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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羞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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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曼如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失语了。若是要调换,岂不是她也得进帐篷去脱衣裳?可恨出来的时候就是因为知道在野外无处换衣,因为并没有多带一套出来,嗫嚅了半晌,她竟是也没说出句囫囵话。

    沈雁笑意更深:“柳姐姐怎么了?答应还是不答应,总得有句话。”

    柳曼如两颊憋得通红,她原以为沈雁乳臭未干,不过借着父辈宠爱才在权贵圈里混得如鱼得水,她只要提出这法子来,她不是慌慌张张地进帐篷去便是窘迫到无地自容,哪知道这丫头竟然会有那么快的心思,一句话逼得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竟然低估她了!

    若是不应,那衣裳是她弄脏的,换衣裳的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她好意思不答应?可她若应了,必然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把自己给生生拉进去。

    她便就紧抿着唇站在那里,下不来台。

    这里韩耘从旁看了半日,忽然一溜烟冲了出去,找到韩稷说道:“大哥大哥,沈姐姐的裙子被柳姐姐弄脏了!柳姐姐让沈姐姐去帐篷里换,沈姐姐说没带衣裳,让柳姐姐跟她调换,柳姐姐不答应,这会儿可怎么办哪!”

    韩稷正跟薛停他们一桌闲唠磕,听说这话与顾颂等人立即望过来。

    顾颂最先站起,韩稷的脸也不着痕迹地黑了,柳曼如竟提出让沈雁在这里换衣服,这不成心让沈雁日后成为大伙的笑话么?不过小姑娘家闹矛盾,他们这帮大小伙子又哪里好去插手,再者沈雁很明显已经占了上风,柳家地位不可小觑。贸贸然过去只怕会给沈雁带来麻烦。

    大家面面相觑,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默语间,隔壁桌的楚王扭头见到了,走过来道:“你们怎么回事?”

    正赶过来的薛晶嘴快,叫了声“楚王哥哥”,遂把事情经过给说了。

    楚王扬首一望竹篱那边,不由抬步走了过去。

    薛停见状。连忙拍拍顾颂的胳膊跟上。

    韩稷轻瞪了眼韩耘。只得也走了过来。

    沈雁已经披上披风遮住了裙子,而柳曼如仍紧抿着唇立在一旁,楚王他们呼啦啦到来时。柳曼如牙关便紧咬了咬,先前脸上还只有窘迫,这会儿除了窘迫,却还有着羞愤。

    楚王到了二人面前。温声道:“都别站着了,怪我们都过去喝酒了。没曾过来关照两位姑娘,冯芸把我酒具移过来,咱们几个都不算外人,既然出来了。就玩得高兴些。薛停你们再在这里摆一桌,让姑娘们一桌,我们分开坐。又方便说话。”

    楚王本意是为她们俩解围,可柳曼如听到这番话却是更加呆不住了。她本就觉得楚王他们成心巴结沈家而冷落柳家,如今听说沈雁受了委屈,他们个个齐刷刷地围了过来,楚王这话虽说的体面,可话里话外不也是在维护沈雁么?

    她脸上一阵火辣,忽青忽白地站了片刻,忽然就掉头走出火场,急步往山坡下走去。

    山坡下不远可是一条山溪,顾颂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柳曼如是他的表姐,她要是在这出了点什么事,回头顾至诚定然饶不了他!于是虽然也担心沈雁,可到底不敢有什么疏忽。

    薛停他们俱都站着未动,薛晶也哼道:“我可真没想到柳姐姐是这种人。”小丫头当然领会不了柳曼如的用意,可是肉是柳曼如倾翻的没错,而且沈雁不过是让她跟她对换条裙子她都执意不肯,可见她不是诚心道歉的。

    薛停轻敲了她一颗爆栗:“小丫头别瞎说!”

    沈雁其实无意放大这件事,柳曼如对她的敌意她虽不十分确定跟谁有关,可柳家对于沈观裕让贤阁老之位一事仍有些耿耿于怀她是知道的,沈家放弃了阁老之尊,但得来的恩宠只多不少,柳曼如对她心存不服也不奇怪。

    再加上她方才眼盯着楚王留下来的那把刀时的眼神,也能捕捉到一丝嫉妒的痕迹,所以她才会在让她发窘之后自行披上披风。

    那盘肉怎么掉下来的她也已心知肚明,基于柳亚泽的身份,她让柳曼如吃个哑巴亏已经够了,反正这一回京她与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沈柳两家如今还有面子情在,中间又还搁着个荣国公府,因而撕破脸皮没有好处也没有必要。

    可是她没想到韩耘竟然会跑出去告诉韩稷,更没有想到竟然把楚王又给招了来,他们这一来,下不来台的柳曼如心里必然更加恨上她了。楚王不过留了把刀在这里她都觉得不舒服,眼下又专程过来解围,柳曼如脸上又哪里能挂得住?

    好端端出来玩儿,没想到竟弄成这个样子。

    “不如我先回去了,衣裳脏了,怪不舒服的。”她转身跟楚王他们道。

    楚王看了看天色,点头道:“我们也都闹得差不多了,我与你一道走。”说着一面去吩咐冯芸备马,一面又让小太监去拿披风。

    沈雁无甚不可,反正回宫也还是得人送的,便着胭脂她们即去收拾。只不过这么一来丢下柳曼如在这里,回头她岂不更加会恨不能撕了她?

    她看了眼韩稷。

    韩稷转头跟薛停他们道:“明儿咱们都还得下围场,你们俩去催催颂儿,索性也一道回去罢。”

    薛停连忙去了,董慢这里吩咐人牵马,韩稷则让陶行去捉了韩耘过来。

    其余将士们有未尽兴的自管留下来,这里等顾颂把柳曼如劝了回来,大家便就开始打道回宫。

    回去路上柳曼如坐回了她自己的马车,沈雁也并未对此有什么表示。女人间的往来关系最是勉强不来,大家身份都差不多,况且害人的又不是她,倘若她这个受害者还反过去多加示好,岂不平白跌了自己身份。

    回到行宫时已将近亥时,韩稷与楚王送了沈雁她们到西宫门,也同回了东五所。

    柳曼如回到毓秀宫,虽则在廊下整好了神色才进殿门,但心细的柳夫人仍从她红肿的双眼看出来一丝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放下梳篦走过来,关切地将手伸到她脸上。

    柳曼如原不敢让她知道,但这么样一通关怀下她却止不住了,遂将方才与沈雁之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了自己蓄意弄脏沈雁裙子这层。“那沈雁得理不饶人,我明明好心给她出主意,让她去帐篷换衣服擦药,她反倒逼迫起我来!她沈家算什么诗礼传家?”

    “你给我闭嘴!”柳夫人腾地站起来,“山野之地即使搭了帐篷,可也有那么多男子在场,你这么撺掇她,不是诱导她让人背后说闲话?!是你弄脏了人家衣裳,而你明知道姑娘家不能在那种地方换衣,而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又怎能怪人家让你下不来台?!

    “你可真是丢了老柳家的脸!”

    柳曼如让她一顿斥骂,眼泪也不敢往下流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心里一慌……母亲都不知道,她有多么嚣张,楚王他们全围着她转也就算了,我弄翻盘子后跟她道了歉,她还露出那样的眼光瞪着我,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威吓,心里一慌,也就把话说出口了。”

    “便是心慌,也不能失了体面!”柳夫人沉声道,但目光落到她那楚楚可怜的面容上,又不觉心软了两分:“下去洗洗歇着吧,明儿去跟沈雁登门道个歉,下回再不许如此!”

    柳曼如咬唇称着是,退了下去。

    柳夫人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吐出口气来。

    柳曼如是她将近四十的时候才生下来的,上头只有两个哥哥,还有个庶姐,素日夫妻俩虽说都有默契对她严加培养,可到底是心头肉,从小到大除了他们夫妇以外,的确是没人敢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就连她的庶姐对她也是百般谦让。

    按说这样的她该是真正的千金小姐,高贵,优雅,自重,而且又能够具备出身大家的大气。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女俩年岁相隔得太大的缘故,当这个幺女和她年岁相同的长孙女并排站在一起时,她常常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她,把自己当母亲,五十有余的她已经与她亲昵不起来,把自己当祖母,未免对她就多了几分放纵。

    她始终在这样矛盾的心情里教养她,有时候严厉的过份,有时又极之溺爱,小时候的她单纯而诚实,可如今的她却变得狭隘又容不得人。外头看着还是好的,私下里是什么样子,她这个母亲总还是晓得。

    她跟沈雁是什么缘故起了冲突,她不必深究也能猜出她的话不尽符实,可这终归是自己的女儿,就是有再多的毛病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沈雁既能提出来跟她互换衣裳,自然是看出来她的意图,这样的小姑娘同样不可等闲视之。

    不过终归是柳曼如无理在先,倒也怪不得人家如此。她与柳亚泽虽然对沈观裕的老谋深算有些牙痒,但若为点小事就跟沈家闹僵,到时候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类的骂名可就得落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又怎能做些损己利人的蠢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