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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1章 番外全+7K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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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个月后——

    阳春三月,万物生发,皇城午门外却一片黑沉死寂。

    今日是天青门少主萧无绝的刑斩之日,传说那萧无绝生得容貌倾国倾城,却嗜血手辣,乃狗贼司马恒的心腹爪牙,当日四王爷司马恒预谋篡位夺权、遍地屠杀忠臣义士,每一条性命都离不开他的干系。百姓们早已对其闻之色变、恨之入骨,不杀不足以泄天下万民之愤,因而刑台下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骁骑将军亲自监斩,只听号令发出,刽子手刀起刀落,少年身首分离,那喷涌而出的竟是一地黑血。就仿佛黄泉忘川之水,沿着台阶蜿蜒淌下,委实凄凉可怖。

    也是奇怪,分明前一刻天空还暖阳三尺,那黑血溢开,竟一瞬间日头黑却、乌云漫天。

    众百姓看得触目惊心,大陈国上下为此吃斋三日,以避讳那黑血之戾。

    又过一月,宫中传出喜讯,盛元皇帝喜得贵子,容妃娘娘册封皇后,万民同庆,大赦天下。

    皇上宅心仁厚,念朝歌内外杀戮太重,不想再大动干戈,便只将原天青门一众暗卫废去邪功,发配边疆充军;天和会义士或招安入朝,或封赏归田,自随心意。自此天下苍生国泰民安,草寇消隐,一片大和。

    盛元皇帝卧薪尝胆,荣盛回朝后只一心工于朝政,专宠于皇后娘娘,并立誓再不纳妃纳妾。容皇后与圣上的传奇爱情便在坊间广为流传,成为一段帝后佳华。

    ——*——*——

    安泰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时日飞梭,眨眼时间又过去三四年。

    山南州的梧桐绿了又红,转眼又是一个深秋。因昨夜才下过一场冰雹,人们懒得早起,长长的街道上人影稀稀,只三两个卖炭挑豆腐的老汉吆喝路过。

    街角一家当铺叫“喜临门”,却早早就开了门营生。那齐人高的柜台上,有新烧的茶水冒着汩汩蒸汽,孩童背书的声音在柜台后响起——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念得很是认真,声音清脆响亮,只听闻人声,却不见人影。

    ……

    “咯噔咯噔”,一辆青篷马车低调驶来,在门前打转。

    那朗诵声忽然戛然而止,少顷,柜台后探出来一颗男童的小脑袋儿,五六岁的年纪,肤白唇红,眉目如画,生得异常清秀绝美。只那拿书的手指却冻得通红通红,赶紧将书本放下,放在嘴边呼呼吹着热气。

    不太欢喜那车上的来人,却不得不出去迎接。

    “迂——”大马在门前打了回转,终于寻了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停下来。

    车厢厚重的门帘撩开,里头跳下来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着一袭修身腾云靛青色绸面长袍,下着金边黑皂靴,头束紫玉冠,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眉宇如墨,温文儒雅,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帝王气质。

    斜街对面屋檐下摆摊的算命先生不由捋着胡子看过来,公子回之一笑,转而从车厢中又抱下来两名男童。

    只见一个穿一袭镶狐毛蚕丝薄棉小袄,腰佩玲珑玉坠,一双狭长眸子黑亮有神,不过三岁模样;另一个大约四岁年纪,眼梢微微上挑,小小年纪便生得一股邪魅气质,穿一件刺绣棉短褂子、搭黑亮虎纹长袍,那料子甚为精致,乃是京城第一大衣庄云裳衣铺的量版花样。

    三人打扮,一看就并非平凡之辈。

    柜台后的五岁男童微一皱眉,忙犹疑着起身迎去门外:“是舅舅来了。”

    他的身份与众人不同,乃是老板娘赵珂几年前收养的异族孤儿,因着身世的尴尬,自小便自己学会了进退,举止之间很是懂事谦恭。

    那公子眉头一扬,伸手抚上他冻得苍白的脸颊:“是赵正啊,可是大清早又爬起来背书识字?”

    言语间很是慈爱。

    几年不见,昔日的年轻帝王更平添了几分沉稳威严,看得赵正又敬又畏,抿着小嘴用力点了点头:“嗯。义父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男子汉大丈夫,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须得先学会吃苦勤学!”

    答得流利极了,字正腔圆。

    三岁的司马裕眯着眼睛,满目的崇拜:“赵正哥哥好厉害!”又扭头对司马楠道:“父皇,裕儿想带他回宫里一起玩,可以吗?”

    “呵呵,你问过阿珂姑姑,她若肯答应,便随你去好了。”司马楠跺了跺脚上的冰疙瘩,好脾气的笑道。

    “带他回去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玩。”一旁四岁的赵柳笙撅起小嘴,小小的身子爬回车厢中,拿了一把木头雕刻的短剑从车辕上挪下来:“看,我有剑!阿爹说了,男子汉志在四方,读书识字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拿刀杀敌为国争光!”

    “可是父皇说,要治国平天下,必须先读百家书!”司马裕拧着小手反驳道。

    “哼,你将来是皇帝,我才不和你比。”赵柳笙顿时扫了兴趣,狐眸微调,剑往胳膊上一夹,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笼蛐蛐自己逗-弄起来。

    他不喜欢这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赵正,太危险了。

    赵正只是安静站着,眼前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京城第一侯爷家的赵世子,他与他们不一样。

    他穿一袭青蓝色翔云斜襟小长袍,虽精致,料子却分明低却几个档次,然而面容却是几个少年中最为出挑的,清秀安静,又说不出的冷清。

    正说着,那当铺门内又走出来几个人。

    众人抬头望去,原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如玉孩童走出来:“哟,是皇上来了!”保养打扮得体大方,两道眉目弯弯,笑起来很是和蔼。

    “倾歌姨近来可好?”司马楠点头含笑。

    “有吃有喝,自是好极。”倾歌笑答。正要弯腰施礼,身边四岁的喜乐却已经牵着弟弟周悦临,飞扑到了赵柳笙怀里:“柳笙小舅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要,我要!”

    才被赵正比下去的柳笙立时来劲了,桃花眸里好似镀了一层光彩:“是蛐蛐!”把草笼子高高举起,好似万般神秘的宝贝。

    那声“柳笙小舅舅”叫得他实在得意,一群小屁孩儿年纪差不多大,只有他辈分最高。

    “咕咕——”

    “咕咕——”蛐蛐叫得很是欢快。

    两岁的周悦临小脑袋仰得高高的,喜欢得口水都要滴下来,嘟着小嘴哀求道:“小舅舅给我好不好?临儿也要~”

    “不行,那是给我的!”喜乐立时皱眉纠正,跳着身子又要去抓。她自小不爱读书识字,偏喜舞枪弄棒、玩男孩子的游戏,平日里一见着赵柳笙,二人便凑成了一对小活宝。

    那才扎好的鸳鸯小髻被她上下蹦跳得松散开来,细碎的发丝被风吹进赵柳笙的眉梢唇角,甜丝丝的,赵柳笙笑得更开心了。

    赵正看着羡慕,眼里的光彩便黯淡下来:“喜乐妹妹跳得小心些。”

    倾歌见了连连摇头叹气:“这群孩子一见面就闹得不行,皇上您还是随我去后院卸行李吧。”

    “好。”司马楠点头称好。

    赵柳笙桃花眸子轻扫过赵正,将他的惆怅捕捉,那精致小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眉飞色舞:“那喜乐说说,你喜欢不喜欢小舅舅?喜欢我,我就给你玩~”

    分明才不过四五岁的小人儿,却似大人一般问得一本正经。天生的妖孽。

    喜乐可没注意到这些,那草笼里的蛐蛐勾去了她所有的视线,想也不想便答道:“喜欢!柳笙小舅舅会打拳,还会抓小蛐蛐,我可喜欢柳笙小舅舅了!”

    柳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抹玄月,见赵正失落得差不多了,这才伸手将喜乐一抱:“这还差不多,看你这么可怜,就给你好了!”

    傻丫头,反正本来就是特意带给你的。

    他们两人同岁,抱在一起就好似金童玉女,实在般配极了。

    赵正默默看着,见柳笙又要亲喜乐,终于焦急地迈出一步,将喜乐从柳笙的怀里拦了下来:“我也会抓蛐蛐!妹妹昨天还说最喜欢我,可还记得吗?”

    他亦问得异常严肃,垂下的小手攥紧了又松开,悄悄看了赵柳笙一眼,害怕听到相反的答案。

    “啊,有吗?”喜乐一心沉浸在蛐蛐的欢乐中,见悦临垫着脚尖要来抢,便调皮逗着弟弟。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赵正清秀小脸上立时挂满失落。

    喜乐一抬头,这才恍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赵正却已经甩着袖子走开了,小小的身子,背影冷清清的。喜乐莫名好心疼,赶紧撒开脚丫追了过去:“正哥哥别走,我把蛐蛐分你玩还不行?”

    才不要呢,那是柳笙给你的蛐蛐。

    赵正抿着小嘴:“我去叫你娘亲和爹爹起床。”

    走两步,手心一热,是喜乐执拗牵了过来。

    “正哥哥脾气最好了,我也喜欢正哥哥!你一定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喜乐胸有成竹的模样,调皮地充赵正眨了眨眼睛。

    也吗?……哼,才不要“也”呢。

    赵正甩了甩,甩不掉。心里却还是没骨气的软下来。

    柳笙不高兴了,小木剑一挥,也风萧萧地追了上来,拽去喜乐的另一只手:“我不当小舅舅了,喜乐你也要叫我哥哥!”

    三个别扭的孩子挤兑挤兑着往后院走去。

    只剩下最小的周悦临,他走得最慢,本来想住牵姐姐的手,却被柳笙舅舅挤了一挤,顿时摔倒在地,伤心得憋着小嘴“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司马裕最是心软,慌忙跑过来:“别哭别哭,我不和你抢姐姐,我和你玩好吗?”他喜欢世间所有漂亮的男孩,不过这是个小秘密,才不会告诉任何人。

    ~~~番外(中)~~~

    后院厢房里烧着地暖,满室氤氲旖旎。正中的软榻上卧着一对夫妻,只道“小别胜却新婚”,因着丈夫进山购药半月方归,昨夜几番蚀骨抵缠,此刻女人正睡得深沉,也不知她梦中遇见了甚么,素白的手指只是抚在男人硬朗的胸膛上绵绵轻爬。

    男人却是早已经醒来,眯着眼睛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作相。早先还觉得好笑,多看了一会儿,见她满面羞粉、娇而无骨,就仿佛那端阳节慵懒的女蛇一枚,才歇下不多时的玉念便又情不自禁生起。

    不由倾身钻入被褥,那褥中女人的身体一股道不出的馨香瞬间将鼻息充盈。想到昨夜美好,不免又想将她欺负,大手便从她衣下探入。

    女人微微凝眉,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前,双臂揽过男子的脖颈抱紧。

    这是他周少铭的女人,只归他一人独占的小娇妻……男子心中宝贵,越发想要将她疼爱。深邃双眸闭起,精致薄唇倾下。

    女人纤腰盈盈一握,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他的……

    “阿珂……”一手在她削背上轻1抚,一手托住她的臀儿,略带粗糙的手指便探上那鲜\&#o39;湿的莲-花美地,若有似无的欺负起来。

    就像是虫儿啃噬,直将人魂儿勾去。阿珂难受口渴,毫无意识地伸手推搡。

    却触到一缕发丝,兀地便从梦中清醒过来。

    看周少铭果然将头埋在自己那里,顿时羞得脸颊通红通红:“周少铭,你……啊……羞死人了,还不快停下!”

    “傻瓜,你我夫妻,你哪里是我未曾见过?”周少铭清隽眉峰微扬,促狭取笑。这个女人,向来人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只到了二人单处一室时,方才可见她女儿娇羞。

    他自弃甲归田后,一心只为着一家上下辛苦经营,一月里难得同阿珂几回相聚,此刻自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见火候已然差不多,便再不迟疑,小心将阿珂翻去侧面,又一路沿着她的腰际往蝴蝶骨方向继续。

    霸道中缱着温柔,被掠过之处纷纷激起一片酸颤,阿珂娇羞难挡……自生下周悦临以后,她的身体比少女之时丰1腴不少,周少铭如今越来越喜欢1弄她,每次总能想出些什么新的招数,让她难以招架。

    见周少铭抓着自己的手要去往他那里,慌忙嗔怪道:“不要……昨夜才被你要过几回,早上还要…天都亮了,一会儿让孩子们听见……”

    “嘘——”周少铭却制住阿珂,勾唇浅笑道:“看,若非你一意调1戏,我哪里会变成这样?”

    强抓过阿珂一手摁了上去,那里果然早已势如破竹。

    这厮,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样坏?阿珂恨得伸手捶打。

    周少铭却将她小手抢过:“真是心狠的女人,昨夜不是才说过今后都听我的,一早又变卦。” 又道:“我想……要你也吻我……”

    他的声音喑哑深沉,抵在耳边只觉得耳际都烧着一片。虽问得含蓄,却分明满是鼓励与渴求。

    阿珂脸一红,将脸瞥过一边:“这次若再将床弄坏,晚上便罚你去门外睡冰雹……”闭起双眸,身子往被褥中羞赧滑1去。那龙物威武,她才入褥中,它便霸道地寻了过来,不要它都不行。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惜还是羞赧,怕做不好,把它弄痛;又怕做得太好、回头又要被他箍在怀里惩罚。

    几年厮守,昔日女子如今日渐稔熟,他们配合得越来越好。周少铭不由自主往前迫近,握住阿珂纤细的腰身,将她用力摁坐了下去:“阿珂,你就是我的尤物……”他的气息热烈,为了让阿珂得到更多的满足,力道用得异常勇`猛。爱与灵魂极致交`融,早已经渗`入了彼此的骨髓深处,可惜每一次依然还是那般难以自控……

    床榻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女人的喘`息声愈来愈紧`促。极乐将至,熨`帖充`盈……

    阿珂挺起身子,紧紧抱住周少铭的脖颈。周少铭豁然而起,将她娇`小的身躯抵在身后的墙壁之上,精悍`腰身便越发运`动得迅速……

    “砰——”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群小朋友扭扭捏捏站在门外。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喜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大声问。

    该死……周少铭慌忙挑起被褥,将二人紧1连的身子一覆。好在一道屏风遮挡,外头并不能看得清楚。

    阿珂朝涨未褪,红着脸怒嗔了周少铭一眼:看你,还说没有人来?

    周少铭将余夜倾尽,嘴角勾出一抹坏笑:“你还不是想要?”因着不想轻易放过阿珂,便抬头对孩子们假作肃了脸色:“你娘亲病了,我正给她覆额头。”

    阿爹向来严肃,是喜乐在家中唯一敬畏的角色。喜乐有些不相信,然听爹爹口气严肃,却又不敢踏入,只得嗫嚅道:“爹爹在欺负娘亲,我刚才听到娘亲叫疼了。”

    “不是,那是你爹爹在给你娘亲修炼禅功呢,我爹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赵柳笙一本正经的打断,想了想,怕喜乐听不懂,又添了一句解释:“我爹爹,也就是你的干外公。”

    “扑哧——”小伙伴们纷纷捂嘴笑起,便是连屋中的阿珂也跟着忍俊不禁。

    “赵柳笙,你坏透了!”柳笙话还没说完呢,脑门就挨了喜乐一板栗。喜乐皱着眉头,两步走到赵正身旁,握着赵正的手道:“还是正哥哥好,以后我只和你玩!”

    那厢柳笙听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是挠着头很是委屈。

    赵正把喜乐的手反握进手心,看了柳笙一眼,清秀眉头微凝起来:“义父,皇帝舅舅来了,正在后院卸东西,外祖母让我喊您过去。”

    说着自将房门关好,安静候在门外。

    “哦,我这便过去。”听闻司马楠前来,周少铭这才将阿珂饶过。取过一面方巾将二人身上的欢`物拭净,亲自将几近虚脱的阿珂抱下地来。

    他比阿珂虚长六岁,阿珂身量不高,不过只及他肩膀,揽在怀中却连心都是暖的。虽惜疼她的盈盈娇柔,怕她承受不住他频频的猛`烈攻1势,然而每次二人融合为一时,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索取她更多。

    略带青茬的下颌贴着阿珂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宠溺道:“若是累了,便在房中继续歇息,我自去帮忙就好。”

    红木圆桌上早已放着两碗香粥,是倾歌着丫鬟们送来,此刻依然泛着暖热蒸汽。

    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番睡相被外人看去,阿珂又羞又气,狠狠捶了周少铭一拳:“怪你,早不叫醒我,平白让人看去了我的笑话!”

    “我若叫醒你,你又要怪我扰你睡眠。”周少铭无奈勾唇。捕见阿珂眼中隐隐一抹焦切,心中暗叹,便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出门去。

    “嗤嗤——”孩子们跟在两个大人身后,一边走一边纷纷捂嘴窃笑。

    “看,我爹爹对我娘亲可好了!哪里会打架?”喜乐气哼哼地瞥了赵柳笙一眼,那眼神娇嗔,看一眼立刻就瞥开。

    ……臭丫头,才看一眼就不给人看。

    柳笙心口突突一跳,想也不想就蹦出来一句:“我将来会对你比姐夫更好!”

    “我也会对妹妹更好!”赵正亦抿着嘴唇坚定反驳。

    ……呃,一群熊孩子,谁允你们乱了辈分?

    阿珂眼前黑线,一把将柳笙拎了起来:“臭小子,看柳眉那个妖精把你宠得?”

    “咯咯咯——”

    神经大条的喜乐听不懂甚么意思,笑得越发欢畅。

    拐了个弯,几步路便到得后院。

    ————————

    后院马车早已卸下,不大的院子里堆了好几个精贵大箱子,有冬虫夏草,还有换季的僧衣僧袜,每一样都不是寻常之品。

    司马楠亲自摆放着,不允许旁人帮忙。

    周少铭揽着阿珂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司马裕牵住周悦临的手,蹲着小小的身子问他:“父皇为何每年都要来给姑丈送僧衣,姑丈又不出家。”

    司马楠抬头笑答:“自会有人要穿,一个你不曾见过的叔叔。”

    “那个叔叔漂亮吗?”司马裕好奇的睁大眼睛。

    “漂亮,世间没有比他更美的男子。”

    “他比母后还要好看吗?”

    “你母后,不及他的一半。”

    司马裕的口水便淌了下来……他正在换牙。凝着眉头,实在想不出比母后还要好看一倍的男子会是什么模样,见赵正牵着喜乐走来,便又指着他问道:“有正哥哥好看吗?”

    司马楠抬头看了赵正一眼,和悦笑道:“大约长大了,就是一样好看。”

    赵正脸一红,才不要被男孩子说好看,抿着嘴,别扭反驳道:“我只要喜乐妹妹喜欢就够了。”

    “不对,喜乐是喜欢我的!”赵柳笙听了冲上来,一把将喜乐抓去身边。

    喜乐推搡着,一群孩子又闹将起来……

    “皇上每年都这样准时。”周少铭好笑叹气,对司马楠拱手行了礼。

    司马楠扫了眼阿珂娇羞的脸颊,意味深长戏谑道:“周将军还是一如既往骁勇善战~”

    “司马楠,你闭嘴。”阿珂脸一红,嗔怪瞪去一眼……这两个家伙,都当爹的人了,竟也像孩子一般,你一言我一语,没个正形。

    她依然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司马姓氏,也依然不肯叫司马楠一声“哥哥”。

    司马楠扇子一摇,怪罪道:“周将军成亲几年,如何还未将朕的皇妹驯服?”

    周少铭嘴角勾起一抹宠溺,才不肯同外人道出,阿珂如今已被他收服得到底有多么体贴。只将阿珂揽过臂弯:“不比皇上,听说皇后娘娘上月又生下一对龙凤胎。”

    “是……可真是难为了她。太医说难产,孩子与大人只能留下一个,朕命弃了孩儿,容儿却不肯,一意坚持着。朕在门外守了一天两夜,末了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母子平安了。”许是想起当日险境,司马楠的眼里浮出痛惜。

    这痛惜,也许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然而阿珂却看得分明……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那眼神便莫过于如此。心中不免欣慰,终究再硬的心也能被融化,他再不爱那个女人,也最终是被她打动了,成了一种依赖。

    “能得容儿为妻,是你的福气,你还不要好好对她?”阿珂怪道。

    司马楠自然明白阿珂话中的深意,只是轻轻-抚了抚司马裕的发冠,笑答:“朕明白,她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女人。”

    少顷,又敛下眉目:“……他呢,在山中可好?”

    “一直是那样。”阿珂知道问的是李燕何,口中答着,又低声反问道:“今年,你还是不与我上山吗?送这样多的东西,一年比一年更多,他却从来也不曾用过,明年你再不用这样破费了。”

    “不去了。明年,也没有了。”司马楠眼中顿生出失落,见阿珂震惊看来,少顷,方才长叹了口气,解释道:“今年,是最后一年了。就像你说的,能得容儿为妻,是朕的福气。当日她难产挣扎,朕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慌,只怕她一个不测,忽然就离开。那一瞬间朕终于明白,朕的身边非她不可……而他,那个少年,只是朕生命中最纯的一道回忆,既然不忍心破坏,那便一直珍藏着罢……”

    几时见皇帝舅舅这样惆怅,喜乐与小伙伴们看不懂,只是很认真的听着。以为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个个小脸上异常肃静。

    周少铭见了,便淡笑着圆了场子:“上月进山采买,见那山中通了马路,不若让阿珂今岁带你们一同进山,去看看那叔叔也好……只是,不要不舍得回来。”

    言毕意味深长凝了阿珂一眼。

    他亦心知,那个少年也是阿珂心中最纯的一道回忆。能将小不归安好寻回,并得了她一辈子这样多的爱,他已满足,没有理由再去苛求她更多。

    便和司马楠去后院吃酒下棋。淡淡秋阳下,着一袭墨色青纹刺绣长袍,几年不见,那背影越发的高大魁梧……

    马车摇摇晃晃,阿珂领着一群孩子一路嘻嘻闹闹着上了路。

    ~~~番外(下)~~~

    大悲寺依旧老树苍天,青灯古佛。因着秋末深寒,并无人进山烧香,空旷肃穆的主殿下,独有一个青衣僧人正静坐打禅。阳光透过一道镂空的古旧窗门,将他的面容晕出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生得俊逸非常,却双眸半阖,目光空幽,好似不沾染一丝尘俗。

    念完早课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清扫院子。才走出殿门,却看到女人着一袭红裳,站在秋叶翩飞的老梧桐树下,牵一群玲珑玉儿般的孩童,对自己微笑。

    然而除却正中那个扎双环小髻的调皮女童,却一个都不识得。

    他心中一颤,忽想起昔日山寨中朝夕相处的一幕幕……几年不见,竟已这样大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他是谁?”赵柳笙眯起桃花眸子,好奇打问。

    “就是我父皇说的,天下最好看的叔叔!”司马裕惴惴回答,两只狭长眸子紧锁着李燕何不放……他真好看呐。

    赵正只是痴痴看着,一动不动,听到喜乐口中轻唤“他是我的李爹爹。”便也跟着唤了一声“李爹爹。”

    小小的声音,空幽沉静……难得见这样清秀的孩子。

    李燕何狐疑瞥了赵正一眼,敛下眼中风景:“敢问施主来找不空何事?若要问禅,且随贫僧前去寻访老方丈。”

    他并不多看阿珂,如同前几年。

    阿珂便笑笑:“他们闹着要来,这就一同带来了。”也不顾李燕何的冷漠,转身让人去马车上卸下行李。

    李燕何只是装作看不见,自寻了一方小凳坐下来,低头剥豆子。

    阿珂也蹲下来一同剥:“这些活,让别人去做好了。你看你,手指头都冻成了这样。”抓过李燕何修长的手指,皱眉怪罪。

    那绵软温热的触感……李燕何手心一颤,不动声色抽回来:“都是出家之人,一样的劳动,并不区分彼此。”言语空洞,依旧头也不抬。

    阿珂知道他心中定然还在恨着自己……也是啊,她温暖着,他孤冷着,一辈子。

    便只是不说话,默默看着李燕何将豆角剥开,用指甲将里头的青豆一个个扣出来。那素净的指甲染了豆角的颜色,绿水渗进了他的肤表,应该是咸-涩的,他却也不知停顿。

    ……从前那样一个洁癖的男儿。

    阿珂的嘴角蠕了蠕,赶紧扭过头去看风景。

    李燕何半天听不到声响,又淡淡瞥了阿珂一眼:“又怀了?”

    阿珂脸一红,总算得了话题:“哪里,我又不是母猪。”

    那一红,那一抹娇羞,却看得李燕何目光一瞬呆滞。只觉得旧日依稀,恍然如梦。

    “哦……他对你可好吗?”

    “好。他人很好的。也时常问起你。”阿珂点点头,不着痕迹错开话题:“我方才听守门的老和尚说,山下有个叫苏雪的姑娘很是喜欢你,时常拿了吃食在寺外候你呢。”

    抬起头,见李燕何只是痴痴看着自己,便又瞥过头去看天。

    李燕何恍然,忙敛下狐眸中的光影,冷漠道:“出家之人,谈甚么喜欢,施主见笑。”

    然而那精致的嘴角却分明勾着一抹讽笑……是了,那样的人,哪里能说变就变。

    阿珂心中一痛,沉默片刻,忍不住扬了嗓音:“李燕何,别再装了。你如今才不过二十二未满,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

    “在下不空,不知道李施主又是何许人也。”李燕何动作一滞,抱起竹篓,撩开半旧僧衣要走。

    那背影清清瘦瘦,执拗一如当初,满头青丝却已断尽。

    人言,剃了发,便了却了凡尘。可惜每日早课晚经,古寺佛乐熏陶,以为能逐渐忘却红尘旧事,却只是关了心,却断不了念。

    所以才叫做“不空”。

    听到身后的女人字字迫来:“是不是以为这样,便能够让我难受?……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恨我。可是过去的每一步,都是我们一步步自己造就。无论结果如何,如今都已成定局,这样折磨的,最终还是你自己!……今番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和你说这些,也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年,明年我便不会再来。他也不会再送东西。傻小子,你愿意做你的‘不空’,那便继续做好了!而那个‘小不归’,她却已经不可能再回来……希望你不要继续再活在自己编织的梦中,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她竟是一眼将他看穿……

    李燕何将双手合十,用力捺下微颤的嘴角:“在下一身罪孽未泯,如今遁入空门,便是最好的归处。”

    他没有告诉阿珂,并且永远也不会告诉她,这世间的男欢女爱,倘若从来没有尝过,便不知其中味道,便不会去想念。哪怕在山中呆一辈子,他亦不会思凡。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她的一直自责,倘若自责着,她便永远不会将他忘记。

    见李燕何再不说话,阿珂便拭了拭眼角,复了一贯的语气:“我去看看师傅。”

    本不想如此直白地剖开他内心,然而这样执拗的小子,你若不狠心将他点醒,他便会一辈子痴迷。

    她不忍心,不忍心看他空空人世一遭。

    “好。”李燕何应道。

    那坟墓在后山的青石堆里,原来当年李韩萧不是未曾赶去京城,只可惜一世的情牵梦锁,耗干了他的身心,半路猝死在了荒野。

    李燕何便将李韩萧与那个他一辈子也跨不过世俗障碍娶下的女子,合葬在了一起,也算是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愿。

    女人的背影如一抹红叶娇美,他直到看不见了,这才低下头开始扫地。

    那落叶成堆,弯下腰用簸箕装了,站起来拿到院外头去倒。一次扫不完,便再扫第二次,反正太多太多的光阴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样正可以耗去许多的时间。扫到下午再打个禅,然后便是天黑,又可以合起眼睛睡觉了。

    才准备将最后一篓装起,眼前却多出来一娓水红的绣花小鞋。

    李燕何错愕抬头,看到一抹盈盈笑脸,那眸子如山泉清澈,看得他一瞬间恍惚,以为是阿珂又回来:“你不是去了,怎么又回来?”

    苏雪儿本来惴惴不安,见不空师傅头一回搭理自己,兴奋得小心肝扑腾扑腾,忙将小花篮子别扭地推到李燕何面前:“早上来,你却在打坐,我只好下山了……看,这是我秋天晒的野菊花,做了饼子给你。老和尚说你胃痛,吃这个正好!”

    只是眯起弯弯的眼睛看着李燕何笑,谢天谢地写菩萨,终于被自己一片痴心感动了。

    那牙齿白而整齐,可惜却不是小不归。小不归有了好吃的东西,从来都要背着自己藏起来。

    李燕何恍然,笑容顿时一冷:“哦,我不爱吃花做的东西。”

    “撒谎,刚才过去的那个女人,她告诉我说你喜欢吃。”苏雪儿急的跺脚。

    李燕何扔了扫把,准备回去:“既是她说的,你便拿给她吃好了。”

    苏雪儿忙追过去,揪着篮子上的流苏:“那个女人好看极了,她与你是什么关系?我瞅着你好似对她与别人不一样,你该不会是喜欢她了吧……”

    也不顾李燕何听与不听,几步小跑,揽着小花篮子又堵在了他面前:“你说,你是不是当真喜欢她了?”

    ……好个缠人的小村姑。李燕何不由皱起眉头:“你要如何才肯走?”

    “你先吃了我的饼子再说。”苏雪儿当真耍起赖儿来。

    李燕何气得咬牙,因着不屑与她厮磨,只得无奈吃了一个。不想那味道清香,入口即化,竟无端让他想起从前偷吃过的小不归的饼子。

    倾城容颜上的冷意不由清减了三分,沉声道:“如此,你可以走了。”

    苏雪儿自然将他缓和的态度捕捉……看,还是有机会的呐。俏眉儿得意地弯起来:“嘻,我就知道你喜欢吃,那我明天做了新的再来!”

    将小花篮子固执地往李燕何怀中一塞,红着脸儿转了身就走。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将辫子轻轻一甩,回过头来道:“对了,不空不空,那个女子她不适合你,你制不住她。”

    如果……换成是我,我一定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听你的。

    可惜这话暂时还说不出口,等下一回吧,下一回他如果还吃她的饼子,她一定逼自己勇敢的说出口。

    少女轻俏的背影如小兔儿一蹦一跳逐渐在路口走远,李燕何看着苏雪儿的背影,一时间竟也没有去阻止。

    ……对了,还忘了提醒她,太咸了。他喜欢吃甜的。

    低头,看到赵正的手被赵柳笙扯开,那世家的少爷眯着不羁双眸,语气好生冷傲:“你是喜乐爹爹捡来的义子,所以,你不可以喜欢她!”

    而那清白俊秀的赵正,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中却兀自含着隐而不发的坚忍与执拗。

    ……这样小的年纪。

    李燕何本不想理他,看了一眼,却又好似见到昔日被推倒在豪门之外的青衣少年,他心中一悸,忍不住又回头:“你喜欢她?”

    “嗯。”赵正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白皙小脸上藏不住的失落:“可是我不配……世子也喜欢她。”

    “你又是谁?”李燕何凝眉又问。

    “干娘说……我是山哈寨的孤儿。”男童的眼中泛出晶莹水汪,抿了抿嘴角,暗逼自己将那泪珠咽回。

    李燕何便知道是自己的罪孽,默了片刻,忽而勾唇:“那确是不配的,除非你自己亦有一番本事比过他……”

    “什么本事,你快教我!”赵正才黯淡下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自然是真本事……不过,我若教你,你可愿意认我做师傅?”

    “嗯,我愿意!你看起来有很多故事。”赵正目光炯炯,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这样小的年纪,殊不知自己正做着如何重大的决定。

    不远处的古旧长廊上,李燕何看见阿珂抱着临儿袅袅走过来,那孩子调皮,蹭得满身的树叶枯草,她细心拍打,好一副端良贤淑……

    绝色容颜上便勾出一抹看不明的似笑非笑:“不如,我便教你唱戏罢。等你唱2红了,你唱给她听,她若听醉了,人便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