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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万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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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房间内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啼哭,玄凌珏皱眉,丝毫不见喜悦,不多时,又一声啼哭响起,伴随着赫连南的一声咒怨:“怎么又是龙凤胎?王爷你故意的吧?”

    哭声相互交织,整个世界都变得一阵喧闹,扰得玄凌珏的心也更加焦灼。似乎过了许久,赫连南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朝着门外喊:“王爷,进来吧!”

    玄凌珏听闻,便抬腿向屋里走,那两步路他竟觉得有天涯一般长,看着乐璇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玄凌珏不禁眉头紧皱,将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乐璇细嫩的脖颈上,还好,还有心跳。

    仿佛是一直紧紧扼住了他咽喉的手骤然松懈,那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微微安静下来。

    玄凌珏抬眼:“她何时能醒?”

    赫连南不怀好意地牵了牵嘴角:“这个可说不准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也许下辈子!”

    玄凌珏抬眼瞧了赫连南片刻,方冷冷开口:“她一日不醒你便医她一日,她一年不醒你便医她一年,她若死了,你便跟她去来世医她!”

    赫连南瞪大眼睛:“王爷!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错,我是在威胁你!”玄凌珏笃定的语气让赫连南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也认识佛王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决绝地对她说话,显然,这个昏睡着的女人对王爷而言绝对意义非凡。难道……?

    赫连南微微戏谑地开口:“王爷应该知道这龙凤胎落在我手里是什么下场吧?不知眼下这一对……”赫连南一直在研究龙凤胎的奥秘,并收购了许多早殇的龙凤胎做了研究,企图找出可以自由生育龙凤胎的配方。

    玄凌珏冷冷一哼:“我若说,这两个孩子是我的,你也敢动吗?”

    赫连南一双杏目不由得瞪得更大,玄凌珏可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主儿,他这句问话虽然只是假设,却已经告诉她一个事实,这个女人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可他毕竟是个和尚啊!而且是一个身份十分特殊的和尚,这事情若说让万岁爷知道了,他会彻底永劫不返吧?这个女人,究竟是有怎样的魔力,值得玄凌珏下这么大的赌注?

    玄凌珏不理会赫连南的一副吃惊模样,回头吩咐慧律:“去问问,乐璇为何会骑马而来?”

    慧律恭敬开口:“刚已经差人去问了,说是四爷硬闯般若寺,将乐姑娘放在马上准备带走,却与十二爷起了冲突,混乱中惊了马,才使得乐姑娘一路颠簸进了京城。”

    玄凌珏眉头皱紧,从般若寺一路颠簸到京城吗?乐璇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那么痛苦的情况下还紧紧地攥紧了马鬃?思虑着,玄凌珏回头牵起乐璇的手,手心上的划伤已经被赫连南上了药,玄凌珏只能轻轻托着她的手背,面色凝重。

    乐璇此番动静着实太大,即便是那隔绝在宫墙之内的皇帝也有所耳闻,御前侍奉的太监梁喜趁着皇帝饮茶,便将这件事禀报:“佛王殿下出城,便救了一个因马受惊而受困的妇人,这个妇人似乎是左相乐仲的私生女乐萱,只是这乐萱虽已身怀六甲,却似乎尚未出阁。”

    玄策点头沉默不语,即便是服侍了他三十余年,自以为最了解他的梁喜,亦不知此刻万岁爷心中究竟想到了什么。

    乐璇幽幽转醒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一睁开眼,便见玄凌珏捧着她的手,倚在床楣边睡着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微动,还好,她还没死。

    乐璇轻轻抬头,便看见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禁紧皱了眉头,她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吗?她与玄凌珏意外地制造出的孩子,又意外地离开了吗?心里一阵莫名的悲悯汹涌而来,嘴角一阵浓浓的苦涩蔓延开来,她曾以为她的心已经足够坚硬,坚硬到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伤心难过,可她现在分明满心苦楚,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若让玄凌珏见了,他必定更加伤心。

    乐璇带着满满思虑的眼睛始终凝望着玄凌珏,借着雨后初晴的晨曦,泛着几不可见的灿烂泪光。

    玄凌珏睁眼时,便看见乐璇凝望的目光,不知为何,他竟在这眼神里看见了一丝哀伤。他不禁微微皱眉:“怎么了,不舒服?”

    乐璇摇头:“没有,能捡回命来,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玄凌珏抿唇:“赫连南说你骨骼清奇又常年习武,身子格外好,才能如此有惊无险,不过早产……终究是伤人的,估计要在赫连南这儿常住了。”

    早产?乐璇品味着玄凌珏看她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不禁从心底萌生出一种淡淡的希望:“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玄凌珏浅笑:“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乐璇眨了眨眼,一颗悬着的心微微落下,玄凌珏的表情便可以看出,他们的孩子还在,还在!乐璇一时开心,竟泪如泉涌,怎样也止不住。

    玄凌珏有些慌,他还是第一次见乐璇哭,他认识的乐璇是那个即便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眨眼的淡定女子,是那个在鲜血染红了马背也不会喊疼的坚毅女子,此刻却不知为何便泪如雨下,玄凌珏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水,豆大的泪滴滴在他的手掌,烫伤了他的心:“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乐璇只是摇头看他,冲着他幸福的笑:“没,我自己抽疯呢!我把我自己幻想成了苦情剧的女主角,结果发现其实就是我自己吓唬自己!”

    玄凌珏带着一份宠溺地看着乐璇,原来,她的泪会让他如此心慌,她的笑又会让他瞬间心安,她的嘴角仿佛长了一根可以牵动他内心的线,动一动便会欢欣雀跃,动一动就会痛不欲生。

    “十二说你刚入宫了?皇上跟你说了什么?”乐璇轻轻皱眉。

    玄凌珏轻声叹气,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沉重:“我只是宣和殿外等了一个时辰,梁喜说是父皇在与群臣议事,无暇接见我这等闲人,便又遣我告退了。”这样的下马威也算足够明显了,说白了不过是在告诫他看清楚,如今高高在上的人到底是谁!

    乐璇竟笑的格外坦然:“皇上这是怕寿辰当日调派不动你,提前跟你练习呢?!等着吧,真正刁难你的手段,还得是寿辰当天才会用的!到时候你就好好的扮你的清高和尚就行!我倒是很想去见见当今万岁爷了,能生成你们这一帮脾气一个比一个臭的兄弟,万岁爷的脾气得是多超凡脱俗哇!”

    玄凌珏依旧是一副宠溺的模样瞧着乐璇,明明虚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刮走,可她的脸上却分明还洋溢着自信和坚毅的光芒。

    赫连南将药碗端进房间时,便看见玄凌珏满眼宠溺地看着乐璇,那眼神中满满的情愫让赫连南不禁玩心大起,原来这个如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秃头和尚王爷也会有这么柔情似水的时候,她更加好奇这个女人是怎样一个角色了。

    “喝药吧,佛王妃殿下。”赫连南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两人的深情对望,从两人的视线中间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乐璇抿唇,在古代有这般直爽率真的女子还真是难得,听玄凌珏叫她赫连南,该是赫连北的妹妹吧!

    赫连南叫了一声佛王妃,原本是期待着两个人的脸上流露出哪怕一丝尴尬不安的表情,可两人这反应……接受的未免也太坦然了吧?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佛王妃”三个字是很神奇的称呼吗?

    赫连南是医学的天才,无论是怎样的疑难杂症到了她的手里都有回生的可能,一番颠簸的乐璇非但没有死,反而连早产的气虚也在三天内被调养得面色红润。

    乐璇曾问过赫连南是不是赫连北的妹妹,只是不知道为何,一提及赫连北,她的脸色就会变得格外得难看,仿佛乐璇说的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厌恶,乐璇品味着赫连南的表情,显然这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很不同寻常。

    玄凌珏将鬼瞳与天鹤接到了赫连南的小院,自己却并不常出入,当日的罪魁祸首四皇子与十二皇子更是从没出现在院中,乐璇并未询问,但仍是知道玄凌珏一定做了些什么的,京城不比他处,眼线必定众多,按道理两人一定可以找到这样一个并不算隐蔽的地方。

    因为乐璇怀胎七月便诞下子女,不知情的人便不会将乐璇的孩子与萧山别院联系在一处,因为按照十月怀胎的惯例,乐璇入住萧山之时,应该已经怀胎两个多月了。这反而让乐璇安心,不用十二来顶罪,也就不用看着十二那副欲哭无泪的嘴脸了。

    乐璇每日躺在床上逗弄着一对儿女,日子过得倒是逍遥,只是着实无聊透顶,孩子因是未足月又是龙凤胎,格外虚弱,每日醒来的时间不超过两三个时辰,乐璇其余的时间便只能躺在床上看赫连南医治四处寻来她这儿求医的伤患。

    挨了三日,乐璇实在闷得受不了,便叫鬼瞳来扶她下地走动走动。

    鬼瞳不禁瞪大了眼睛:“当家的,您还没出月子,怎么能随地……”

    乐璇苦笑:“卧床对伤口恢复毫无益处好吗?生命在于运动,尽早下床做些轻微的活动,还可以增强免疫力,减少疾病的发生,还有利于盆底肌及腹肌张力的恢复,你懂吗?”

    鬼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啥叫免疫力,啥叫盆底,为啥还有鸡?

    反而是赫连南笑得格外开心地走进来:“你这儿都是哪儿听来的歪理,居然还真歪打正着了,鬼瞳姑娘,佛王妃殿下所说不假,趁着无风的时候她是可以下床稍稍走动走动的,但是不能超过半个时辰,记住了?”

    乐璇撇嘴,谁说她说的是歪理,她这话说的比谁都科学好吗?一群封建迷信的家伙!

    好在赫连南同意了她下地走动,她便也不在多纠结什么,借着鬼瞳的力道,认认真真地做着复健。

    门口的几个病患似乎都是些贫苦百姓,却受到了赫连南的特殊优待,乐璇看得出,这个女子是颇有几分悬壶济世的意味的,无论达官显贵还是乞丐娼妓,到了她这儿都是一视同仁,有钱的给她千两黄金她也不嫌多,没钱的白吃白住她也不嫌少。

    果然,医者仁心在她身上体现的格外明显。

    几个百姓早已谈开:

    “今儿是万岁爷六十岁大寿,外头可热闹了,自般若寺到西通门,经新街口、西安门通长生桥,跟大明宫午门相接,一路彩坊接连不断,连缀着彩墙、彩廊、剧班、歌台、灯坊、灯楼、灯廊、龙棚、灯棚无数,路经的寺观佛舍,更是大设庆祝经坛。听说还在午门前摆了上百桌宴席,请了不少的花甲老人呢!”

    乐璇微微玩味,是在办千叟宴的意思吗?

    “听说万岁爷今年的寿辰连佛王也给召回来了?这爷俩凑到一起,不知道会发生点儿啥事儿!”

    “还能有啥事儿,那佛王已经把权都交出来了,安安生生地做他的和尚王爷都十五年,这还不够?难不成万岁爷还能不放过他啊!就是铁打的心肠也该软了吧!好歹还是嫡出的亲儿子呢!”

    “我觉着万岁爷可不会妇人之仁……”

    “嘘!”一个老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天家的事儿是我们这等贱民能讨论的,就不怕掉了脑袋!”

    乐璇微微眨了眨眼,这玄凌珏父子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是寻常百姓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么?

    天鹤听了众人的议论,亦有些纠结,压低了声音开口:“乐姑娘,依您看,万岁爷此番召王爷入京,真的就只是来召他回来祝寿吗?”

    乐璇叹气,微微摇头:“九五之尊的心,岂是一时半刻就能摸清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万寿节不过,皇上应该不会下狠手。”今年是皇帝六十大寿,连各个府州都大赦天下来祈求皇帝万寿无疆了,皇帝又怎么会自己动手起杀戮,给自己的生日添堵呢?

    与平静的小院不同,午门内外,已然是一片金碧相辉、珍馐联席、霏雾氤氲;大明宫、太极宫、锦绣宫及御苑,绣幙相连、笙歌互起、金石千声;一众皇子百官,皆是蟒袍加身,笑颜满面地站在宣和殿内,一片欢声笑语中,又暗自勾心斗角,一句贺词一声寒暄,无不透露着官场中的明争暗斗。

    这样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下,一身僧袍独自立在大殿最前端面色疏离淡漠的玄凌珏却显得格格不入,那与贺帐一样鲜红的袈裟却似乎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注目,却又不敢上前。

    乐仲打发了两个道贺的官员,方移步到玄凌珏身前:“坊间传闻王爷救了小女乐萱,下官还未及时向王爷道谢。”

    玄凌珏抬眼瞧了乐仲一眼,他那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流露着满满的老谋深算,眉宇间依稀还能辨别出一些与乐璇相似的味道,嘴角的笑意弥漫,既不觉得巴结,又不觉疏远,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应该没人比他玩得更好了。

    玄凌珏有十五年没见过乐仲了吧!乐仲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当年成宗在位之时他便已经在朝为官,至孝慈太后掌政期间便做了尚书,统掌六部,当年的一场风波让大部分高官落马,却丝毫未波及到他的仕途,如今已经是百官之首的当朝左丞相,他的嫡出大女儿乐菁为皇帝诞下十八皇子后便已封嫔,在后宫之中正是得宠,如今乐仲的地位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令嫒福泽深厚,即便贫僧不救,也必能化险为夷,贫僧只是机缘巧合,便空得了这救人的虚名。”玄凌珏双手合十,眼眸低垂。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的通传,玄策一身盛装步入大殿,抬眼便瞧见了正在与乐仲相谈的玄凌珏,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一刻停滞,但似乎只是转瞬,便又是一副开心的笑颜。

    这机缘巧合似的一眼,对玄凌珏与乐仲的后路产生了多少影响,谁也理不清。

    朝臣拜贺,玄策始终是一副欢乐的笑颜,玄凌珏便如一抹青烟一般,并没有得到玄策的一丝瞩目,玄凌珏心下清楚的很,他与父皇的关系特殊,无论是剑拔弩张还是刻意亲近,到了外人口中皆是笑谈,反而这般疏离的关系,反而让人觉得自然。

    天朝周围的几个邻国皆派了使臣朝贺,楚乔便在此之列,这是他十年来第二次走进大明宫了,侧眼瞧见始终疏离的玄凌珏,思忖了许久,这对父子的关系究竟是如何呢?天朝在这个时代是世界的中心,每一次政变都会牵动着全世界的平安,他可不能押错了宝!

    大明宫的盛典一直持续着,百官觐见朝贺后在太和门外大摆了宴席,玄策亲登午门城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子民在他身下一片欢乐祥和,午门外是百张千叟宴席,一群年逾花甲的老人相谈甚欢,各自分享着自己的一生;午门内便是文武百官正在推杯换盏,那欢声笑语甚嚣直上,仿佛连天上的神仙也要钦羡。

    直到天黑,百姓与官员才逐渐散去,午门方显出两分清静。

    始终脱离在世俗之外的玄凌珏立在午门口,借着月色,看着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们正在收拾着残局。

    “王爷!”一个小太监叫住了玄凌珏,紧跑了几步凑到他身前行礼,“奴才们找您都找疯了,太极宫里的宴席开席了,独缺了王爷,王爷快随奴才去吧!”

    玄凌珏回头向太极宫的方向望了望,文武百官在场,玄家人总是祥和恩爱的,只是等到晚上的家宴……真正的战役才刚开始呢!

    玄凌珏微不可闻地叹息,便随着小太监绕过了大明宫,往太极宫而去。

    太极宫在大明宫北侧,是皇帝、后妃及皇子们日常居住的地方,外臣不得入内,除与大明宫毗连一侧外,其余三面皆由御苑包围,绿树成茵,流水环绕,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亭台楼阁皆是江南特有的精致,与大明宫的端庄大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玄凌珏一路走过,虽然已经足有十五年未踏入太极宫,却似乎太极宫的每一处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似乎还残存着他当年生活过的印记,不免心中竟升腾起一阵苍凉,他还记得他的母后曾在洗翠亭为他唱过歌,曾在摘星阁同他品过诗,曾在红袖轩……

    “王爷,”小太监打断了玄凌珏的思绪,“红袖轩到了,皇上与众位皇子都在等您了,快请进去吧。”小太监的声音不小,却还是被红袖轩中传出的锣鼓声掩盖了大半,看来好戏已经开唱了,等他去,不过是换一出添堵的戏码罢了。

    玄凌珏在外面整顿了衣衫,才挺直了腰杆走了进去。

    玄策坐在看台正中间,左右坐着他的一众妃嫔,一众皇子携着自己的正妃则在庭院中间的小圆桌上散落的坐着,因为是家宴,便有不少皇子已经换了便装,看起来随性了不少。玄凌珏走进院子的时候,正是一出戏的高氵朝,锣鼓大作犹如战鼓一般,琵琶声急促高昂,如暴风骤雨一般。

    十二回头瞧见七哥,再配上这焦灼的奏乐,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儿臣玄凌珏,跟父皇请安。”玄凌珏掀起衣摆跪地,行得却是他拜佛的礼节。

    几乎所有人都瞧见了玄凌珏进来,第一个开口的却是大皇子:“呦,王爷就是不一样,十五年不回京也就算了,明明就在宫里闲了一整天,该出现的时候还是得迟到才显得出身份呐!”

    “不是斩断红尘出家了吗?怎么父皇生日还知道来?该不是十五年的青灯古佛,样子做够了,来求父皇让他还俗的吧?”五皇子长得颇有两分妩媚,一双凤眼白了玄凌珏一眼。

    玄凌珏抿唇听着几个皇子的揶揄,始终跪在庭院中央,因为玄策正视若无睹地专心致志看戏,并未示意他起来。十二有些急,想站起身叫父皇,玄凌珏侧眼轻轻摇头,示意十二不要冲动。

    玄凌珏在庭院中央足足跪了一出戏的时间,待一场戏唱罢,坐在正位右手边的皇后穆婉才轻轻提醒皇帝:“万岁爷,佛王老七还在那儿跪着呢!”

    玄策这才正眼瞧了玄凌珏一眼,微微牵了牵嘴角:“朕一时看戏入了迷,竟没见老七来,起身吧!”玄策的音调平和,仿佛在他面前跪着的是他每日便可见到的儿子,那十五年的隔阂却只字未提。

    “谢父皇。”玄凌珏从容起身,恬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既不因为皇帝给他下马威而恼怒,也不因为跪地久了而尴尬,那一脸的云淡风轻让在场的皇子也有些捉摸不透,玄凌珏这十五年,究竟会有怎样的变化。

    宛嫔乐菁瞅准了时机开口:“万岁爷,臣妾家里头出了件事儿,倒是与佛王有关的。佛王殿下久不入京城,才刚回京便救了舍妹,臣妾还未来得及道谢。您向来说臣妾不懂事儿,最没心没肺的,如今臣妾若是不向万岁爷讨个恩典赐予王爷,岂不是更要让万岁爷耻笑臣妾没有感恩之心了?”

    “哦?这么巧?”玄策只是轻声一问,便似乎没了下文。

    玄凌珏抿紧了双唇,为何他一来,便将话题转到了乐璇身上?

    九皇子的生母安嫔便接了话茬:“宛嫔妹妹,你的舍妹?那不就是我们家老九的媳妇乐薇么?这几日还日日来向我问安呢,何时须得王爷来救了。”说着,便抬眼往九皇子的身旁望去,乐薇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他身边,“薇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乐薇素来以心直口快著称,直接站起来回话:“回母妃的话,姐姐说的舍妹可不是我,是家父年轻气盛留下的私生女乐萱,姐姐心地纯良,还肯叫她妹妹,我就没姐姐这么好的修养,看见她就烦,都三五年没见过她了!听说还刚生了孩子,恐怕又是谁的私生子了!”

    “薇儿!”安嫔打断了乐薇的话,“不可再说了,好歹也是你妹妹。”

    “是,薇儿知错。”乐薇恭恭敬敬地认错,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的神情。

    始终不曾开口的玄策听着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这个叫乐萱的女子,不知为何,她们谈论之时,在座的几个皇子的表情都格外有趣,老四的怒气冲天、老七的隐忍不发、十二的咬牙切齿,还有十四的惊讶犹疑……

    沉默了许久,玄策才中气十足地开口:“好歹是乐仲的女儿,宛嫔的妹妹,朕也想见见,梁喜,去把这个叫乐萱的小姑娘接进宫来,让朕见一见。”

    几个皇子同时皱眉,父皇对乐璇有这么大的兴趣,绝对不是件好事!

    四皇子已经早已忍耐不了了,他还是第一次正式地听萱萱的两个姐姐提起萱萱,竟然会是这种态度!早知道他就该早早将萱萱从乐家带走,又何必她受这么多的委屈!

    “父皇!”四皇子才刚刚起身,便被二皇子挡在了前面:“父皇,天也晚了,这个时候再找个姑娘来,恐怕要半夜才看得见,不如明儿一早儿再宣她晋见吧?”二皇子不疾不徐地开口,无论何时,他都是儒雅的,即便只是打眼一瞧,也可以看得出是个饱读过诗书的清秀书生。

    二皇子是现任皇后的嫡子,是皇后穆婉最疼惜的儿子,所有的皇子都知道皇后希望皇上立二皇子为储,但二皇子自身却并不以为然,每日沉浸在诗书之中,大有要做个文人雅士的趋势。

    四皇子用了比二皇子百余倍的努力在朝堂上做到最好,却始终得不到皇后的青睐,这让四皇子格外愤愤,对二皇子的怨尤也多了几分。

    玄策似乎也没料到二皇子会参与其中,不由得更加玩味,朗声一笑:“竟为了一个女子忘了唱戏,今日是朕的大寿,不说这些闲事,过几日再说吧!先点一出《凤求凰》吧!”

    随着皇上的一道指令,已经在台上歇了许久的戏班顿时一阵锣鼓喧天,淹没了众人各自的心思。

    玄凌珏始终静默着,这所有人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收在心底。

    家宴散场时已经夜深,火红的灯笼将整个整个太极宫照得亮如白昼,玄凌珏被安排与十二同住鸣鹿阁,所有人散尽了,十二才急匆匆地抓住玄凌珏的衣袖:“七哥,父皇怎么会要见乐璇的?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你们……”

    玄凌珏皱眉,抿唇不语,说实话,十五年没有与父皇正面打交道,他已经完全摸不透父皇的脾气秉性了。可是他如今进了宫,局势便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他甚至不能擅自出宫去与乐璇事先沟通,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被关在红墙之内的玄凌珏与十二并不知道,在一片夜色之中,乐仲已经带着家丁,找到了赫连南所在的四合院。

    “你是什么人!”守门的雪莲毫不客气地将乐仲拦下,一脸的怒气。这整个京城有谁不知道赫连大夫家是不能硬闯的!

    乐仲冷着脸答话:“当朝左相乐仲,乐萱的亲生父亲!乐萱在哪儿,本官来带她回家!”乐仲微微捋了捋胡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乐璇在房间中也已经被吵醒,听见了门口的吵闹,不禁微微皱眉,这个渣爹怎么会突然间出现?要带她走吗?若是玄凌珏回来见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琢磨了片刻,乐璇还是依着她对乐萱的记忆,恭恭敬敬地开口:“父亲大人,我在正屋,现在不方便……”乐璇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房门一响,乐仲直接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乐璇的手臂:“走,跟我回去!”

    乐仲的如同在拽一个包裹一般,毫不客气,乐璇被拽的大半个身子都出了床沿,不禁狠狠皱眉,这个乐仲果然丝毫不顾及父女之情!不由得用力将手抽了回来,语气也变得冷冷:“父亲大人,我才刚刚分娩,你现在这么拽我会让我伤口裂开的,万一出了人命,这儿可有的是见证人!”

    乐仲显然没想到乐萱会如此对他说话,不禁一怔,借着灯笼仔细打量着乐萱,虽然有些憔悴,但眉眼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不知道为何,那眼中散发的光芒却是乐仲从未见过的,那样的笃定坚毅,那样的不卑不亢。

    “你孩子是谁的?江南总督魏刚的?四皇子的?”

    “孩子是谁的,父亲大人在乎吗?”乐璇决定装傻到底,“我保证无论如何不会牵连乐家,四皇子若是追究孩子的事情,我会一己承担,还请父亲不要追究。”

    乐仲不禁眉头皱紧,死死地盯着乐萱瞧了许久,她的态度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生了孩子,皮子又紧了吗!乐仲咬牙开口:“来人,准备软榻,将三小姐抬回相府去!”

    乐璇抬眼:“是佛王安排我住在这儿养伤的,父亲大人不是让我接近他吗?我现在好不容易用苦肉计让他信任我、怜悯我了,您确定要就这么把我带走?若是让佛王知道了是您派我到他身边监视他的,恐怕对您的仕途……”乐璇试探着开口,这个乐仲凡是以利益为重,应该不会这么决绝地将她带走。

    “哼!”乐仲冷哼,“好一个苦肉计,你都爬到宫里头了!”

    乐璇瞪大眼睛,听着乐仲说皇上想要见她的前因后果,皇上想要见她的确超出了她的意料,可乐仲的势力也不容她小觑,玄凌珏尚且无法将消息从皇宫中传出来,乐仲却可以这么早知晓。

    很显然,乐仲与后宫一定有勾结。

    乐璇抿唇,思忖了片刻才开口:“父亲大人,依您看,皇上为什么想见我?”乐仲在朝为官数十年,辅佐现任皇帝也已经十五年了,这揣摩圣心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跟佛王扯上关系的人,皇上怎么可能不见!”乐仲派乐萱去接近玄凌珏时也没料到皇上六十大寿的时候会将玄凌珏召回,更没想到乐萱会如此得玄凌珏的信任与他一同回京,如今她与玄凌珏扯上关系,便意味着他乐仲与玄凌珏扯上了关系。

    今天皇上在宣和殿的那个眼神,即便别人没看见,他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皇上觉得他与玄凌珏有瓜葛!

    乐仲想了很久,才高呼:“来人,去找软榻来将三小姐抬回相府,我们乐家的小姐,总不能一直在外头抛头露面!”

    几个家丁得令后离开,乐仲才回头继续开口:“明日一早应该就会有人来找你入宫,圣上无论怎样诱导你,不准说跟佛王有任何瓜葛,听懂了吗?”乐仲的语气极冷,仿佛她若是敢有任何差池,便会要了她的命。

    “父亲大人放心,乐萱绝不会说错话的!”乐璇坦然点头,明天就可以入宫吗?她倒是真心想去见见这个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嘴脸了!

    几个家丁抬了软榻,将乐璇放置在榻上,一路往乐府而去,鬼瞳见了不禁慌张,惊呼还未开口便被乐璇示意,乐仲一眼便瞧见了这个蓝眼睛的小丫头,便用手一指:“你,是三小姐的丫鬟么?”

    “是……”鬼瞳怯生生开口,“奴婢鬼瞳……”

    乐仲皱眉:“这是什么名字!乐萱,你赶紧给她改了,你,随我们一起入府!”

    天鹤始终站在暗处,乐璇刚刚的表情分明是不想让鬼瞳跟着她入府的,可既然鬼瞳已经跟去了,她便在这儿保护王爷的一对儿女吧,至少若是乐璇那儿出了什么事儿,她也能在外头有个照应。

    乐璇躺在榻上,这个乐仲,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她生的是男还是女,也不曾让鬼瞳将她的孩子一起抱走,显然他根本对这两个孩子毫无兴趣,也是没想让她一直入住相府的。

    只是他为何会对鬼瞳格外上心呢?乐璇侧头往鬼瞳的方向望了望,鬼瞳瑟缩又胆怯的表情丝毫没有装假的痕迹,似乎不是与乐仲勾结好的,那又是为什么呢?

    乐孟、乐仲、乐季三个兄弟同朝为官,分住在三个府院,这三个院子又相互毗连,连绵起来足有百亩。乐仲的府宅居中,正是乐家的祖宅,当年为了乐菁回家省亲又在祖宅的基础上外扩了一个园子,在三个兄弟的府宅中占地最大,建筑也最繁华。

    乐璇被安置在园子中的西南角,在乐萱的记忆里,她很少在府上住,若真的住也是住在下人住北五间之中,这等干净舒适的客房,她还真是第一次住呢,看来乐相是生怕有何差池,连她这个从小被他虐待到大的私生女也格外小心优待了。

    “当家的……”鬼瞳将房门关紧了,又仔细地查看了乐璇的被子枕头,确定她的姿势不会不舒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真的是这相府三小姐?乐相在民间相传可是极其贪婪的……您……”

    乐璇冷冷一哼:“半真半假吧!他乐相的仗势欺人贪得无厌的美名,我也没少听!鬼瞳,我暂时没有扳倒乐相的能力,所以只能寄人篱下几天,不过无论乐相跟你说什么,好的坏的真的假的,都记得先回来告诉我,不准擅自做决定,知道么?”乐璇的话说的很慎重,她总觉得,乐仲瞧鬼瞳的眼神怪怪的。

    “鬼瞳记住了!”鬼瞳跟在乐璇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对乐璇的脾气秉性也了解了许多,她会这样慎重地开口,便足见事情的重要性。

    夏季的夜总是格外的短暂,一夜的奔波辗转仿佛才刚刚停歇,乐璇便被一个老妪叫醒:“三小姐,老奴王婆,起来洗漱吧,准备随老爷进宫了!”

    鬼瞳有些怯生生开口:“我可以陪着去吗?”

    “当然不行!”老妪决绝地拒绝了她,“你以为万岁爷是什么人,见三小姐这等身份的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你一个贱婢,哪儿有这资格!”

    刚刚坐起身的乐璇不禁瞬间冷下脸来,什么叫三小姐这等身份!说谁是贱婢!

    乐璇眯起眼睛,扯出一抹冷笑:“王婆,我不常在乐府住,奴才认识的不多,你是我乐府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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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不知道为啥一把word里的东西复制到这段落就乱套了,苗苗改了两次,不知道还有木有错了,发现了记得留言告诉苗苗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