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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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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谢谦之第二次见到这个天之骄女了,第一次还是在崇德书院,她一身男子打扮摔得头破血流,身边的婢女吓得脸色惨白。

    阳光透过斑斑青竹,在风中沙沙的摇曳成金黄的斑斑点点。西窗下谢谦之手握书卷,眉目清淡。北苑的喧闹之声似乎都能传到这里了,往年能到北苑议书的只有各世家的嫡子嫡女,今年帝王颇有不拘一格录人才之意,竟允了庶出也可入北苑。老师劝了他许久,小婉也说了好几次,可这算什么?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啊!”一声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谢谦之不禁皱眉,竹园是崇德书院予他的私院,他素好清静,不喜他人踏足。心中一股郁气上涌,谢谦之丢了书,示意身后的书僮推了他出去看看。

    青石板上只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两侧遍植翠竹,阳光温暖,竹叶沙沙,直教人觉得心中一片宁静。墙角处却有人摔得头破血流,扰了竹园的清静。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梅香已顾不上伪装,都怪她方才一迟疑不曾扶住公主,公主竟摔得头破血流,若是回到宫里……若是回到宫里她这条命都保不住了“来人啊,救命啊!”就在她满面惊慌,六神无主的时候她看见了缓缓行来的谢谦之,她竟然就那样怔住了,忘了她怀里已经昏迷过去的公主,就这样愣在了当场。

    “你们是什么人,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什么偷偷摸摸的翻墙。”问话的是那个小书僮,谢谦之却是连表情都不曾变一下的。

    梅香陡然反应过来,只觉得怀里的人呼吸渐弱,不由得慌张道“我们不是有意的,人命关天,这位公子你先救救我家小姐吧。”

    “我非医者,如何救她?书言,赶出去!”谢谦之冷眼看着,他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何况她们扰了他的清静。他身后的书僮却是一愣“公子,看她们打扮也不像是坏人,那姑娘像是伤得很重啊!”

    “我说赶出去。”见他依然不为所动,那书僮只好上前“姑娘,你还是赶紧扶你主子出去就医吧。”“什么?”梅香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靖安,公主如今的情况,要是再挪动,怕是……

    “这位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饱读圣贤书之人,怎能见死不救?”

    “与我何干,天下可救之人何其多,就因为我是读书人,便都要救吗?”谢谦之嘴角微勾,嘲讽道“你不愿走随你,书言,推我回去!”

    “是,公子!”书言有些同情却也无奈,谁让她们正撞上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

    “站住!”梅香陡然喝道“这位公子,你若不怕崇德书院大祸临头就只管走!”

    “无稽之谈!”他冷笑,不曾多停留一刻。

    “地上躺着的是当朝的靖安公主!”梅香近乎声嘶力竭“如此,公子还不怕吗?公主若在这里出了事,别说我们三个性命不保,只怕帝后的怒火会波及整个崇德书院,还有公子你的家族。”

    “嘎吱”轮椅在石板上留下一声刺耳至极的响声。梅香看见那一直面不改色的公子终于皱着眉正眼看她“书言,你和这位姑娘把人扶回屋里,再去请院长夫人,让她带安大夫过来,就说我腿疾犯了,快去!”

    “是、是!”书言慌慌张张的奔了过去,只恐慢了一步,这姑娘出了什么事,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竹屋里,谢谦之取了药箱和绷带。

    “你这是做什么”梅香守在竹榻前,靖安被平放在竹榻上,脸色苍白,头上磕到的地方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止血散”谢谦之冷冷道“放心,我虽不在乎你们的命,可还在乎我自己的命。”梅香这才尴尬的让开了身子,看他拧干了毛巾,细细的擦拭着靖安额上的血迹,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这公子嘴巴虽厉害了些却是个细心的呢“桌上还有药,我看你手臂也被划伤了,自己去处理下吧。”

    “哦”梅香应了声,咬了咬唇才没泄露出丝毫笑意,转身跑了出去。她这是怎么了,公主还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她却在想些什么呀。

    “嘶”似是被他弄痛了,靖安下意识的哼了一声,谢谦之放轻了动作,不禁打量起昏迷的靖安起来。非是他对这人有什么好奇心,只是那句“以一家书院之言,吾不知何以听天下之论,待天下之人尽数教化于崇德,吾姑来听之”名声实在太大。

    他以为说出这话的该是个多么彪悍的母老虎,却原来还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看她年纪,似是比小婉还小些,眉间尽是不解世事的娇憨,果然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子啊,不知道这世间一切的无奈与烦恼,还真是……想让人毁掉呢。如果有一天能看这样的天之骄女在痛苦无奈中挣扎,想来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呢。

    谢谦之不能预料的是,终到了他看着她痛苦挣扎的那一天,看着她葬身火海的那一天,先痛的人却是他。

    这是谢谦之第二次见到靖安了。漫天的粉白花瓣里,她一身明艳,嘴角是再轻慢不过的笑容,她的骄傲来自于这天家的荣宠,来自于她与生俱来的尊贵地位,而这些,恰恰是谢谦之最为厌恶的。可令他挪不开眼的是却是她身上近乎矛盾的反差。

    不过十日罢了,他自觉看人的眼光不差,却不能理解那渐渐浸染上她眉眼的淡淡哀愁。

    十日前,他所看见的是个娇憨天真,任性妄为的十七岁少女,干净的像是山间的泉水一眼就能看透。十日后,这渐渐走来的少女还是无比骄矜的模样,眼里却似乎埋葬着无数的过往,哀愁就那样不合时宜的染上她姣好的面容,不像是哀春伤秋而是经历了许多事后的恍然与苍凉。

    谢谦之不禁摇摇头,错觉吧,十日而已,能发生什么呢?再说这些与他又何干?

    “阿颜”经过六公主楚云的时候靖安冷冷瞥了她一眼,楚云亦是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靖安却不愿与她多纠缠,堪堪停在了十步开外,轻轻地换了声“该迟了,我们进去吧。”

    “嗯”楚颜应了声,便朝她走过来了,待走到靖安身侧,才发觉她的眼光却一直都是恍惚的,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

    “走吧”靖安低头转身,眼光不自觉的掠过树下的清俊公子,却只是一瞬即逝仿佛片刻都不曾停留。

    凌烟阁的正中摆的是孔子画像,下方便是老师的教案,正对着老师的是楚颜的太子位,而楚颜右手边只落了太子位半个位置的就是靖安的百花案。

    今日上课的是太傅张俭,用靖安的话来说,就是年过六十的老古板。在十七岁的靖安眼里,他那前俯后仰,摇头晃脑的姿势远比他嘴上的道理要吸引人的多,但这位太傅却是颇受她父皇敬重,在他的课上靖安还是收敛几分的。

    “上次我们说到《左传》: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温暖的春日里,靖安坐在百花案前,再看这张太傅摇头晃脑的模样,再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竟是无比的亲切。这个倔强的老头啊,他那颗脑袋里有着世间最博学的知识,脾气却又臭又硬。

    可靖安忘不了,阿颜死后,满朝文武都雌伏于王婉,朝政被谢谦之把持。只有面前的这个老头,坚持要查阿颜的死因,坚持要见“病重修养”公主,双鬓斑白一身素缟跪在宫门外,不顾众人耻笑唾骂。新帝登基那日,王俭撞死于朝堂,他只留一句话给谢谦之这个得意门生“如知今日,老夫一身才学宁后继无人亦不愿授予尔等这乱臣贼子,老臣无颜以见先帝!”

    王俭,是谢谦之的恩师,情义深厚甚于亲父。

    真不知谢谦之当时是如何感想,靖安不禁恶意揣测下。

    “啪!”戒尺狠狠的敲在桌案上,靖安讪讪的对上张俭那怒气冲冲的脸“公主回神!”

    “噗嗤”凌烟阁里响起低低的嗤笑声,靖安脸上微燥,低头做读书状。

    “不知各位以为郑伯所为如何?可算是明君?”张俭收了戒尺,接着刚才的话问道“太子殿下以为呢?”

    “国君本份,未见其明。”楚颜低头答道,不褒不贬。

    “本公主就觉得郑伯做得很好,称得上明!”接话的还是六公主楚云,她年纪虽小,位置却正在靖安身后。

    “愿闻其详”张俭笑道,作为老师他是很愿意听到自己的学生提出不同的见解。无论是好的还是有些偏误的至少不像靖安公主一样,总是一问三不知。

    “嗯……他平息了一场战乱把伤亡减到最少,可见他是个明君了”见太傅投来赞许的目光,楚云不禁更为得意,不由得探头道“靖安姐姐觉得呢。”

    《左传》这一篇学得是兄弟相残,讲得是郑武公的妻子姜氏偏爱幼子,屡次劝说丈夫改立幼子为太子,未成功。长子继位后,姜氏又为自己的小儿子请封地,越祖制。有臣子劝说郑伯管制自己的弟弟,郑伯只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最后小儿子谋反不成奔逃他方,郑伯软禁了自己的母亲最终又和好如初。

    “通篇学生不曾见君主之明,只见君主之智”就在所有人都等着靖安如往常一般答“不知”时却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纷纷侧目,连王俭都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二哥,我听说这靖安公主不是只会答不知吗?怎么今天改性了?”谢弘打趣道。

    谢谦之只是翻看眼前的书,不曾答话,他们这些侍读的位置虽在一些不得宠或是位份不高的公主皇子前面,但也在凌烟阁侧面偏后的地方了,他倒能图个清静。

    “谦之觉得呢?”耳听得这一句,谢谦之就知道自己的恩师是又不会让他清静了,一抬头果然看见所有的人都向他看来“谦之觉得二位公主所言,哪位更有道理呢?”

    谢谦之暗中叹了口气,拱手,抬头道“学生以为二位公主各有见解,但学生更赞同六公主所言。郑伯能忍一时之辱图谋大计,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且最后与其母尽释前嫌,有国君之大度,堪称明君。”

    听谢谦之这样一说,楚云越发得意了“怎么样,靖安姐姐,还是你和太子哥哥错了吧。“十四岁的少女声音不高却尖细,尖细到整个凌烟阁都能听到,靖安不由得脸色一变。

    张俭听得连连点头,却也顾忌靖安的颜面道“想来公主所见的君主之智也在于此了。”

    “太傅以为,君主的智谋就是君主的明吗?一个人有智谋就可以称之为有德行的君子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靖安竟然接话了,她今日若是认下了这错,阿颜与谢谦之之间,阿颜从一开始就会处在劣势了。

    “谢公子所言,我觉得不过是智谋罢了,太傅说过但凡是英明的君主必有美好的品德。郑伯放任幼弟胡作非为,不加管制而是伺机杀之,可曾有兄弟之爱?郑伯兄弟相残,姜氏之过大矣,母子何以和好如初,不过是为了史书上留一笔美名。这方是太子所说的郑伯只尽了国君本份,未见其明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