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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而后生
大金泰和二年，元月十五，金国六皇子经过一夜的折腾，终于在黎明破晓时分诞下。
完颜璟在下了早朝后，未换龙袍便去了碧榕苑。
李师儿经过一夜的折腾早早疲惫不堪，见自己诞下了皇儿后，喝了灼碧喂得参汤便睡过去了。原本的产房也被灼碧收拾的干净，屋内点了息凝香，血腥味早早散了些，余下的到也被息凝香这掩了过去。完颜璟到了碧榕苑直接派苍珠招了灼碧过去问话，压根连李师儿面也未见。
不管是哪朝哪代，女人生产之地，多是污秽，怕扰了龙颜也是常有的。
完颜璟坐在正殿，早朝之前便得到消息，这次李师儿给自己生了六皇子，完颜璟也是爱极，他年纪大了，皇子如今才有三个，不是身份太低，就是年龄不适，更别提有的更是难当大任，自然对这个小儿子有诸多期待。
正殿暖和，不透一丝寒气。
奶娘抱着六皇子跟在灼碧后头，规矩的给完颜璟行了礼。
完颜璟今日高兴，便让灼碧抱着孩子上前。灼碧知晓完颜璟要看皇子，将抱得严实的六皇子凑到完颜璟面前，完颜璟带着笑揭开了六皇子的襁褓。已经有五个皇子的完颜璟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模样，实在是称不上可爱二字，红彤彤皱巴巴的，不过在看到小儿子的时候，完颜璟难得一惊，只见那襁褓中的婴孩白白嫩嫩，眼睛未睁，浓密厚实的睫毛垂在眼底，形成一把小扇子，看的完颜璟心头欢喜，再看那红艳艳的小嘴，当时便觉得自己这小儿子与众不同，心头更是欢喜。
心下欢喜，忍不住碰了碰小孩的脸蛋，虽是小心翼翼，不过却还是让小孩脸蛋红了一片，完颜璟见了，赶紧让灼碧将六皇子抱下去，心里的高兴却比初为人父还要浓烈几分，当下哈哈大笑，对着身边的苍珠道：“传朕口谕，六皇子完颜洪烈之母李师儿，赐位淑妃。”
苍珠弓着腰，一听，心里大惊，小心道：“圣上，这、这于理不合啊！”
金国汉化，很多东西都是学了汉人的，且不说汉人是否有着生了孩子直接从昭容升到妃位的，就单拿金国来说也没有这么快的，就算是当年的林妃，也是在二皇子生下后的一段时间里才行册封的，哪有今日生了皇子，今日就升了妃位的？
“于理不合？嗯？”完颜璟停了笑，转头看着自己的奴才，冷声道：“你倒是好样的啊！竟教训起朕来了？”
这话一出，不仅是苍珠，就连一旁的小太监也跟着跪下了。苍珠吓得冷汗直冒，一个劲的磕头，直到完颜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苍珠这才如蒙大赦，赶紧下去传完颜璟口谕，心里却暗暗想着，这李昭容，不，这淑妃以后不得了啊！这六皇子竟比当年的五皇子还要得圣宠，看来这宫里以后又有戏看了。
完颜璟这口谕一出，且不提后宫又是如何争风吃醋，李师儿又是如何抱着新生的六皇子喜庆的满面流泪。直说六皇子卧房内，原本懵懂未知的新生孩童此刻面上一片平静，眼睛紧闭，任谁看了也看不出端倪，但内里如何只有完颜洪烈自己知晓了。
才出生的孩子眼睛是睁不开的，所以完颜洪烈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弄明白自己这是在哪？他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白茫茫的大雪中，眼中越来越小的蒙古包，还有那泛着白光的大刀，自己不是死了么？他肯定，铁木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再说他身处蒙古孤身一人，亲兵早早死光了，更别提会有人来救自己，可是自己怎么会有意识呢？他确实感觉到了柔软的怀抱，还有熟悉的息凝香，似曾相识的软语......
直到完颜璟开口说到‘六皇子完颜洪烈之母李师儿......’的时候，完颜洪烈心里掀起了滔天的震惊，这是，这是回到了自己才出生？自己没死？不，自己确实是死到了蒙古手里，而如今自己有活过来了，从来一次，完颜洪烈心里酸楚有，悔恨有，但更多的是高兴。
三日后，完颜洪烈睁开眼，第一个便看见了当年他母妃身边得宠的丫鬟，灼碧。难怪觉得声音似曾相识，原来是灼碧。在他六岁以前都是灼碧照顾他衣食起居的，不过他六岁生辰那年，灼碧中毒身亡，而原本死的是他。
重生这种事听上去就是无稽之谈，若不是完颜洪烈亲身经历，他断然是不会相信的。虽然在他得知自己回到以前很兴奋，可在兴奋之余，完颜洪烈想到了上辈子金国最终的下场，以及他做错的一切，种种。
新生孩子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吃就是睡，在这半年的时间了，完颜洪烈时常闭着眼睛想着上辈子，以及计划着这辈子自己该怎么做，这辈子手握重拳第一个便是杀到蒙古，灭了他那野心。
大金泰和二年，完颜璟后宫发生了变局，原本皇后独大的局面因为有了完颜洪烈的出生而改变。李师儿虽身份低微，没有母家撑腰，可她有一个乖巧又与众不同的儿子。如今宫里哪个人不知晓，完颜璟最是宠爱自己的小儿子，就连李师儿淑妃的位分还是母凭子贵，就连完颜璟一个月里多是逗留在李师儿的朝霞宫里。
自李师儿封了妃位，碧榕苑自然就住不得了。
新宫苑名为朝霞宫，距离完颜璟的肃文殿又近，当初完颜璟下旨册封的时候，皇后没少从中阻碍。且不说这些后宫女人的争斗是非，单说李师儿对着完颜洪烈就是细心入微，派了自己的心腹灼碧去照料，每日更是要照看一番。她可没忘记，五皇子曾经中过的毒，仅仅只是被完颜璟夸过一句便有人忍不住了，更别提如今自己这番天地。因此，凡是完颜洪烈身边照顾的都是身份上干净精细的，入口都是由灼碧亲自尝过后才送到完颜洪烈口中。
李师儿是个聪明的女子，皇上既然天天过来朝霞宫，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既然来了，没有把握机会，那就不是李师儿的作风了。
江南女子的李师儿凭着温柔细致善解人意，愣是在这半年了重新入了完颜璟的眼。后宫中，淑妃的地位更是稳妥了。
三年后，夏。
开封的夏日本是闷热，又经过一场雨的洗礼，此时更是热气蒸腾。回廊上，完颜洪烈坐在木廊上，望着眼前的荷花垂雨，神色却早早跑到了天边。
灼碧立于完颜洪烈身后，手里一下一下的打着扇。
三岁半的孩子坐在回廊上，按说灼碧该劝说的，可从六皇子出生起便是灼碧照料，小主子虽然人小，可却固执的很，若是下了决定，任谁也劝退不住。就拿今日来说，完颜洪烈垂着小腿，坐在回廊上，灼碧见了，虽然心里担忧完颜洪烈危险，却没有开口劝退，虽是打着扇子，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完颜洪烈的背影，就怕有个万一，赶紧冲上前去。
完颜洪烈怎会不懂灼碧的心思，不过也没点破。
一主一仆静静的欣赏着雨后的夏日荷花。直至日头毒了起来，灼碧才上前，软着口气，道：“主子，该午睡了。”
“走吧！”
灼碧舒了口气，赶紧将手中的扇子递给身边的小太监，上前几步，抱过身材短小的完颜洪烈，放到回廊中央，这才放下。
完颜洪烈走至最前面，后面跟着一串伺候的。
心里有了主意，完颜洪烈也没了心事，好好地睡了午觉。起来的时候，早已是朝霞满布了，在灼碧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
金国虽然诸多汉化，但该保留的还是有，就比如这孩童时期，一般都是剃了光头，中央留着一缕辫子，凡是富贵金贵点的，小辫子后头多是挂着珠宝玉石之类的。
完颜洪烈是金国最受宠的小皇子，小辫子后头的挂饰更别提有多金贵了。不过平日里完颜洪烈素来不爱垂挂这些宝石，嫌沉不说，芯子里装着成年男人的灵魂，对着小孩子才喜欢的亮晶晶的挂饰也爱不起来。上辈子，完颜洪烈也是从这种宠爱里过来的，虽是没有这辈子受宠，却也是身份尊贵，什么锦衣玉食没有享受过，这些宝石自然不看在眼里。
灼碧打点好了完颜洪烈的服饰，谁料完颜洪烈此时开口道：“上次父皇送过来的紫水如意四季用上吧！”
深知完颜洪烈不喜头饰的灼碧听见完颜洪烈开口这么说，心里猜想，今日怕是要见圣上吧！当下笑着在梳妆台上的奁盒里取出一串黄金链子上缀着两颗紫色通透的翡翠，那翡翠做工精细，触手圆滑冰凉。灼碧小心的将那黄金扣打开，一边替完颜洪烈缀上头，一边笑着开玩笑道：“去年陛下得了这块紫水翡翠，整个后宫哪个娘娘不是巴着眼看着，可到底陛下疼爱主子多些，当下先吩咐了制造局的人先给主子打造了这么一副，余下的料才送往各宫娘娘手里。”扣上扣子，将挂饰排放好，又道：“主子今日可要提前用膳？”
灼碧知道完颜洪烈这次估摸着是去找圣上，以圣上对主子的宠爱，很有可能便留下用晚膳了，这种情况，灼碧一般都是提前准备些，让完颜洪烈少吃点过去，毕竟完颜洪烈才三岁，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不必麻烦了，母妃再问起我，就说不必担心。”完颜洪烈站起身，辫子后的挂饰叮叮作响，听得完颜洪烈皱着眉头，却也没有上手扯了下来。
灼碧弓腰，道：“是。”
门口守着的贴身太监见完颜洪烈出来，赶紧行礼，随着完颜洪烈一起前去肃文殿。
到了肃文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见是六皇子过来，具是一一行礼，更有眼尖的，早早进去通传了。于是，完颜洪烈不过刚站在门口没几分钟，便见他父皇的贴身总管苍珠亲自前来迎接。
上辈子完颜洪烈虽然身份高贵，原本应是高高在上，可是为了笼络人才高手，照样学的礼贤下士，谦让有礼，不过上辈子是做做样子的，骨子里的高贵，自恃一等当然存在。可从来一世，又是从什么也做不了的婴孩开始，性子早早磨得平稳，因此见了苍珠倒也没有高抬身价，反而道：“有劳苍总管了”。
苍珠面上做着‘使不得、应该的’的姿态，可眼里的高兴却没有逃过完颜洪烈的眼睛。不过是一句算不得恭维的话罢了，却能让苍珠高兴至此，可见，人心有时难以捉摸，又有时很好骗的，明知当不得真却仍是心里高兴，愿意听。
完颜璟此时刚处理完国事，一天到晚也是累的慌。见了自己小儿子过来，心情也大好，随口对着苍珠道：“去传晚膳。”后又放柔了声音对着完颜洪烈道，“小六今日便陪着父皇用了晚膳如何？”虽是询问，但天下哪有人敢拒绝？
完颜洪烈一改灼碧面前的沉稳，像一般四岁孩童的机灵顽皮一般，笑着道:“小六不来找父皇，父皇都不想小六！哼！”
听到这埋怨的话语，完颜璟倒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走上前，抱着完颜洪烈走向榻上，捏着完颜洪烈小巧的鼻头，笑着道：“倒是怨起父皇来了？嗯？哈哈哈哈！”完颜璟对自己这四岁的小儿子是真的宠爱，他今年已经四十七了，如无意外，完颜洪烈便是他最后的儿子了，自然是宠爱异常，再者，宫里年纪大的都出宫建府，或是派了差事出去了磨练了，他年纪一上来，国事一多，更多时候倒想念过着父子情亲的温暖，有个懂事乖巧会撒娇的儿子，完颜璟心里自然贴心许多。
完颜洪烈对完颜璟的心里自然也晓得一些，若是旁的皇子一听完颜璟说这话，吓得还不赶紧跪着不起来，谁不是诚惶诚恐的。倒是完颜洪烈故意做出一副就是不喜的样子，皱着小眉头，撇撇嘴，道：“父皇本来就是没来看小六，如今还来怪小六！”说完后，有斜着眼睛偷偷瞧了完颜璟一眼，像是怕完颜璟不理自己般，随后又加了那么一句，“儿臣想父皇了。”说的倒是可怜巴巴的。
完颜璟早被自家小儿子的一番纠结小姿态逗乐了，又见儿子小辫上挂着自己赏赐的头饰，手里捏着小辫子，哄着道：“父皇也想小六，这四季如意倒也好看，明个遇上好的，父皇也给你做成头饰可好？”
撅着嘴，不满道：“下次我要绿色的，可不要这女孩家才用的紫色！”
“好好好，下次一定是绿的......”
......
父子二人用过晚膳，漱口，洁手后，二人坐在榻上聊天。
“父皇，小六想要个师傅！”
“嗯？师傅？你要师傅做什么？”
“我要学会武艺，等长大了就可以和二皇兄一样，去替父皇分忧了。”二皇子早几年便被完颜璟派了差事，整日不在金国。
完颜璟哈哈大笑，捏着完颜洪烈的脸蛋，道：“我看你是想出去玩吧！”
话虽是这么说，完颜璟还是将事情记在心里，想着孩子也四岁了，是该入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