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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涵睡了小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花家的床铺柔软得过分，反倒让她睡得浑身难受，脖颈和腰间都泛起了疼痛，酒劲过了一些后便再无睡意。
她这间房临着水，推开窗后寒气扑面而来，从房间内远远看过去还能看到水中漂浮的几盏莲灯，半夜里霜寒露重，风一吹更是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吹翻了沉进水里。
没等她收回目光，耳边忽又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着一身白衣的叶孤城正立于潭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他吹的是蔡邕的山中思故人，但叶灵涵听不出半点缠绵悱恻和凄苦。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听了会儿居然推门往那潭边走了过去，曲子已到尾声，愈发缓慢沉稳，她的步伐亦如此。
江南园林九曲十八弯，穿过长廊的时候叶灵涵听到那曲山中思故人总算停了下来，等她终于走到潭边，叶孤城已经将那管玉箫收了起来。
先开口的是他，“吵醒你了？”
“你吹之前我就醒了。”她抓着自己有些打结的头发一根根顺，“倒是你，怎么还不睡？”
“你真的要问？”他侧过身去看她，顺便帮她摘下了方才穿过花廊时沾到的枯叶。
叶灵涵撇撇嘴，装听不懂。
临着水面寒气更重，甚至遮盖了她在房间内染上的熏香味道，风从水面尽头吹来，一时衣摆纷飞，哗哗作响。
“何时走？”
“呆个七八日吧。”她也不胡扯，“许久不回江南，总要多看看。”
“去过杭州吗？”
她摇摇头，“不是真的，去也没意义，你说呢？”
叶孤城抿唇笑了一下，“你这样问，叫我怎么回答呢。”
“那你这样说，又是想我怎么回呢？”她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人生苦短，前尘往事还是早日忘记为好。”
“若是如此简单，你又何苦四处寻找回去的方法呢？”叶孤城反问她。
“这是两回事。”她摇摇头，“何况我早就不强求回去了，不能回便不能吧，哪里的天地不是天地呢。”
叶孤城大概并未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愣才道，“这样也好。”
她想说既然也好你就别再等我了，但几番犹豫还是没舍得将这么伤人的话说出口。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叶灵涵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执于一念是否过于矫情，但习惯了独穿斜风细雨和万丈断崖后，又觉得这等纠结也算不了什么。
“很晚了，去睡吧。”她叹息，“我很久没去过南海了，过几日大概会去一趟，不知十七她还在不在那？”
“……在。”叶孤城拉住了她的半截衣袖，这场面没来由地让他想起当年，但此刻的叶灵涵并没有背着剑，也没有下意识地甩开，只停住脚步回身看他，“还有事？”
话音刚落他已松开了手，“你若要去，届时我们一道上路吧。”
“可千万别。”她拒绝道，“我就是过去见她一面，可别又让她误会了，当年……”
当年她便已经对不起这这姑娘了，虽然报应来得很快。
“有这么不想见我？”
“你怎么这么会胡乱理解的？”她皱眉，“见不见你我无所谓，我只是不想时隔多年还惹她难过罢了。”
岂料叶孤城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同她……”
“你同她的事与我没关系，不用告诉我。”她摆摆手。
可惜还是没能走掉，身后的人这次放过了衣袖，却直接抱了上来，手环在她腰间，也没用多少力，像是笃定了她不会去挣开一样。
叶灵涵的确不想在花家跟他闹起来，只好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就洒在自己耳朵上，周身萦满了在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冷香，好像还带了一点酒气。
“……你放开我。”
“不放呢？”
叶灵涵一时无言，她完全没想到叶孤城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回她这样一句，“叶城主，我不想跟你动手。”
“你没带剑。”他收紧了双臂，低声凑到她耳边，“就一会儿。”
“……你以前不这么无耻的。”叶灵涵抽了抽嘴角，“陆小凤教你的吧？”
叶孤城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略松开些手将她转了过来，直接吻了下去。
这可真是隔世经年的一个吻，张开嘴时她忍不住想道。
她被抵在潭边那颗尚未抽枝的柳树上，所幸树干勉强算得上光滑，并不难受，或者说比起脊背上这一丁点的痛感，舌尖传来的钝痛更为明显。
叶孤城应当是故意咬那一下的，虽未用十分力，但也涌出了不少鲜血，而那人便吮着那一块地方不放，呼吸间好似都染上了腥味。
她被这动作搞得头皮发麻，腰身都软了一半，不自觉地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去掰他的手，奈何他纹丝不动，一点办法都没有。
舌尖上的血应当已经止住了，刺痛感却更为强烈，她被这个吻搅得缓不过神来，只能将整个人都往那柳树上靠，却是方便他更进一步。
在不知道多少次去掰他手的时候，叶孤城终于松开了她的腰，直接捏住那截细白的腕，“别动了。”
叶灵涵没来得及在这个间隙里发出半个音节就又被吻住了，于是她也不再挣扎，配合无比地张口任他为所欲为。
也就是被亲两下而已，反正以前……也不是没亲过。
但说实话，这么急切又强势的叶孤城，的确是很少见的。
她依稀记得当年在岭南遇到柳乘风时叶孤城似乎还吃了下醋，吃完了还一堆计较，完全不似初见时的模样。
终于被放开时叶灵涵觉得自己差点就背过气去了，想抬手揉一下胸口顺一下气，可手还被他捏着挣不开，折腾了这一番，她也不想再同这人装腔作势，“亲了亲完了，你怎么还不放手？”
叶孤城盯着她泛红的脸看了半晌，“是我唐突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然而手却根本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而她被困在他与柳树中间，人还没从方才的吻里缓过劲来，浑身都是软的，几乎要站不住，偏偏还要正对着他那双如墨眼眸，想从脑海里翻出些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计较。”
“我只饮了几杯。”
叶灵涵气得不行，“那你还想怎样啊叶城主！”
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实在令他怀念不已，本以为再无机会见到，却不想在这种境况下的重逢居然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我只是很想你。”
“……”叶灵涵垂下头不去看他，开口时声音很低，“算了吧，我们……”
“当日在沙漠。”他停顿了一下，“南海剑派的人要找我麻烦，我不想再将你牵扯进这些中。”
其实这些叶灵涵都知道，不管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与她提过好几次，但事实是知不知道都不影响她早就做好的决定。
在见过玉罗刹后，她已打消了回大唐的念头。
就好像最开始赶叶孤城走的时候叶孤城问她的那句话一样，喜欢他这件事，让她太难过了。
她没有信心此后再不为此难过，索性连根拔起断掉的好，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天地浩大，时光漫长，他总会好起来，这样才是最好的。
“前尘旧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又何苦再提呢。”她长叹一口气，“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吗？”叶孤城凑近来盯住她。
她几乎要溺死在这双饱含深情的眼睛里，几度张口都发不出声，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话锋一转，“城主还真是，一点都不见老。”
叶孤城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居然也笑了，“我也不想执于皮相，可思来想去，你曾中意的也不过是我的皮相，那还是注意些好。”
叶灵涵被这句话吓得不轻，想说并不是，但转念一想，若让他这般认为着能趁早从旧事中抽身，那倒也好，“和当年比起来，还是差上三分。”
“所以不喜欢了吗？”
“……你说实话，这些话到底是不是陆小凤教你的？”叶灵涵几乎不敢认这张脸，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醉了做了个荒诞无比的梦。
叶孤城哪会说这种话，寻遍记忆大概也只有曾在沙漠里那句别走能算是放下了点身段，哪像现在这般，说得真诚又坦荡，叫她对着这样的眼神连句狠话都放不出来。
“你不回答，我便当你——”
“是啊，不喜欢了。”她想也不想便吐出这么一句。
“可我还喜欢你。”他也不恼，再度将唇印了上来，差些吞没最后那两个字，“灵涵。”
这两个字若平地惊雷一般在她脑中炸开，叶灵涵一时翻不出任何可以回他的话，只能任由他贴上来吻住额头。
完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