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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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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意无意拦住女人盯着阴炙的视线,后者挑挑眉梢,不明其意。

    黑衣女人对她兴趣显然大的很,非常有甩出鞭子来对她,再进行一试的模样,这种被看做猎物的感觉,倒从来未有。

    只是感觉肯定不舒服,退出阿婆的阻拦范围,“前辈上次的手段,可不光明。”

    “哈哈哈哈,说得好,所以这次老娘用刀,小丫头奉陪一下,让老娘试试这多年未练的刀法如何。”

    她爽朗笑了几声,不复之前的阴霾,眼里却存了实实在在的杀气,一串九个银环簌簌作响,半空划过宛如弯月惊鸿,整个世界都被吸去了颜色,变成一片惨淡无光。

    那刀,阴炙还是后退了几步,眯眼,不可思议的闪开攻击范围,简直无视空气阻力,女人一刀劈空,眼角立刻出现了血花。

    无法控制的流眼泪,滚烫滚烫,鲜红鲜红,阴炙有了答案,接下来只是躲闪。

    不出几招,女人已经没了力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毫发无伤的人,阴炙擦擦嘴角,也并非没有。

    她依仗的只是里头的魔气,对凡人致命的魔气,和这具半被妖化的躯体比起来,实在只能算是补品。

    然后了——

    极限不高,吃撑了。

    这身体说到底还是凡躯。

    再怎么弄,也不可能逆天的强过真正的妖躯,何况也说了是魔气,只是太古不分妖魔。

    迷情心底总徘徊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能是眼前的人一直忽悠导致,忍不住站起身,离人远些,再远些,尽量远些!

    西鸢直勾勾盯着他手,那双白嫩的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脑海里不知道诞生了什么怪兽,开始还很纯洁,看着看着就不停叫嚣起来,不在那手臂上刮伤一刀,这一年里他吃饭都不会有滋味。

    已经有人去请大夫,时间不小,要速战速决,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你怕什么。”

    迷情懒得同他说话,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扭过头去,径直往园子外面走,西鸢急了,到手的鸭子怎么还能跑掉,几步就追了上去,手指甲偷偷在腰间的玉佩上刮刮。

    抓住人手,看的一众人等莫名其妙,西鸢已经偷偷将东西在人身上抹了开,眼睛讨好的无辜的眨眨,流血的手加上锋利的瓷片,如何都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

    迷情皱起眉头,瞪大眼睛,手举起来要打人的样子,不仅毫无威胁力还可爱起来,比之先前神不守舍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西鸢眼前一亮,伸手改为摸摸人脸蛋,由衷赞叹,“真漂亮。”

    迷情怔。

    某人已经旁若无人的越加放肆起来,手变本加厉掐着人脸颊,掐的青红,吃了痛,迷情才赶紧躲开脑袋,被女人戏弄他还有辙,如今西鸢是个男人,他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说你漂亮,听不懂?怪不得你那个世女对你宠着疼着,要换了我,啧啧,我都心疼。”盯着迷情脸上他弄出来的印记,西鸢异常嘚瑟,妄图再来一次的时候,迷情闪的快,居然眨眼时光,能摸到的就只是残影。

    咳!

    看着人别扭红着脸使劲儿,对着他刚刚摸到的地方摩擦,一副不喜欢却不像厌恶的模样,撇撇嘴,“矫情什么。”他又不是女人。

    迷情瞪大眼,警惕的盯着人随时会扑过来的人,心底里越发怪异别扭,频频张望外边,对这个地方的讨厌一发而不可收拾。

    只想赶紧走,一刻都不要再停留。

    西鸢瞧着他举动,不屑撇嘴,“想要人回来?你光看着有什么用。”

    他走过去,在人要接着闪的时候,赶紧出声,“说了我教你,怎么让你的主子赶紧回来,你就一句都没听懂?还是没听见?”少少回头,被遗忘的沈非充当花瓶在那站着,只知道偷偷摸摸喜欢的人,他看着就鄙视。

    这样要能让那女人关注,除非天瞎了眼。

    远处一扇窗子打开,又关上,轻微的声响,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迷情愣住了终究是没有再动,随着西鸢满意的过来,挑起他下巴享受的眯眼,打量手里到手的男人。

    “真乖!过来。”他吩咐,见人呆着傻乎乎的没动静,吐口气,看眼天空,放弃的自己凑了过去,对着那小巧的,珍珠一样圆润的耳朵吐着热气。

    迷情兔子一样蹦着闪开,意图把人抓住的西鸢差点摔个狗啃泥,好不容易立稳当了,要煮熟了的鸡也飞得远远的了。

    左手心的伤疤,一阵一阵的疼。

    疼的他龇牙咧嘴,甩开那块碎片,“怪不得你那主子整天往外跑,你就没有找过自身原因吧!现在想人家回来陪你,想有用吗?也不怕你主子借此机会跑出去风流快活的大。”

    “闭嘴。”

    闷闷的,如同鼻子被堵住后出来的声音,不怎么适应,眼睛也只知道盯着人一个劲瞅,表达出自己不喜欢他说话的想法,也好像瞅多了,西鸢就会消失一般,声带隐隐发抖着,胸膛剧烈起伏跌宕,看着看着眼圈儿就红了,开头被扔下的那点委屈无限扩大。

    西鸢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又逼近几步,见人步伐不稳的后退踉跄,嘴角突然拉起一长条缝隙。

    迷情跺跺脚,赌气的不高兴模样,弄得人终于是憋不住笑了出来,一笑就不可收拾,形象动作夸张的恨不得满地打滚,间隔会还不忘去看迷情那越来越不高兴的,要哭出来的神情。

    那个女人,将他保护的还真好了!

    西鸢真心,之前甚至包括之后,应该都不会再撞上一样的生物,肯定没有第二个人这么戏弄过他吧!西鸢没来由有一种很强大的成就感。

    笑着笑着,从那些面面相觑的下人手里,重新取过一块碎片,在手里掂了掂,斜眼看着真的眼睛红了的男人,和个兔子一样,只可惜不能忘了正事耶!不然——

    逗他真的很好玩。

    ……和个孩子一样。

    真想动手再掐几把,最后还是算了,努力正色,诱惑,背台词?

    阴炙赶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迷情茫然的站在庭院中央,周围一堆男侍忙的团团转,几个大夫围着他那一只手包扎,西鸢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悠,好像太急,还失了分寸一样的指挥,沈非则被远远排挤在外。

    怎么看都不怎么夸张的伤口,阴炙沉默了,往那一站,所以人和一卷画一样定格在那一刻里,迷情先是一喜,反应过来要扑上前,却好死不死忘了自己的手还在大夫手中,处于半包扎状态,一时间里疼的龇牙咧嘴。

    西鸢下手,真的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那一刀下去毫不留情!阴炙平静的神情才有变化,快步过去揽起疼的站不太稳的男人,西鸢本打算过来的身影顿住,十分愧疚半低头、半偷看着某女人。

    接受到冷淡一个眼神,大脑警笛长鸣。

    于是不自禁咽口唾沫,西鸢心底显然是在忐忑了,打着算盘分析这次的举动,他很是深思熟虑过一会的,绝不是心血来潮之下,冒冒失失。

    从八岁时就被扔到这地方,对华亲王府的熟悉,除却阿婆,他相信就是王爷,也没有他对这里的知道的多,对某些人的性格,心思,某些事,就更不用说,不过阴炙这个四世女终究是接触的少,突如其来进入现在的处境,他也只能豁出一试。

    因为若是被遗忘了,他的下场,只会比一般人更惨。

    阿婆的意思早就成了,不想再放任自己。西鸢恐惧的想,一不小心,连死都会成为他的奢望。

    阴炙频繁又多看了他几眼,迷情心还提在嗓子眼里没有放下,看到这幕自然而然理解歪了意思,扯着人衣领眼圈红红的要哭。阴炙唯有先收回越轨的思路,把人抱起来,顺手还不忘纱布,抱着就往屋内走。

    “主子。”

    扁着嘴巴唤了声,两手抓的紧紧的,怕的就是看见人生气,扔他下去。

    那一次真的被吓怕了。

    阴炙瞟眼男人,表情不变的低下去给人包扎。

    迷情忐忑的更厉害,等着伤口包好,笨拙的拿伤了的手去碰人。西鸢说的,这样主子绝对不会拦他。

    而碰上去的人也确实迟疑,随他小心的碰着自己的脸,许久,才眯起眼,露出一丝明艳不可方物的微笑。

    漆黑的眼里波澜不惊,深邃的到对上去,如同看进了无尽地狱,没办法过多直视。

    “以后。不会有了。”

    前后距离有些大的话,酌情还想加些什么,阴炙无奈发现说的太高深,面前的人一颗小脑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完全茫然而没有听懂。

    揉揉他头发,耐心说的白话点,“不许再随便伤着自己,也没必要去在乎别人说了什么,我说你是唯一的,你还信不信?”

    迷情啪啪点头,那速度之快,看的一般的人能心惊肉跳,唯恐下一秒里他折断了那可怜的一截小脖子。

    黑衣女人来做了趟客就走了,相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

    一直到今年年底,空气,都会变得很清晰。

    然后了,就只剩下了一件比较,烦心一点的事。

    不管这个月里京城发生了什么,都与京城之外的偏僻小县城没有关系。

    今天,倒是县太爷再次发财的日子,自己的地盘里,一个多月前就住进了一帮奇怪的人,不过不管对方怎么奇怪,重要的,只是他每天都会或多或少的,收到几锭金子,注意。是金子。

    金子……

    他两眼发光,一直要咬了好几口,才能确定手里的东西,是金子,不会飞走的……

    金子!

    对面布衣女人拿着剑,正眼都不给上一个,冷冰冰还很僵硬的询问,“让你做的东西,什么时候弄好。”

    县太爷咯蹦一声,差点咬断牙齿,风度早在开始看到金子时就不见,这偏僻小地方,呆的她都快要忘了,金子是什么样的,眼下被现实逼回,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先笑,笑的一脸的媚,手里金子来回的磨蹭,怎么都舍不得给收起来,直到那女人挑眉,“王大人?”

    高高扬起的声线,昭示出她的极度不悦,看人一眼都嫌脏,还得顶着那烦不胜烦的厌恶重新再说一遍,“上次麻烦王大人的事,可有了回音,时间可不久了,距离现在,我家小姐耐心可不好。”

    王大人迅速清醒,对了,东西?

    她无可抑制想到前天去问的,裁缝中风了,中风了!

    扇自己一个耳光,而后赶紧谄笑,“明天,就明天,小人一定给出小姐满意的答复,不管衣服被套还是花枕头,红囍床,都会一样不少。”

    “这可是第三次了。”布衣女人讥讽的毫不留情,王大人听着老脸一红,也因为这语气有些不好看,对方身份未知,加上不知道为什么,十分低调,连生活用品都让她这个县官带头处理,有时候就难免乱想一些什么,若不是偶尔见到的一些绝对价值不菲的物件,还有那数额恐怖的大手笔布置,她又不是,好奇心害死猫的生物……

    “不是在下不信大人,实在我家小姐与夫君的喜事,哪能拖延,莫说大人您可不懂那心思,到了明天,小姐的人就会过来拿东西,希望大人能交上一个让我等小民满意的答复。”

    王大人嘭嘭直点头,那是那是,她扒了剩下那几个裁缝的皮,也会把东西在今晚里给赶出来。

    话说,她们也奇怪的很,京城里那么多家衣坊不用,居然专门点中了她们这一个小地方,的裁缝铺。

    其他的东西也是本地能解决的,通通不准去外地解决,行事也要低调,话说这点王大人还是很赞成的,她可明白自己那点本事,就怕传了出去,会有别的人来与她抢。

    尽管是天子脚下,反而更与世隔绝,在县城里的多为老弱病残,年轻的都跑进了京城或更大点的城市,那劲头连她都有点心痒痒,扔掉这个没什么油水捞的县官帽子,也跑到京城里去碰机遇。

    不过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她手里拿到的金子?王大人摸着摸着就眉开眼笑的成了一条长缝,加起来她安度五六个晚年都绰绰有余。

    或许都还能买房侍宠回来,京城里,美人!王大人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那勾栏的小贱货,可比哪儿都要能勾人!

    布衣女人照例赏给对面一个冷眼,提着宝剑从后门离开,这个叫邑县的小地方,通往京城的路十分颠簸还狭窄,还偏向深山老林。对此时的小姐来说,这样的地方,简直再好不过。

    但上次,布衣女人想想上次,那京城边送来的东西,有了丝疑惑,但更疑惑的还是小姐,居然没有走!

    她那马上就有的少主夫君,布衣女人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了。

    莫说那男人显然已经失贞,就算没有,也配不上她家少主的正君之位,然少主不仅给了他最好的,连崖主主君那里,都不知怎么说服,默许了这场成婚。

    可哪怕现在应许,能接受一个不洁的少主夫君,等到未来,少主登位,冰崖也不会接受一个那样的主君,那个位置,就算不归妙纤公子,也不该坐上那样的一个男人。

    明显崖主是先在安稳住少主,毕竟一个男人嘛!看上了却拿不到手的感觉自然是不甘心的,少主性子,到手了玩腻了还不就几个月的事。

    想到这里,女人不禁有些同情那个男人,被将来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看上,都不知是福是祸。

    京城那边,前些日子可能是因为少主下手,至今还没传来任何消息,可那个女人啊!是能放手的那种么!

    少主就算不曾明目张胆,那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性,也不会高到哪去。

    最大可能,到后面几天,一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王大人眼巴巴看着人走远了,才呲溜一声往大门口窜,途中正好撞上自己找来的第十四房侍宠,迎面扑上,三秒后,王大人抱着脚丫子跳起。

    “哎哟,痛死我了,哎哟。”

    那侍宠慌慌张张,一会强做镇定,一会又讨好的把人扶到一边坐下,“大人~丽儿不是有心的,大人你没事吧!丽儿吹吹,来。”

    说着吹,嘴巴却凑到了女人脸上,王大人本来疼的龇牙咧嘴,看到自己的侍宠过来“赔罪”了,立马兴奋起来,狠狠伸出爪子在那屁股上抓了几把,啪啪几声,丽儿脸泛红光,眼底春色流转,“大人~”

    “小蹄子,穿的这么少是来勾引你家大人吗?”手上不停,骂骂咧咧把人扑倒,就着旁边的桌子就开始施暴,丽儿显然动情,哼哼唧唧,眼珠子转着转着突然去推人,“大人,别在这,还有夫人了,被夫人看到丽儿就惨了。”

    “那老男人你怕他做什么,总有一天本大人休了他,让你做,嘿嘿。”王大人拍拍男人已经半裸的肚子,“只要你争气,给本大人在这里装个大胖丫头,大人我什么都给你。”

    “大人~”

    “别说了,走,去你屋里。”前面鬼迷心窍,王大人还没有忘了,她为什么没有休夫的原因,忌惮还不太甘心的拉着衣服脱了一半的丽儿,急色的往后院里跑,丽儿一边喘一边跟着往自己院子里走,掩饰不住得逞的笑意在眼角展开。

    “大人~”

    等到正屋里听闻消息,拿着根棒子跑出来的男人一脸凶相,他想要抓到教训一顿的“奸夫淫妇”已经没了影子,恨恨的扔掉大棍子,踩上几脚,回头炮轰一堆下人,“去给你们夫人我去找找,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把小贱货放到前屋里来的,还不快去。”

    棍子圆溜溜滚到一堆人脚下,有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摔到的,马上被后面的男人冲过去踩了几脚,一堆人见了速度更快,很快偌大走廊一个人不剩,全跑出去了“打听”消息。

    男人还不消气,把能见到的东西毁了个干净,才脏话成篇的回了自己屋子关上门嘭一声作响,激起屋顶的鸟儿飞上三尺。

    后院就春色正好,推开门先迫不及待,在门边上解决一次,战场推移到床上时,刚要倒下去,一抹刺眼的红色,生生制止了下步。

    王大人三秒里没有动弹,恢复行动力才赶紧扑过去,床上的是一件大红喜服,那料子,华贵精美,是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得玩意。

    王大人当时就森森的震精了,这得多少金子啊!

    不说那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的式样,光底料,伸出手去摸摸,都觉得是一种亵渎,银沙色的底纹,带有许些的金丝绒镶边,张扬里的几分柔美,盖在密密的一层红纱之下,犹如漫天金黄里的唯一一抹红色喜庆,将整个天地里的华丽都笼罩在了其中。

    华美的不真实!

    王大人鸡冻了,想起什么,突然恶狠狠掐住,旁边不做声的丽儿的脖子,“说,这是哪来的?”

    丽儿脸憋的通红,费了好大劲,才把王大人的手弄得松了一点,“大人,大人您听丽儿说呀!”

    王大人陡然清醒,把手松开急切的问,“东西哪的,快说?”

    “捡的捡的,咳咳。”一瞬间顺不过来气,还好先有心理准备,把之前练习了好几遍的话背出来,王大人渐渐才平静。

    “你说是你姐姐捡的?”

    “咳咳,咳,是,那伙人是商人,被强盗正好看到了,这东西,我姐姐看着人抱着逃出来的,结果半路被追上杀了,它装在箱子里,正好顺着山道滚到我家的地里,我们,我们当然不敢乱收这东西,这里的一切可都是您的,这不,才到手,就让姐姐给送过来了。”

    “真的?”

    “真的,不信您去问。”

    丽儿的声音十分笃定,县官一时沉默,手凌空在床上的嫁衣上,微微颤抖。

    真的太惊艳了,想让人拿个箱子好好装起来,放在外面久了,都会沾染上尘埃一样。

    王大人贪财,这世道几个人不贪财,不过她贪的,王大人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原则,脸色沉重,抬起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第十四房侍宠,严肃的再度确认,“真的是捡的,那些商人?”

    “没问题,有问题我们怎么还敢拿过来给您。”丽儿有些慌乱,嘴里结结巴巴一会,还是带着种诡秘的笑容劝说,“那些个人都死了,何况真有什么幺蛾子,不也是那帮强盗的罪。”

    “可你家大人我,拿着件男人的?”声音高昂会突然走低,王大人压下嗓子,神神秘秘的看眼四周,又不舍的轻手,好像那身嫁衣,是什么绝世美人儿似的,放到床的一边,把丽儿往床的内铺一推,二话没说扑了过去。

    刚刚的余韵犹在,丽儿敷衍的推了推,嘴里轻哼出声,料不到的是被王大人一把封住嘴巴,愣了好一会,只能眨眼,询问女人意思。

    王大人食指放到嘴边,重又瞧了瞧外头,确定不会有第三人,赶急赶忙接着先前问着,“万一那东西,大人我是说万一,那就是件衣服,拿着件衣服大人又没用。”

    “……”

    丽儿眨眨眼,略微用些力移开嘴巴上的肥手,“那是丽儿的姐姐捡的。”

    一个捡字,说的特别用力,王大人一颗心在这样的语气下,觉得有点安静起来,捡的,商人!

    她怕什么,怎么她都是朝廷命官,嗯哼,明天就去把东西当了!嗯,不对,现成的不就有好的买家,她完全可以?

    越想越通,王大人眼睛终是亮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

    一蹦三尺高,拿着衣服跑了出去,一心放在怎么编故事上,也就没看到她的好侍宠,在她夺门而出的下一刻里,一脸汗水,倒在床上不起。

    怎么说都是完成了,丽儿顺着气,眼睛亦圈圈发亮。

    一场婚礼紧锣密鼓,准备的火爆,京城走过开始时,皇家即将诞生小生命的喜悦,复淹没在洪水退去后,无数组建新家园的信号里,但好歹洪水没有继续泛滥,大雨没有继续临盆,除了肉疼的女皇大人,头疼的钦差大人,普遍形势还是大好一片了。

    民众有松口气的,也有宛如与世隔绝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信息都不会传来耳中,换句不好听点的话,就是谁都没有必要去,在他的耳边提起。

    时间如此宛如坏掉的沙漏,那沙子一点一滴流逝的让人心安,又恐慌。

    “为什么不回答?”

    “阴炙,你可得记清楚了,阴天的阴,炙热的炙,字是少言,少年的少,言语的言。”

    “字要往这先写,姿势不对,恩,你脸红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可以说假话。”

    “我可没忘了你说过什么,反悔,可是不行的。”

    ……

    金色的阳光朦朦胧胧的,好像要把空气也染上一层迷离似的,现在已然是秋收时节,窗外一望而去,全是看不到边际、偶尔峙立几座微型的可爱的山峰、的麦谷金黄,一块块不规整的切割成扁平的,洒满金色芝麻的豆腐,秋风丝丝含着可以不计的冷意,天空的白云零零散散不遮阳光,也暖不到人心里。

    五指伸张,对着窗外眯眼比划,单薄长袍的男人表情难得有几分惬意,半趴在桌子上,地上练字的废纸撕了一地,连砚台都打翻在旁。

    没人进来收拾,门关的不紧,也没有人说进来打搅一下,随他一个人,在这安静的死了一样的空间里,笑的尤其放肆没有形象,眼里空洞的倒映不进任何东西。

    挺好的不是吗?现在这样,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个女人。

    可他也答应了,很快,很快,一切就都要结束。

    身上的伤大致没有了痕迹,他当然知道这个结果里面,冰凤溪下了很大功夫,没有她,他现在肯定还躺在床上,站不起身。

    于是,为什么,他想,为什么他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她。

    女人提着什么东西,在外面远远望过来一眼,神色迟疑,残影眨眨眼睛,眉眼弯弯一笑,招招手,那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欣喜若狂。

    提着东西速度极快,很快逼近房门,压抑住脸上止不住的喜色,敲了敲门。

    “影儿?”

    残影慢悠悠从凳子上下来,挪到门口,亲手将门打开来,门外的人再忍不住,放下东西狼扑,把男人消瘦的身子骨拥进怀里,双手锁的紧紧。

    “影儿?”她一遍遍激动的呼唤,残影在那一刻里有明显僵硬,可是很快的,放软身子,倚在人怀中,柔柔应着,“嗯。”

    冰凤溪抱起人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影儿影儿唤个不停,真好,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差于那个女人,她的影儿,以后会属于她一个人的影儿!终于回应了她的付出。

    满屋子好像都是粉红泡泡,冰凤溪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就为了今天这一声,全部值得。

    残影闭上眼,脸上依然笑的美好而幸福。

    直到转够了,眼神撇到门口摆着的食盒的冰凤溪,才后知后觉把差不多晕了的男人,抱上床塌,看着床上揉太阳穴,异样坚毅妖冶的男子,看多了,只觉得那一抹曼珠沙华,就越发的妖艳妩媚,喉咙瞬间干的连吞了好几口口水,伏下身鬼使神差。

    感受到陌生气息的逼近,残影敏锐的停手,睁开眼,女人的脸庞已然在眼前无限放大,炙热的眼神烫的,被看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要融了一般。

    临时抓包,冰凤溪的自控力居然很好,艰难的起身,满脸歉意,“影儿,我……”

    残影突兀直起身来,抓住对方的手,放上自己领口的扣子旁,同时闭上眼睛,两片薄唇就这么凑了过去,唇齿相依间,冰凤溪牙关都抖的不利索了。

    难以置信的看着与自己亲密接触的人,很快那喜悦就顶破了天去,影儿?

    简单的扣子松开,半边香肩裸露在外,小麦的颜色说不出来的性感,可仔细注意,就能看出上面还残存着浅浅疤痕,惨惨白色,七零八落的见证着从前这里所遭受过的灾难。

    冰凤溪没了呼吸,大气不敢喘的盯着眼前香艳的景色,她自然不是因为没见过男人,堂堂冰崖少主,最不缺的便是男人,只是面前这人的身体,见到是第一次。

    这些年里日思夜想的,终于达成了,残影躺在这里,微笑的对她发出邀请,“凤溪,可会嫌弃影儿这具身子。”

    凤溪。

    冰凤溪脑子里最后一根代表理智的弦断裂,嫌弃吗?那些若有若无的痕迹,那是之前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那是眼前她在意的如此疯狂的,这个男人的第一次。

    她已经永远的迟了一步,那么,洞房花烛,已经都不再重要过此刻。

    狠狠地有些失控的覆上去撕咬,残影自始自终脸上带笑,看着在自己身上肆虐的女人,视线恍惚的移上天花板,只知道自己身上,接触空气的部位越来越多。

    等到坦诚相见,冰凤溪笑了,笑的近乎病态,虽然她晚了一步,但只要以后,这个男人身上只剩下她给予的东西,心里只剩下她一个。

    她,就依然是赢家,不是吗?

    残影闭上眼睛,总还有点怕,忘不了当初的痛楚。

    冰凤溪也发觉了这片刻间的异常,不爽过后,转化为浓浓的温柔,“影儿乖!放松,不会疼。”

    那紧绷的两腿稍有了放软的趋势,主人已经睁眼,初迷茫之后,跟着柔顺一笑,张张嘴好像是要喊什么,手都抬上了女人英气逼人的脸庞,却始终只是发出几个无声的音节。

    以为他忘了,冰凤溪急切又期待的凑过去,“凤溪。”

    黑色的眼里一亮,又一暗,很快笑容满面,温顺的唤着,“凤溪。”

    女人骨头都在那一刻里化作了水,盼了多年的事一朝成真,还如此圆满,冰凤溪手足无措,只知道在那一刻里,激动的毫无章法的乱吻,原本迫不及待的*也消停了下来。

    不管那女人怎么对待过他……冰凤溪温柔的吻下去,一路从锁骨到胸膛到肚脐再到下,她,都会让影儿从此喜欢上,与她的这次。

    然后永远,永远的忘掉之前。

    千里之外,阴炙看着头顶突然刺眼的太阳,面色渐沉。

    几乎是披着件外袍的人窝在怀里,好梦正鼾,随着她的动作却立刻转醒,死死箍住可能把自己丢下的女人。

    阴炙拍拍头,把人打的不满的撅嘴,紧接着抱的更紧。

    “不困了?”

    她调笑,迷情慌忙拼命的眨眨眼睛,争取精力十足的展现给阴炙看,“醒了。”一点都不困。

    “我抱你便是。”阴炙难得露出显而易见的宠溺神色,按揉着迷情额头,怕他不信,还把人多用了些力气圈起,果真见人犹豫着,“不困。”

    嗫嚅,始终是在怕睡过去后,会发生什么,又毫无知觉的给扔下。

    迷情现在都恨不得,变回原形去了,主子一定嫌他重,一定会觉得。

    他偷偷掐掐自己腿上的肉,可能养的太好,这次摸着又胖了!

    不管他怎么减少饮食,都……

    好像一天又一天的,胖了下去。

    小脸沮丧的垂下来,身子却本能的,尽最大气力放软,让人抱的舒服,也顾不上自己有多么难受,迷情从头到尾怕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个,习惯到了灵魂深处的女人。

    别丢下他就好,他会一直很乖很乖!

    阳光如一层金色的薄毯,轻柔的包裹住俩人,静谧的空气环绕在周身,没有人敢多弄出动静来打扰,阴炙沉默了一会,看不透眼前人的内心世界,在如何翻涌,也明白那种已经在渐渐蔓延,无助无措的情绪,心理相比过去似乎有了点别样的感受,似乎又没有。

    于是惯例的去安慰怀中的猫儿,“放松。”

    迷情身子一僵,阴炙愣了愣,低头,他突然慌得紧,应证了脑海里,先前的猜想。

    “先下来。”她淡淡命令,些微薄茧,筋骨分明的五指穿插在那一束青丝之间,男人依旧慌乱,慌得眼里都有些晶莹湿润,手足无措的溜下来,手还保持着抓扯的姿势。

    “主子······”

    “别乱想。”她拉住他,神色不变,好像是在背诵着这三个字,听不到任何感情,金色的薄毯盖在身上,把俩人间的距离拉扯的天涯海角,海市蜃楼一样浮于眼前的幻象,还在渐渐消散。

    这样的下午里有些熏人的睡意,园子里的花草本来就有些枯黄之景,眼下完全是恹恹的模样了,迷情挫败的被拉着前进着,小脑袋想不通阴炙是在生气了?

    还是在生气呐?

    平缓的水声突然变得响亮,绕过一座又一座院门,沉闷的空气突然轻松起来,鼻子自发嗅嗅,那种清新的,雨后的味道,再昏沉低迷的脑子也清醒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加紧吸了几口,亮晶晶望着面前突然站定的女子。

    河水偶尔小节奏拍上旁的山壁,溅起小幅度的水花,丛林小道许是少有人来,过了身后那一道院墙后,道路都成了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的腐朽木板,因为接近泾河,呈现半腐烂的质地不说,靠着院墙,与一从狗尾巴草夹缝处的地方,赫然还生长着好几只腐木颜色的蘑菇。

    跟着过来的男侍们面面相觑,这地儿偏僻,看水大可在侧边的亭子,哪有几人心思会顾及到这边,年年如此都快忘了,沙园内还有着这么一处多余的存在。

    话说阴炙是怎么知道的!

    女人用行动回答,手指缓缓指向对岸,金黄的野生雏菊零散分布,在激荡的河水旁,一摇一摆,当然这不是重点,一团黑灰色毛线球吱吱蹦哒了出来,好像早就蹲在那的,眼下见了人来,急着赶紧逃走。

    阴炙动动手指,那可怜的小家伙一声哀嚎,犹如铁丝摩擦木板的怪异声响。

    凄凄惨惨戚戚弹进了某恶魔手心。

    “吱~”垂死呜咽。

    它是真的命不好!

    挣扎两下,在人手心里翻了过来,讨好的蹭蹭,那个男人的走,跟它是没有关系的,它当时不在现场,吱~所以大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高抬贵手,就放过某只可怜的小兽一码吧!

    迷情认识它,靠着阴炙,一边紧紧贴着,一边感兴趣的用手戳戳,地儿的空气水分含量过高也不好,少许的一点风,都能吹的脸蛋发红,有眼尖的,赶紧退下去取外套,继续剩下别的人面面相觑。

    见到迷情有兴趣,阴炙十分随意的扔他手上,四处看了眼,小道是布置在一方土地的断层上的,脚下的有些地方,木板翘了起来,能很明显的看见地下的沙砾土层,对面绿绿葱葱的一片小树林里,草木旺盛,那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洒在这里,和院墙后的地方就是两个世界了一般。

    秋天离这里遥远的很,生机勃勃的似乎春天也是才刚来到。

    外套取了来,是一件狐裘,颈端的毛是火红色的,披上去了,一张脸蛋就更添加了几分红艳,喜滋滋开来。

    阴炙抱起人,男人在胸前满意的蹭了蹭,闭上眼去,没有多久又睁开,缠着的两腿放了下来,眼睛一眨一眨,光线是从后过来的,打一圈长长的眼睫毛起,投下一层厚厚的阴影。

    脚边一朵雏菊,开的正艳。

    迷情低下头就一眼看到,用脚尖踢了踢,视线在对岸的树丛里溜达一圈,回来,眼帘里一片金黄。

    淡淡幽香顺着鼻孔往里钻,毛线团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他想伸手去拿,毛线团悲哀的从落下的脚底滚远,小道路窄,差点滚进河里,还好手虽短,起码还是有的,牢牢抓着狗尾巴草爬上来的时候,迷情头上已经多了一朵,开的灿烂的金黄雏菊。

    本身柔美的男人,生生扯出一丝,想让人好好珍藏起来的唯美,精致的脸庞如绝世珍宝,被上苍曾今那么用心的雕琢,刻画了每一寸肌肤的诱惑。

    他人摸着头上的花,笑的如冬日暖阳,暖彻心扉,忽而在阴炙也放松了面目表情的时候,脸不解起来,“主子,喜欢金色?”

    她人一愣?

    反应过来迷情是指什么,把人搂的紧些,声音好笑,“为什么不喜欢?”

    猫儿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颈边火一样的毛,没有转过弯来。

    阴炙最终摇摇头,在人不说,可也很明显的目光里,给出了一个迷情不满意的答复,然后十指相交,像来时那样,拖着人回去。

    毛线球抖了抖,往草丛里钻钻,然一道冰冷的视线飞来,浑身的肉当即一颤一颤。

    赶紧滚出来跟上,引来诸多新奇的目光,一路随行。

    沈非抬头看了眼,半被白云遮住的太阳。

    一点也不刺眼,除了脑子晕乎乎,心情沉闷,害怕还不懂的偷偷看着一同跪下的爷爷。

    阴炙拉着人回来原地,一眼就瞅见,庭院里跪着异常显眼的一老一少,不自觉先眯起了眼。

    老人家不用抬头,也敏锐的知道了人过来,一把拉着沈非手,磕头,“老身代孙儿谢四世女这阵子照顾,只是孙儿顽劣,近段日子给世女添了麻烦,老身伤亦痊愈完好,便多不好继续耽搁,与世女三百两分文未动,现如今奉上,日后若尚有机会,定费所力报世女这些日子收留恩德。”

    一通长话下来沉重,阴炙挑挑眉还没反应,沈非啊了一声,反倒突然抬头,明显想不到,自己爷爷来说的会是这个。

    阿婆前些日子的动作不是秘密,作为不小心透露消息的人,今日之事,阴炙表示早在意料之中,只是?

    “非儿想去哪里?”

    她蹲下身,无视捧着支票的老男人,手抚上少年清丽秀气的脸庞,人还小,未长成的脸庞也出具了日后小家碧玉的规模,在她的抚摸下呆呆发愣,咬着舌头回答,“不,不去哪。”

    阴炙满意一笑,站起身重拉起迷情的手,转身就走,老人家许是也想到了这点,不慌不忙转过去,“还请世女收回这三百两银票……”

    “少了?”

    “?”

    阴炙勾勾指,弯腰有点莫名蛊惑人心的微笑,沈非痴痴的过来,心跳如雷,随即被一双手落在额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紧跟着突兀抬起下巴,印下一吻。

    淡淡的并不深入,可沈非的脸依旧红艳到了极致,什么想法都真空起来,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阴炙笑的诡秘莫测,松开后尚有闲情,有意无意撩拨着那两片,刚刚亲密接触过的唇瓣,鲜艳可口的就是一颗标准樱桃,“非儿今年多大?”

    沈非这下整个身子,都红晕密布的美丽,熟透虾米一样诱人的味道,基本就忘了还有爷爷在旁,掰着手指数数,多大?

    嫣红的小脸半认真,半羞红,如是还没长成的花骨朵,只等着某一天里的彻底成熟,绽放流光华彩。

    因为喜欢的人,和自己贴的就是一指宽的距离,沈非虽然慌的紧,也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分的远远,数数来的思维,便因此混乱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里一双脚动了一下,才受惊的回答出来,“十,十三。”

    迷情揉揉眼睛,委屈的眼神黯淡。

    “十三,多大生日?”

    阴炙继续询问,好像完全看不见迷情的异样,沈非比起来就更不敢去看迷情,且回答也快了起来,“十,十四,就是上个月,月底。”

    沈非心里七上八下的纠正,爹死了,娘没了,生日什么,当时怎么还能顾着,所以今天?

    也就还以为是十三,但他确实是,已经十四了!

    痴痴的看着女人的笑意,一副中魔症状,老大爷面色凝重了,手上银票颤抖的拿不稳,依然要固执的更往前边伸了伸,垂下的眼里神色却晦暗不明。

    也就这时,阴炙很自然的捏了捏少年脸颊,“十四吗?那够了。”

    “三百两的聘礼可有点少,老大爷别瞧不上,那要不行的话,您可以自己报数……”阴炙笑意盎然,终是抬头,面对老大爷,两张脸正视了一回。

    聘礼要多少,您可以自己报数。总之,下个月,她会娶他。

    沈非的心跳,几乎就在那一刻里,宣布罢工,停止。

    无论眼里心里,这句话都在无数次的重复,放大,数不尽,怎么也不会减弱的回音,进去了死胡同,思绪跟着一起混乱偏远,直到涣散的再也拉不回来。

    迷情傻了眼,漂亮整齐的一排贝齿,不自觉咬上下唇,甚至有越咬越紧的意味,一直到红通通的见了血,腥甜的味儿弥漫了整张口中,才眨巴眨巴眼睛,去对身前的人拉拉扯扯。

    “主子?”

    他有点不安,有点害怕,还有点委屈,恐慌,这个与他相依了上万年的女人,一直是他整个世界的女人……

    从来他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守了那么久,听话了那么多年,也换不到的东西。

    也许是这种悲伤的情绪实在太过严重,都快要化作实体,阴炙自然而然转过了头,他来不及调整情绪,皱巴巴即将哭出来的模样,就恰好完完整整的映入了她的眼底。

    伸手揉揉头,不知什么心思,手滑下去,又力道很轻的掐上了男人脖颈,“不许乱想。”

    “没有。”低下头否认的声音太弱,她总是叫他不乱想,他也总是做不到。

    什么时候,再也不满足于此,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眼角撇到还在跪着的少年慢慢回神,眼睛酸胀的生疼。

    胡乱揉着,完全是不明白,要怎么去缓解这种酸酸痛痛,于是乎没有章法揉下的后果,就是一双眼睛,很快速地朝着一颗核桃似的外形红肿。

    阴炙严重严重皱起眉头,吓得迷情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一眼,不能直视的一次又一次低了下去。

    心底惴惴不安着,委屈就更加泛滥了起来,小心脏一抽一抽的跟对面的人耗了下去,始终耗出来阴炙挫败,把人拥进怀里的结果。

    顺着人头发,“你如果也想要名分,没说不会给你。”

    被巨大惊喜淹没的,恩,被先前巨大惊喜淹没的,沈非,看着抱在一起的俩个人,无措的垂头,左右转了转,最后盯上自己爷爷,后者脸上几丝皱纹皱的特别厉害,甚至乎,那一刻里,好久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自己爷爷的沈非,直接产生出了一种假象的错觉。

    那皱纹,就和一张沾了水,干了以后紧巴巴的纸一样。

    眼睛明亮的没有一丝浑浊,两者鲜明对比下,沈非愣在了原地。

    “爷爷?”

    被喊到的人抿着嘴,定定对上他怀疑的视线,最后猛然伸手把他拉到身后,“草民斗胆问一句,世女需要拿到什么,才肯让我父子离开。”

    父子!离开!

    沈非听到了前头,那突然嘹亮带着点磁性的男音,像扯破了他心底某一根弦一样,砰地一声大脑炸开,再也没有知觉。

    反过来阴炙只听到后面,嘴角愉悦的拉开一丝漂亮的弧度,“我?有说不让你们走?”

    不待他回答,又紧跟着追口,“我只是说会下聘礼,接不接受,是给你们的选择不是吗?老大爷?或者说沈夫人。”

    弧度终于拉到了极限,“千面门,门主。”

    “大爷”瞪着眼睛,最后闭上眼,伸手,在脸上抹去了一张薄薄人皮。

    阴炙轻微撇撇嘴,迷情心思都在她身上,看到这幕也只是瞪瞪眼,醋意泛滥的恨不得蒙住阴炙眼睛,人皮之下,男子的面容清秀可人,与跪在一旁的沈非,八分相像,年龄尚偏幼的不像是父子,而是兄弟的俩个人,一个傻了眼望着“老大爷”,一个,直直的,没有丝毫畏惧的望着阴炙。

    真有勇气不是吗?

    那丝弧度慢慢收拢,眼角的笑意却没有一点减少的,一直到迷情的醋意几乎要冲破天去。

    千面门是一百年前的门派,那个时候,也是半隐居半入世,但总好比如今的完全无影无踪,空剩一个传说,千面门,千面,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以易容为生的门派。

    可若只是易容,还尚值不得阴炙在意,千面门存在过数百年,和阴朝的建立,甚至都有着密切联系。

    而易容从来都称不上主流,照江湖上的说法,就是旁门左道,但当年,也没有人敢说这个门派的人,擅长的是易容罢了。

    千面门是个谜,同云起山一样扶助当年的阴高祖打下这天下,结束了乱世纷争,百国争王的局面,天下一统了,云起山的地位被抬得空前的高,千面门却就此绝迹于世,直到阴高祖离世,才渐渐的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保持着那半隐居半入世的姿态。

    到了一百年前,突然集体,咔嚓!

    偌大门派上上下下死的一个不剩,朝堂不发一言,如今大家公认的说法,是意图谋反,然后悄声无息的被灭九族,一个不剩。

    老大爷,或者说沈夫人,摇摇头,门主?“我不是门主。”

    千面门如今只剩一个人,哪来的门主。

    于是,这是一个悲伤又凄美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美丽的男子,爱上了一样同样美丽而耀眼的女子,然女子已经有了所爱,并发誓要给那个人一生一世,于是男人就算愿意分享,也得不到接近那个女人的可能。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人恩恩爱爱,之间完全没有让别人插足的缝隙,男人开始悲伤,开始绝望,又开始一日日试图忘掉的煎熬,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了手,最后开始疯狂。

    他抓走那个男人,然后用他们特有的药水,换走了那个他嫉妒着的男人的皮,并且把人藏起来,站到了日光之下。

    他取代了他嫉妒着的人的一切,直到有一天被女人发现,找到了被他藏起来的人,因为被他剥了皮,惨不忍睹。

    这,便是他们的易容,她说,如此邪恶的东西,怎么可以存活在世上。

    再于是,千面门灭了,这仍是一个悲伤又凄美的故事,只是画上了最后的终止符。

    变成了另外一个幸福而美满的故事,继续延续。

    公主与王子相爱,他们终于打开了层层磨难的大门,斩杀了巫婆,最后在婚姻的殿堂里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o__o“…

    小剧场拖着小尾巴滑过终点线。

    以上便是鸽都给上来的情报,的大致意思,易容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以皮换皮,加以后期药水浸泡,达到最终的以假乱真的效果。

    沈夫人抓着那一张薄薄的面皮,面无表情,等候最后的判决。

    沈非已然吓傻,被这一长串的刺激,爷爷,突然变成了爹爹,以为死去了的爹爹,这个落差,实在太大,大的远远超过他的反应神经,只知道要说些什么,小脑袋不停转动,急的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出来。

    阴炙微笑。

    沈非莫名安心了,挪过去,她说,她刚刚说,要娶他?

    那句话一再惊喜的回荡在脑海,不管是爷爷还是爹爹,都突然间有勇气直视了。

    ”那这个小家伙?“

    ”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世女收回之前所说,草民会带人远远离开,绝不对世女形成任何干扰。“男人平静述说,不卑不亢,这种姿态实在值得称赞,因为是在那么危险地目光直视里。

    阴炙笑容奇怪,干扰?伸出一指,不正经的勾起人下巴,”你觉得之前对本世女,造成了干扰。“

    干扰!

    男人扭过头去,微微皱眉,身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让人与他身边的少年,对比对比着,就啧啧称奇起来。

    ”非儿年幼,开不起您的玩笑。“

    ”你如何确定我是在开玩笑?“抢着反问,看着男人细长的眉毛皱起好看的弧度,视线瞥向了不懂得,着急的看着他的少年,轻声回着,”您不会喜欢他,他也不适合在您的身边,不用提您身边,又已有了此等如花美眷,何必抓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放。“

    他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扒拉着阴炙的迷情,那男的多漂亮,沈非在他面前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只是阴炙纯心找茬,抓着小尾巴不放,一遍一遍,声音不高不低的追问,”如果是这样,当初又是谁费尽心机的缠上来?“

    沈非一直被俩人的眼神重点照顾着,脑子里的线早就乱成了一团,两个人都分别看了又看,迷茫无措间,阴炙又伸出了手,沈夫人皱着眉头想要拦下,只是那点小武力在对方眼中,完全被忽略不计了。

    毫无阻碍的把人拉进怀里,恶意的在少年面色通红,还没来得及抬起脑袋来的时候了,嘴角充满了嘲讽的调侃,”这,可是他自愿的,沈夫人,就不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吗?“

    ”您知道他还小。“快速接口,脸色还是比较难看的去拉沈非,”关于之前,世女想要什么,能给的,草民都会奉上,独独请世女放过这孩子,您不会看不出来,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知道。“

    ”爹~“

    沈非钻出了头,突然唤了一声,被喊到的男人一愣,然后快速用了点力,”回来。“

    沈非茫然的仰头,第一眼征求阴炙的意见,这几乎是反射性的举动,沈夫人反应过来时,他家那笨孩子已经陷入深深热吻。

    沈夫人面皮抽了两下,默了。

    阴炙的意思很明白,她不会放过沈非,如他所愿。

    迷情默默退了两步,垂下头,心针扎一样的痛,眼睛湿的面前事物都一片模糊,只能难受的闭上眼睛。

    ”拿来你们门派的秘籍,我倒可以,答应你们一件事。“

    等到少年晕乎转向,阴炙低头逗弄会,突然定定望向已经一片死灰的男人眼中,”然后,除了之前那些,沈夫人就真的在没有什么交代的?例如,我那二姐姐?“

    ”秘籍已经毁了。“

    阴炙继续望着,眼底平静无波。

    沈夫人冷着一双眸子,两手合拢又松开,”四世女能查到这里,有些东西,怕草民也未必能比得上世女明白才是,世女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只是让你拿来,不是交出来。“薄唇一启,吐出几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语,”如何?把人放在这里,你的行为可以随意。“

    ”还有聘礼,我依然会下,沈夫人可以考虑拒绝。“

    沈非之前的话可能听的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发言,这句却是绝对的清醒,他看到阴炙对他笑,然后缓缓松手,将他推离那个怀抱,”送你父亲先回去歇着吧!他应该想要你陪他。“

    ”我……“

    沈夫人扯紧儿子手腕,强行拉去身后,看着对面的女人并着男人走远,才缓缓直起身来,面无表情。

    替人解穴。

    远处一个男侍一直靠着围墙看着这边,然此次沈夫人一眼都不再给他,扯住因为憋了太多话,脸发烧了一样红的滚烫的沈非,转身,就往南院的方向去走。

    男侍楞了一下,可很快反应过来,发现少有人注视这边的时候,低下头,面色自然往园子外头离开。

    这年的八月底,在风水上的今日,是忌土木,忌白丧,却宜婚娶。

    时间如流水般,缓慢而持久的流逝,不会有丝毫停顿。

    残影坐在铜镜前,满屋子大红囍字,装饰的无一处没有体现出喜气洋洋的意味,淡漠的视线慢慢游戈到放在梳妆台旁的大红喜服上,那耀眼的红色,仿佛又在镜子里形成了一个红影。

    对他微笑。

    养了一个月的脸蛋,衬的这大红居然也有了一种妖娆惊艳的感觉起来,看的那几个为他化妆的男人,一直都惊叹连连,”残公子今天,绝对会让少主永远也忘不了。“

    ”也是公子长得漂亮,星儿还从来没见过公子这样善良的人了。“

    ”嘻,就你小子嘴甜,月儿,你进来时少主给的那支钗了?“

    ”就哥哥你左手边,红纸盖住了的,我看星儿可没有说错,少主花了那么多心思,能不让公子今天成为最漂亮的新郎,公子可真有福气了。“

    ”是啊是啊!云儿可是第一次看见少主那么用心了,就连对着妙纤公子……“

    ”公子别动,哎呀,歪了,云儿,你还愣着干什么,把梳快点拿过来,不然大家弄了这么久,可功亏一篑了。“

    ”哦,噢。“失言,云儿赶紧顺着递过来的台阶下走,索性把话题越拉越远,牛头不对马嘴的胡侃着,一边观察着残影神色,仍然是笑意盈盈的听着他们唠叨,刚刚的什么不和谐音调,完全没有进去他的耳朵似的,云儿才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反倒风儿好奇的多看了几眼残影,并不认为对方没有听到,那假如是听到了的话,还这么平静淡然,风儿觉得自己应该想通了哪一点,可又想不通那一点。

    之前知道的一些些的小道消息,全部聚到了一起,混乱的进行着分析,手下动作还是一丝不苟的未停,透过铜镜的人来看,残影当真惊艳,他们的话,也就算不上什么全部奉承。

    残影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笑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笑,面部筋肉基本麻木,视线定定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没有游离,却空洞的没有焦距。

    阴炙一直都没有出现的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折腾着每一根神经,折腾到最后,已经是弄不明白,自己是想要看到什么。

    那个人来带他回去吗?

    不。可他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又能怎么现实。

    她说过,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从来都没有。

    阴炙站着。

    因为四周实在是没有坐下来的地,这儿毫无疑问,必然是一间杂物室无疑。

    出现在这里,肯定不可能是迷路,谁迷路会迷路到杂物室,而且还是四方八面封锁的,只有两扇高窗通风的杂物室。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好一会,这黑暗的,还有灰尘弥漫的地,才勉强看清四周,朝最里头走动,破桌子坏椅子之间,静静地摆着一个已经积了不少一层灰尘的,梨花木箱子。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繁琐的花纹与崭新的镀金钥匙,明明白白的告诉着来者,它被遗弃的时间,与不被主人喜欢的忧伤,在这昏暗的杂物室里散发了一圈的格格不入的气息。

    迫不及待被拿起,不费吹灰之力,那把镀金的锁弹开了,掉入一堆破布烂木头中,不见踪影。

    箱子缓缓被一只好看的手揭开,一瞬间,整个杂物室甚至都亮了起来,里头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罩在了一层五彩的光晕之下,如梦如幻。

    阴炙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挑眉,将东西拿出来后,那梨花木箱子直接碎成渣渣,一块不剩。

    全数化为尘埃,归于泥土。

    身形如同濒临没电的大屏幕,闪动几下,死机。

    杂物室回归之前空荡无人的状态,只有一把消失在破布里,被打开的锁,还能见证刚才这里,有一个人来。

    这是一间还不怎么热闹的客栈。

    整个大堂都只有一桌坐满,但那已经足以吸引晨起的,路过的行人诸多目光,导致结果就是打扫卫生的小二还没有准备好,大堂里的桌子就已经一桌接一桌的坐满。

    ”小二,茶了,怎么茶都没有。“

    ——小二表示她不正拿着过来吗?

    然叫嚷的女人眼里完全没有她,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一个方向,声音还一声比一声大,”哎呀,这里连个茶都这么慢,那我的菜了,我的菜要什么时候才好。“

    ——小二表示您老人家刚刚点的是酒。

    女人已经进入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天地状态,口水不知不觉流下来也不知道,还是旁边有认识的人拉了拉,才讪讪的回神,小二快速把茶满上,退下前看了眼旁桌,仍然是呼吸一秉。

    真漂亮!

    怎么看也看不厌,男人优雅的品着茶,那茶芳香四溢,是自己带来的,小二不认识的品种。

    男人突然给了小二一个眼神,小二表示她要阵亡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人。

    看着小二挪不开步,眼睛直勾勾盯着这边犯傻,一同坐着的,同样清丽脱俗,只是脸上围了面纱,多数容颜遮住看不真切的一个红色男子,突然间趴在桌上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二被这惊悚的一笑,笑的脊背发凉,反应过来后盯着还在笑的男人,脸一红,摸摸鼻子,提着茶壶赶紧退下了。

    那笑的厉害的男子好一会才止住笑容,无视四周雌性们异样通红的目光,眼泪都要下来了,等好不容易在同伴的丝巾下,勉强理了理仪容,正色的又有些滑稽的对上主座的男子。

    ”就说公子是蓝颜祸水,梳云你还不信。“

    男子定定看着他,脸色不变,继续品茶。

    另一个蓝衣,也是被唤做梳云的男人,见公子没动静,这等不是第一次说的话语,也懒得再去纠正了,直接瞪了一眼,就低下头,公子怎么能说是蓝颜祸水。

    ”唉!拿你没办法,难道你认为公子不漂亮?“

    红色的男子不依不饶,直接无视主座的男人,伸手探过桌面,去扯蓝衣男子梳云的衣袖,又得到狠盯一眼,”清素。“

    ”唉!我听得见,不用这么用力啦!“红衣男子耍宝着,撅着嘴巴摇摇,”公子这么漂亮,都能让少主忽视,梳云,你好像是见过那个什么什么宫的男人的,他有多好看?“

    梳云话堵,继续瞪了一眼他,清素像是知道他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样,嫌恶的松开摆摆手,”问你一句,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梳云收回手,他反应算大吗?视线转到主座男人身上,有些担心,”公子。“

    ”待会就走,你看到了不就知道了。“

    没想到公子会答话,清素乖乖坐好,给梳云挤了个狡黠的眼神,突然像被这句话提醒了什么,探头探脑满脸不悦,”居然还没到,是把我们公子当做什么,居然让我们等这么久。“作为一个女人,好意思吗?

    最后那句话咽进了肚子,因为一直没情绪的公子,终于也随着梳云瞪了他一眼。

    人来了。

    大堂内的人,初始只是一个人,最后变成一片人,视线都聚焦在了门口,地平线上升起的一轮红日,将背对着的一对男女涂抹上一层梦幻光晕,宛若天人。

    迷情一路被看过来,原本以为习惯了的,突然这么一站到客栈门口,视线快速扫了一眼大堂,落在最起眼的三个人身上后,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抓着手中面纱,手足无措往脸上带。

    阴炙瞟眼他,伸手替人带好,真正视周围一切如无物的,径直走向最起眼的那桌。

    迷情如今已经是神经兮兮,看谁都不怀好意,死死拉着不放手,亦步亦趋来到桌前,坐下。

    清素笑的艳若桃李,眼尖的瞅着俩人十指相扣的手,趴去桌上,”有如此美眷在旁,怪不得,世女能舍得空我家公子在这久等。“

    ”清素?“梳云无奈的喊着,要不是相处多年,早领略过这家伙毒舌,他真的会乱想。

    好在阴炙注意力多数在身边的人身上,听到这句话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红衣男子,主要抓紧迷情,一大早的在他没醒来的时候,跑出去,是真的预料不到这人会失态至此。

    一直到现在都平静不下来,阴炙只能反省,再反省,是自我反省。

    迷情此刻就是一个不稳定的能量体,随时都会因为她的某一点某一句而炸开。

    而她还不能说,把人再送回去,后悔带出来。

    不知道怎么,就把这只猫儿整成这样了?阴炙想了好久,迫于眼前场面,这场反省都只能暂时的宣告失败。

    ”小姐来了。“男子冷淡的点点头,不过也足以夺取无数目光,一桌四个男人全是绝色,阴炙作为唯一的女子,毋庸置疑的包揽了整个大堂里,所有女人的嫉妒,表示——

    没有感觉。

    清素玩味的满大堂投了一个眼神,笑容灿烂的对面的梳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不赞同的看了眼阴炙那边,”小姐准备好了吗?“

    阴炙略感讶异的看过去,很奇怪的敌意,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点点头,梳云收回目光,拿起腰间配饰一样的华丽长剑,走了出去。

    主座的男子似乎有些歉意的回个礼,替离开的梳云去解释,”这儿离邑县远了些,来时一些事都没有安排。“

    ”公子一大早就过来等着您,这诚意可够了?“清素捂着嘴窃窃笑着,风情无限的飞了个媚眼儿,被自家公子又那么淡淡的,盯了一眼,才收敛些坐好,抢着叫来小二点菜。

    阴炙态度几乎是无视他,清素瞟了几眼大感无趣,又发现,居然是连带他家公子,阴炙都是不冷不热,好奇起来,不去管对面被他逗弄的脸红成猪肝色的小二,所有心思都拿去找阴炙的关注点。

    几乎是下一秒,眼里就只剩下迷情一个人。

    小二记好清素点的东西,逃一样的跑了,清素有点小心的注意了一下主座男子的神色,没发现异常后,胆子大了起来,往旁边挪挪,中间隔着阴炙,清素盯了几眼始终忧伤。

    如果说阴炙是无视他,那迷情绝壁是无视了他们全部,眼里怎么看都只看得见一个人。

    而且因为他的举动,他该很荣幸的说,阴炙眼里终于看得到他了吗?

    清素郁闷的挪回来,想着怎么换到梳云的位子。

    菜上来的很快,这样的速度下,自然是因为顶了整个大堂的压力,于是用餐到了半途,梳云才姗姗归来,清素当即笑容满面的起身,”回来了,坐。“

    梳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按着,在清素的位置上坐下,面前换上了新的碗筷,清素挑眉笑眯眯的看着他,施施然走向对面的位子。

    梳云懵住,搞不懂清素什么意思,那人坐在他原来的座位上,有意无意倾向阴炙坐的一边,”我叫清素,可以知道公子的名字吗?“

    这种类似女人搭讪的问法,实实在在引得迷情回身前,先往阴炙身边缩了缩。

    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女人怀里,离所有的人远远。

    然后茫然的看过来,清素撇撇嘴,他不可怕吧!

    阴炙慢节奏的拍了拍,紧贴着自己的人身子,微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替人问着,”公子有事?“

    ”无。“

    清素退后,拉开与女人的距离,视线几次又落在迷情身上,最终不屑的别过头,一看就是那种保护的太好的兔子。

    没有任何攻击力,没有任何威胁。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清素想,没有了身边保护的女人,就什么也不是了。

    他该说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悲哀。

    清素一瞬间觉得自己伟大了,他或许可以找个机会,拉他一把!于是一拍手,就这么定了吧!眼珠子转转溜溜,第一步,先把兔子诱出巢来。

    阴炙找他们家公子是干什么的,清素可没有忘记。

    ”城郊之外十里处有我家公子置办的一处菊庄,现在正好是开花时节,邑县离这儿远,又没有平坦的道路,到了后面尽是沟沟道道,别说山里比这外面更冷一些,只是前面,世,小姐还带着个人可不方便行走。“

    清素打好草稿,一串一串的往外吐词,视线不离那一对的面目表情,阴炙皱皱眉,主要看了眼他,又看向主座男子,似是明白似的,只考虑如何点头答应一样。

    虽然把人丢在这不好,但与到那之后的,可能的刺激比起来,阴炙觉得她还是该在这里狠心些。

    然迷情已经是惊弓之鸟,顺着人头发,揽进怀里,阴炙头疼的准备台词。

    男人应该是敏感的发觉了一些什么,抓着她衣服的手,用力的紧。

    茫然无措,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的不过她一人。

    五指划过那柔媚的脸蛋,肤质白嫩如去掉了壳的蛋白,力度大些就能烙下一道红印出来。

    清素笑的两腿打摆子,阴炙的反应验证了他的猜测,这让他开始快速帮人组织句子,”听人说那地儿在深山,不是习惯了的人,去那的外地人,怎么准备都难免会有点感冒,不知公子是否有习武?“

    迷情眼里终于映进了他一张笑的妩媚的面容,只看见他唇角一动一动,那么多的信息,在耳边炸开,好不容易才整理清楚,意识到了眼前的男子是在问自己。

    摇摇头,他当然没有习武。

    这样的结果自然在意料之中,更别说清素早看到他那一双手时,就已经肯定了这个结果,食指点着嘴唇凑过去,神秘兮兮,”我们男人家去那里,没点武力可保不准会一直感冒,而我家公子也是不会武的,这一去肯定得劳你家小姐照顾,清素有自知之明,可不敢跟,给小姐添麻烦,只有梳云会武,会跟着,公子要是不方便,这段时间可跟清素呆在菊庄,待小姐再回来,伺候未可。“

    ”我······“迷情傻住,听着听着耳边就只剩下清素的嘴在一开一合了,不想去理清是什么意思,一种可怕的想法还是在心里渐渐成形,麻烦!

    他会是麻烦吗?原来他是麻烦吗?

    阴炙冷冷飞了清素一刀,那多嘴的红衣男人若无其事的笑着,十分自然的拉开距离。

    梳云摇摇头,主座的男子脸上没什么异样,慢条斯理用餐,他也就漠不关心的忽视一切用餐。

    ”去那里等着,我会去接你。“

    迷情默然垂首,轻轻应了一声。

    ”恩。“

    清素嘴角抽搐,看着回归之前状态,亲昵用餐的一对男女,这是在讽刺他吧!是吧!

    也许那只兔子根本无可救药了也说不定!清素懊恼的捶捶脑袋,之前的他,想着怎么就那么可笑了呢!

    感冒感冒,他作为一个大夫,还能治不好自身一点小感冒?至于别人,他的医术也还没到治不了人的地步。

    梳云没有准备马车,只准备了三匹高头大马。

    主座男子,或者该说于妙纤了,不会武,但是会蛊,也会马术。

    身上还佩着什么玉佩,火红耀眼,纹络如凤凰,靠近他三尺的空气都是暖的,所以感冒,也感冒个熊熊!

    清素目送三人骑马远去,偏过头就看到迷情一身死寂,宛若雕塑。

    眼神随着三个人的彻底消失,空洞的像是无底深渊,瞥一眼都能打个寒战,好冷。

    要不要反应这么大,那会让他很愧疚的有没有,清素挥挥手,再挥挥手,始终没看见人反应,想了想,凑过去耳边,”她说明天就来接你。“

    没有生气裹在大裘里的男人,才慢慢对着他眨眨眼睛。

    清素一瞬间觉得自己要哭了,就这一眨眼,他容易么!推推他,”唉?你叫什么?“

    邑县是真的山高地不远。

    翻过两座山,跨过三条河,走过四条木板桥,到了第五个悬崖时,返程。

    路错了。

    梳云脸色严峻,目光如炬的看着手中很糙的牛皮纸地图,在眉头上方,硬生生挤出了三条皱纹。

    阴炙不指望了,于妙纤看上去气色很好,神色平静,也只有额头上方隐隐暴露着青筋,暗示着他的不耐烦,与急躁。

    阴炙慢慢勒住缰绳,清素有一点说的还是没错的,这个山里,确确实实要比外面寒冷。

    四面来风,如同钢刀一样不是很猛的割过人的皮肤,骏马嘶鸣一声,前蹄在地上来回刨土,驮着阴炙走来走去,崖不高,但就算是能一眼望到底,这么摔下去,也不是好玩的。

    阴炙略微勒紧了缰绳,身下的马匹渐渐安静下来,低着头,居然是开始在咬路边的野草。

    这里大片树林都在身后,前方与山底小道,足足有着二十多米的高度,而且还是弯弯曲曲的,紧挨着崖壁的是个陡坡,要想重新回到小道上,还不知道要绕多少圈子。

    小道很少有人走,刚才就是因为路上都杂草丛生了,才混乱了走哪边的念头,如今看来当时的猜测错了,得!返回去吧。

    但才勒着马头转过去,梳云盯着手中的地图,又想到很重要的一点。

    回去该往哪边走?

    如今太阳都快要从地平线上彻底摆脱束缚,要这样蒙着蒙着走到邑县,得到何年马月?

    梳云看向于妙纤,后者点了点头。

    一条引线被点燃,什么东西扔上了半空,炸开一朵不怎么明显的火花。

    阴炙多看了几眼,明白了意思后,看往远处,这儿的悬崖不算太高,甚至对面就是一座比这边大的多的山峰,通体深绿,生机勃勃,只有一条比较显眼的土黄色小道缠绕在山腰上方等待着即将到达的客人。

    偏僻小县城里,豆大点的地方,仅有的三条街内五条巷子,都洋溢了掩不住的喜气。

    这是一个因为村落过多形成的县城,或许该说在比较早的以前,叫做赶集场。

    后来人一多,就有了城。

    因为靠近京城,就有了官,县官张芙蓉会被发落到这里来,她唯一的心声,就是往事不堪回首。

    那些年考场里,奋笔疾书,汗流满面,却比不上旁屋百两银子,后来终于开窍的时候,因为银子拿少了,状元不归她,榜眼也不归她,拿到一个探花的职位,还因为没有后续的资金,一脚被踹到这里。

    做一个七品芝麻小县令。

    县官大人刚落到那步田地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七个大字,然后把它撕的粉碎,粉碎。

    最后打包带着东西,乖乖的窝在这里,朝贪官的目标,缓慢而坚定地发展。

    钱财不过身外物!

    ——身外物个屁啊!

    这世上啥都可能是假的,只有活生生摆在眼前的金子,才是真的。

    然后张大县令摸着得到的百两金子,屁颠屁颠可耻的变成了跑腿,让他那少得可怜的官差,封锁了整个村子。

    听从那位大小姐的话,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县城。——虽然这是坑爹的节奏。

    几个穿着衙役衣服的女子,捧着手里分到的酒,醉得七仰八叉,倒在破旧的城门口。

    ”好香。嗝。“

    ”老娘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酒。嗝。“

    ”哈哈哈哈,你,你倒了,真,真没用,起来。“

    ”这冻死个人,唉,听说那新郎子是绝世美人唉,没见过,你们见过没有。“

    ”嘘,嗝,那些人杀人的,咔嚓!“

    ”咔嚓!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崽子,老娘可没骗你,嗝。“一个衙役的眼神突然清明,神秘兮兮的凑过头去,”我见过。“

    ”见过什么?嗝?“

    阴炙踹开迷迷糊糊看过来,却支撑不住身体里一阵阵翻涌酒意,倒下的女子,那个看上去清醒了的衙役,呆呆楞楞半晌,居然又疯癫的笑的趴地上抽筋,直到后面跟着的人追上来,三匹骏马在耳边咆哮,梳云下了马,皱着眉头看着那几个醉的东歪西倒的女人。

    疯笑的衙役从地上弹起来,眼睛圆睁着,抱着酒坛,无神且浑浊,身体晃晃悠悠,咧嘴笑着,让开道来,”各位,是来喝喜酒的吧!“

    ”嗝!“趴倒。

    ”恶心。“

    梳云收起手,厌恶的退到一旁,那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来,好像是两排牙关用力磨得粉碎,只剩渣渣了,才嫌恶的罢手,一口气冰冰凉凉的吐在外头,化为烟雾快速消散。

    ”就是这了,公子要进去吗?“随后飘来的三个黑袍人,看也不看地上永远睡过去的人一眼,径直询问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于妙纤,这么一番赶路,虽说马术好,也有些受不住,靠在树上正休息着,听到黑袍人问话,漂亮的丹凤眼才慢慢掀开眼皮,阴炙就在他前头,淡淡的帮所有人加了一句,”可需要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会?“

    于妙纤抚了抚那垂在腰间的凤凰玉佩,”让四世女见笑了。“

    黑袍人有一个皱起了眉头,不过没有多问,幽冷的眼神刮过梳云,后者已经平静下来,从那一堆尸体中过来,扶住了于妙纤。

    他的确有点累,虽然以前不这样的。

    阴炙从站着的石头上下来,无从考虑他人的情绪,顺从直觉走进县城里,入目凄凉,整条大街上几乎都没有一个人,转过前面的街角,才看见几个孩子,穿的绵绵实实,拿着貌似喜糖的糖纸蹦蹦跳跳往一个地方跑,其中有个别发现他们这群外来者的,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这边。

    ”你们也是来参加新郎婚礼的吗?“

    手里的糖纸里,隐约还能看出剩下半颗糖的样子,女童睁大眼睛,没有一点的害怕,反而还异常兴奋的收起那半颗糖,冻得通红的小手再伸出来,做出讨要的模样。

    阴炙淡淡低下头,女童的样子实在可喜,胖嘟嘟的脸上一派天真,眼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止不住的渴望着伸手,”这是新娘说的哦!参加婚礼的人都有糖糖。“

    阴炙眼神闪烁了下,扔出一锭银子,女童似乎没想到阴炙会给她这个,捧着看了好久,还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笨蛋阿珍,那不是糖,那是银子。“

    伙伴中跑过来一个大点的女童,非常兴奋的推开还没反应过来的同伴,”阿姨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可以对大甜说哦!“

    紧随而来的于妙纤看着孩子的目光比较柔和,听到那随后的称呼,更是少有的有了情绪,微微笑了出来,几个看过去的孩子顿时齐齐傻眼,口水都快要掉去地上。

    那个大点的女童迅速放弃了阴炙,用比之前还要多的兴奋,扑到了于妙纤的脚边,”大哥哥有什么需要大甜帮忙的吗?“

    这前后不同的称呼,阴炙都难免脸色难看的别过了头去,反倒梳云稍稍前去,拦在了女童与他家公子的中间,依旧嫌恶的看着几个聚过来的孩童。

    只有那个叫阿珍的,天性似乎就很敏感,有意无意的后退,距离她们远远地,手里的银子却一直攥的很紧,也因此,在她想要拉住一个最后过去的男孩时,对方快速扫眼她攥在手心的东西,用力抽回了被她扯住的小手。

    阿珍茫然,看着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其实她也想,只是想起父亲的教诲,总不太敢。

    而看着这么多孩子围过来,于妙纤再温柔的笑容也有了点挂不住,皱起眉头,示意梳云拦住,自己从一边绕过去,走到阴炙身边,停顿了下,又逼近唯一躲着他的女童,也是阿珍。

    孩子痴痴又不懂的直盯着他看,他也不见怪,伸手温柔的抚摸着人头发,”刚才那位大姐姐。“他微微偏过身子,拉起女童的手,让她看着阴炙的方向,继续徐徐引导,”那个姐姐是来这里找人的,如果你能帮她找到想找的人,除了这锭银子,还会有别的东西感谢你的哦。“

    美色与银子双重诱惑,在阴炙还在同样皱眉的情况下,阿珍顶着无数小伙伴的目光,有了勇气。

    她先是把银子放在先前放糖的口袋,然后一步步走到阴炙身边,期间那一堆朋友是什么眼神,她已经不去想了,心里头只有于妙纤刚才诱导的,银子,加感谢。

    她们这群人一看就很有钱,几个黑袍人冷哼一声,群童退散。

    场上只剩下阿珍这个孩子,被黑袍人隐隐形成包围圈围起来,虽然害怕,还是很勇敢的仰头问着阴炙,这回总算聪明的换了称呼,”这儿所有的人阿珍都认识哦!大姐姐想要找谁了?“

    阴炙捂着头,直接再次砸下一锭银子,那手法快的,黑袍人惊疑的盯着她,都不知道那一锭又一锭,是从那里掏出来的。

    女童捧着银子傻了,她不知道这里有多少钱,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一定很多很多,看了好久,在阴炙不耐烦先开口的前头,突然塞回阴炙手上。

    ”不,不需要。“不需要这么多。

    这里每一个孩子都熟识县城里的人,因为整个县城就没多少人,所以就算没有她们,找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外城邑县,柳铺八街,正堂一家据说原本是一个举人的住宅,而这个举人,则因为一次前往京城赶考,半途被山里跑出来的猛兽残忍咬死。

    失去了举人这个当家,宅子包括宅子的一切,很理所当然的直接被县官充公,举人没有儿女,唯一的一个还在夫人肚子里,而她的夫人则因为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面对上自己妻主的尸体时,直接猝死,从此彻底没有了主人的宅子,县官自然肆无忌惮的当做了自己秘密养相好的所在,又直到一个月前,送给了来这里筹备结婚的贵人。

    虽说有点不吉利,但那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除了她自己的府邸外,最好的住所。

    庆幸冰凤溪一行人对这个故事,没有丝毫的兴趣,县官大人慢慢也就松了口气,鞍前马后的帮人筹备婚礼,伺候的比自己祖宗还殷勤。

    甭管冰凤溪是谁,反正现在是在给她招财进宝的贵人。

    是贵人,就得拿出十万分的精力来好生伺候,只差没把自家的小侍也送上去一个,好在激动的紧要关头,还知道自己没有活够,不至于想不开的跑去送死。

    今天的柳铺八街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出于阴朝建国以来的一种习俗,残影特意被送去了街尾一户人家,那是整个邑县最老的两个,将近一百岁的老人的家里,梳洗。

    穿戴好一身新装,蒙上大红的囍字鸳鸯头巾,由两个老人左右扶着,老人的穿着也很讲究,虽然都是红色,喜气洋洋的,一个却带着白色帽子,一个黑色帽子,每走一步,是跨前脚的话,两个老人就会笑眯眯的喊着福祸相依,到了跨右脚的时候,就是白头偕老。

    这一路都不会放手,一直走到大陆中央,将新郎交给带着花轿前来的新娘,最后让自己的子孙簇拥着人一起进去花轿,同时叫上一声,百子千孙。

    热热闹闹的大街两旁,虽说邑县没多少人,可这条街也没有多宽,花轿在背上老人家四代同堂的祝福后,开始艰难朝着前头的正堂前进,柳铺八街的柳铺是一个称呼,因为在举人的宅子外侧,有一间多出来的屋子,举人乐善好施,常常在此救济那些吃不饱睡不暖的穷人,柳铺也就成了这条街的标志性建筑,提到八街都会扯上柳铺,喊多了两个词干脆就组合到了一起,从此诞生了如今的邑县人们,已经说成习惯的柳铺八街。

    等人潮随着花轿全数涌向正堂方向,拐角处,阿珍胖嘟嘟的身影冒了出来,羡慕的看着花轿远去,想了想,攥紧袖口,脑袋却突然被弄了一下,回身,那个跟着她来的女人,居然在弄她的头发。

    一时有些傻,这一路阴炙给她的印象,都是特别的不好相处,冷冰冰的,让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带她过来是不是一种错误。

    因为阴炙的模样,不像是来找朋友,倒像是,来找仇人。

    女童敏锐的心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然当那锭银子摆在眼前时,小伙伴们炙热的目光,让她明白,她不答应,也是会有别的人抢着答应的。

    而家里有钱的话,父亲会很高兴。阿珍想让父亲开心。

    不想再看到父亲出去帮人洗衣服,帮人抬东西,还要被所有人笑,所有人瞧不起的场景。

    阿珍抿着嘴,不管伙伴们的不满,接过了那锭银子,然后。

    ——然后来到了这里。

    她摸着口袋里两锭沉沉的银子,突然所有的慌乱都没有了,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踏实。

    阴炙,还有什么要帮的吗?

    阿珍有些艰难的指着前面,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正堂,吞口口水,”就,就是那里了。“新郎,就在花轿里面。

    阴炙蹲下身,面对她的脸上,居然有种诡异的笑容,而在她的手里,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此时,正好放着一身整整齐齐的,婚服。

    那身婚服,漂亮的不像话,阳光落在上面,阿珍看的眼睛刺痛,要勉强眯着眼睛,适应好一会,才能看的清楚。

    随即便深深的震呆。

    阴炙不在意的继续塞上去一锭银子,然后连同婚服,一起让她的手包了起来,完后拍拍头,笑的一脸灿烂。

    ”就在那儿的话,最后帮姐姐一个忙吧!把东西,送到新郎的手里,好吗?“

    ”我?“

    ”阿珍很厉害,一定能办的漂漂亮亮的对不对。“那笑容一刻比一刻灿烂,温柔的摸着女童脑袋,有些低沉的声音,似是要蛊惑人的心魂一般,等反应过来,阿珍发现她似乎已经点头了,而且,正在朝新郎的那边走。

    回过头去盯着阴炙的眼睛,脑子里就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事物,那双眼里的她,抱着婚服的身影是如此清楚,牢牢占据着整个眼眶,阳光刺过去,折射后的流光溢彩,把人的一切神思都拉了进去似的,单纯看上一眼,都一辈子不想去看别的,宁愿这么直接陷进那双眼睛。

    永远也不要自拔。

    一直到阴炙眨眨眼,倚在墙边的人,整个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虽说依然让人觉得惊心动魄,那整体存在感好歹是不知为何低了下来,总归,阿珍觉得自己有力气迈步了。

    把衣服圈在胸前紧紧的,女童的小身躯弯下腰,找着空子往里面钻着,可惜人群实在拥挤,整了半天都没有任何进展,眼看着一堆人鼓掌欢呼,期间隐隐夹杂着一拜天地的声音出来,阿珍急了。

    回头再看去,已经看不到阴炙在那,可女童总有一种恐怖的直觉,那个姐姐,一定在哪个角落里,看着这边。

    只是阿珍看不见。

    ”唉!阿珍,你在这啊!“

    ”快过来快过来,站那儿被撞到了怎么办。“

    喊话的是个笑眯眯的,长的贼头贼脑的女人,在一旁的杂货店外挥着手,阿珍看到她第一眼,原本有些疑惑的表情瞬间就冰冷了,气呼呼不屑的扭过头去,还记得欺负自己父亲的人里面,有她一个。

    贼头贼脑的女人就是身后杂货店的老板,曾今父亲因为缺粮,被她叫去打工,阿珍这辈子都忘不了父亲大白天被赶出来,搂着她回家哭了一天的惨景。

    还有常叔叔,不是那恶女人欺负他的话,也不会走,还一走不回,害得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小哥哥。

    说起小哥哥,父亲说他们是去了京城,阿珍突然萌生了去找人的想法。

    她有很多很多钱了,已经。阿珍握着口袋里的银子,慢慢冷静。

    她开始笑眯眯的跑过去,对着那个恶心的女人喊了一声,”白婶。“

    ”阿珍乖。“白老板搓搓手,满意的去摸女童的头,还凑过去一张臭嘴,手里边掏着腰间的口袋,最后摸出了一包皱巴巴红纸包好的糖,往女童口袋里塞。

    阿珍警觉的蹦着后退一步,看着白老板那只拿着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咧嘴一笑,”阿珍最近在换牙,爹爹说不能吃太多糖。“

    ”那拿回去给你爹爹吃,你爹爹也怪不容易的,赶明儿白婶再给你们送点肉过去,瞧瞧你都瘦了,糖还不过来收着,婶婶不是他们男人家家的,也没有孩子,拿着没用。“

    ”谢谢婶婶。“阿珍小心的走过去接好,快速往口袋里一塞,赶紧的就把抱的紧紧的衣服打开给她来看了,对面本来只是笑眯眯,看着她的女人视线,果真被这一招迅速转移。

    无暇顾及阿珍的奇怪举动,脸上唰的露出痴呆神色,口水都颤颤巍巍到了嘴巴边上,看的阿珍再次一阵恶心。

    ”这是那里面的贵人的朋友托阿珍送的,可是阿珍现在过不去,白婶能帮帮阿珍吗?“

    白老板勉强从对面女童手上的东西上挪开目光,啧啧感叹,伸手刚想摸摸,就听到阿珍这么当头一句,人顿时就蒙了,忌惮的神经兮兮的看了眼周围,最后压低声音,眼睛朝着对面的宅子飞刀,”里面的?“

    ”嗯嗯。“阿珍欢快点头,倒没有女人的忌惮,很无谓的大声要解释,只是还没吐出一个字,就被白老板吓得赶紧封住嘴巴,”我的个娘嘞!小兔崽子你得确定啊!“

    ”白婶你看看这衣服不就知道,你只要帮我进去就是。“不明白白老板怕什么,阿珍只能很勇敢的拍着自己胸口,末了还加上一句,”有银子。“

    ”多少?“

    白老板虽然害怕,还是很勇敢的不去抵挡银子的诱惑,搓搓手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追问,阿珍在空中比了个圈,”一个元宝,这么大。“

    ”真的?“

    ”真的。“

    ”你没骗我?那的,朋友送的。“

    ”她们怎么不自己送,小兔崽子说谎也找点好理由啊!“白老板看着阿珍笃定的目光,不怀好意的存心揣测,可眼神还是不停的往那身华丽的惊人的衣服上飘,口水一阵阵往肚子里吞咽。

    对面又传来一声叫好,紧接着是如雷的鼓掌声,阿珍有些焦急,抱好衣服站起来,”你不信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送过去后有银子我还可以一个人拿。“

    说完非常有骨气的转身就走,白老板才丢掉脸上层出不穷的怀疑猜忌,略微有点讨好的赶紧拉住人,”谁说不信的,回来回来,你个小兔崽子认为自己能挤得进去?“

    ”人家说要直接送给新郎。“

    ”你来就是,我告诉你走哪边,从我家上面绕过去就行,新郎?我送你过去,你自己送上去就行,只要别忘了到时候,嘿嘿。“白老板搓搓手,半锭元宝啊!

    他都好久没见过元宝了。

    阿珍又推脱了几句,才跟着人上二楼去,临走前,什么风吹过,吹的脖子一片痒痒,毛骨悚然。

    左右两边的房屋,之间确实有一条架空的小路,用的木架结构,怎么看都可能会随时坍塌的样子,阿珍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踩过去,偶然一低头,人又差点呆在原地。

    阴炙站在底下她原来站的地方,这回正好听到里头说送入洞房。

    人影忽的一下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在那里出现过,阿珍瞪大了眼。

    直到白老板走到对面,急躁的喊着,”看啥了,傻了,还不过来,慢点新郎进去了,你个碎银子都别想拿。“

    ”啊!哦,知道了。“快步从摇摇晃晃的木桥上跑过去,临了还是忍不住看眼阴炙刚刚在的地方,那是武功吗?

    阿珍想起以前听过的各种各样,关于大侠和那传说中江湖的故事,飞檐走壁,水上行走,火里捞金,挥手就是乌云密雨,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

    那一定很厉害吧!如果她会就好了。阿珍想着,这样她就可以打跑那些欺负父亲的坏人,就再也不会有谁敢欺负父亲了的。

    她的手重又握紧了口袋里的两锭沉甸甸的银子,缓慢而坚定的走向对面正堂的二楼。

    所有人的眼里,话里,语气里,都充满了真心实意的祝福。

    残影听的恍惚,直到天地拜完,才兀的清醒起来,囍字头巾下的人柔和一笑,倾国倾城。

    都已经这么圆满了,他还要要求些什么了。

    那个人都那么伤他了,他还要犯贱的抱什么希望,心痛的还不够吗?

    苍天,又都已经把幸福,双手捧到了他眼前。

    冰凤溪这个新娘要留在外面,灌下所有人的酒,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一直到黄昏后,才能获得允许进去洞房内,迎来最后的洞房花烛夜。

    阴炙就这么看着穿的一身火红的男人,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被几个同样穿的喜庆的少年,簇拥进屋内。

    她都可以那么明显的看到头巾下的男人,笑的如此柔和。

    她需要成全他吗?她的新郎。

    残影被扶着,绕过纱幔,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经验在告诉他,这是在往床的方位走。

    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女人的附属,坐在那里等人享用。

    残影没来由升起一阵恐慌,挥开风儿云儿的手,扶住旁边的柱子,很剧烈的喘气,抓着衣襟,风儿讶异的要过来,帮他扶正头上沉重的新郎头冠,才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想问,公子怎么了。

    残影知道他要问什么,摆摆手,过后几乎是瞬间,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个男侍的声音,还是呼吸,虽然他现在没有武功,还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如同手边风儿的手,在很缓慢的僵硬,最后,被谁推开。

    静谧的世界重归先前的热闹,外面灌酒的,祝福的,爽朗的,各种干杯声杂言杂语,混在一堆,突然就全钻进了耳朵,逼的人只想逃回先前的诡异,也不要面对如今的喧嚣。

    眼前一片红,仿佛映出那人衣角上繁复的花纹。

    身子被异常霸道的圈住,那人似隐忍了许久,这会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肉里,再也不用分离。

    头上沉重的头冠被掀开,那人穿的却不是一身红了。

    玄色的,衣角,被光线刺的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她俯身过来,在被红纸染的艳红的唇上狠狠吮吸。

    她说,”玩够了吗?玩够了就回家吧。“

    那些乱七八糟的,一丝丝牵扯着伤口处的噪音,就随着她呼吸在耳边的热气,渐渐远去,直至眼前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白芒。

    半晌,残影闭上眼,声音细若游丝,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好。“

    他始终内心在等着她。

    当亲眼见到了,心头压着的一座大山才轰然倒塌,是恨是爱,渺渺茫茫的分不清楚,是喜是悲,也没有心情再去分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一觉,不管她会怎么对他,都不要再醒来。

    只是低估了阴炙一向霸道,用尽千般技巧,极尽温柔缠绵,残影自觉脑袋昏昏沉沉,也被她慢慢啃咬的不得不回神,很艰难的睁开眼,传达快要窒息的心讯。

    因为两手都被反手禁锢的,完全不能挣脱,这幅仰头任卿采撷的模样,此时来不及多想,脸也先一步自发的羞红非常,外面的噪音再度回归,就不再是单纯的烦躁,反而传递出了原本的喜庆味道来。

    给端着后脑勺没有间隙的贴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扫荡,阴炙赢了。

    残影呜呜挣扎,颇有点梨花带泪的讨饶,湿了几缕长发贴在额角,映的遮盖住曼珠沙华的花形抹额也说不出的诱惑,然某人看得刺眼,挥手取开,带着薄茧的拇指,并着食指在那处细细磨蹭,残影无暇顾及女人的意思,趁着这一刻里的松懈,赶紧脱身。

    以免窒息而死。

    阴炙没有多用力阻碍,只是眯着眼,看人剧烈大喘气的扶着柱子,两颊实在红艳的讨喜,才不明意味一笑,手里不知何时出来了一块纱巾,逼近身去,无视对方的不自在,将人牢牢困在两臂间,轻柔擦拭。

    眼里的温柔浓腻的吓人。

    残影咬着唇瓣,渐渐褪去红晕后的脸蛋变得苍白,眼里各种感情剧烈交织,从刚刚的热吻里回过神来了。

    一抬头,看到不同于任何一种猜想的态度,就开始痴呆。

    阴炙实在,或者只是对他,都没有这么纯粹过,如同面对找了很久,才到手的稀世珍宝,恨不得擦得没有一丝尘埃,再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观赏。

    又好像对上的,是什么易碎的瓷器,因为那动作,实在是有说不出的轻柔。

    等终于擦好了的时候,残影已经心跳如雷,红晕重新升起且遍布了脸上每个角落,这一段该说是煎熬的时间,他几次阻止被封住嘴巴,直到阴炙满意的欣赏完成果凑过来,咬着耳垂,”下次再不说一声消失,就自己脱光了等着,不然,就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裸的语句,*裸的威胁,残影身子激动起来就抖,完全不具备丁点对抗的气势,更何况阴炙根本还没有想听他说话的意思,一见他张口,就二话不说堵了过来。

    残影气急了,冲着对方就来了一脚,许久没有再练武过,这一下居然被轻而易举闪开不说,自己的身子失衡,直挺挺往前栽去不说,阴炙正好英雄救美,把下坠的男人捞进怀里,顺手吃尽了豆腐。

    残影还没见过这女人如此无赖的模样,理直气壮欺负着他,眼神还非常无辜的指控是他自己欲擒故纵,变相在投怀送抱。

    踉跄的推开她,这回居然没得到任何阻止,于是沉默的站在了不远处,整间屋子都布置的大红色喜气,除了她和他,其他的原本在屋内伺候的男侍,都已经全部倒下,无声无息的,短时间是看不出致命伤口在哪。

    他观察了会,别的不用管,重点扫了几眼就倒在脚边的人,那四个被勒令服侍他的男侍,死的一样无声无息。

    残影从来都没想过,这女人的武力值,高到了哪一个恐怖的境界!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作是武力值,因为残宫那一次,出手的就已不是普通人所能触足的力量。

    而他知道那个神秘的世界,只是从来都没机会去了解,存在于那个神秘地区的阴炙,对他而言就如此遥远。

    四个人陪了他将近一个月,眼下,就如同当初的残宫一样,说没就没。

    他亦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选择。

    两手于宽大的袖子下握紧,扭过头去不看她,外头的声音大的又开始心烦意乱。

    阴炙耐不住他这沉默,过去把人拉进怀里,伸手轻薄,残影扭动了一下身子,躲开伸过来的手,张张嘴,嗓子很干燥,却不知为的什么,特别想说。

    ”今天,是奴嫁人的日子,奴先在这谢过境主大人的捧场。“

    干涩艰难的语句,阴炙揉着他已经乱糟糟的头发,居然没有打断他,等人受不住她这不发言的态度,难解的仰头,视线却游离在她下巴。

    怎么也没有勇气,对上她审视的视线,哪怕阴炙笑的真心温柔宠溺,轻巧的啄了一口他的唇角,”我刚刚问你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