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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穿帘入户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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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苍贵妃死后第二日,傲苍重病中的太上皇宣布迁居偏远的行宫修养,平和帝的两位兄长随行。

    “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玉潇然看着城楼上极目远眺的慕容修文,神色未明上前,如玉的男子衣袂飘飘,在森冷的北风中仿佛被世间遗落的谪仙,他目光放在渐行渐远的仪仗队上,仿佛是在看那里,又仿佛不是。

    “孤家寡人,我现在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慕容修文目光依旧,声音无力散落,仿佛昨日凋零的百花。

    “不,你不是!我……会陪着你!”玉潇然偏首看向他,清朗温润的双目仿佛温泉里滋生的明珠。

    慕容修文浑身一震,回过头来看向她,温和的双目中涟漪四起,刹那间荡漾成九天之上的熠熠星辰,倾泻出满面的惊喜和神采奕奕,不可置信道:“潇然,你……”

    玉潇然浅浅一笑,明如夏花,为这寒冷的深冬平添几分春色,既已成事实,便坦然面对,她伸出手去捏着他冰凉的指尖,试图温暖他冰冷的更深处,声音清浅:“慕容大哥!”

    被温暖细腻的手心包裹,指尖的热度缓缓流淌进了心间,他如同冰雪平原的眉宇渐渐软化成一片温暖花开,声音宛如春风拂杨柳般温软:“潇然,我……很欢喜!”

    她眼中划过未明的神色,良久之后才道:“能让慕容大哥欢喜,潇然亦然!”

    如果,她曾对托里木一笑泯恩仇,那么对他,便是一笑泯情怨,她是,真的放下了,千百回转之后,记忆中温润如玉的男子,依然近在眼前,她却,早已不是她了!

    慕容修文细细看了她的眉眼,良久之后,才反手卷了她的手指,温和道:“这若是梦,我愿永不复醒!”

    “何时,慕容修文也会说傻话了!”她哑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转了个话题道,“我来了这么久,为何未曾见过霜因!”

    她记得,永宁城那个眉眼俱冷,恶言相向的女子,来之前还在担忧过,她会不会从中坏事,但却一直,未曾见过她的踪迹。

    “你来之前,我将霜因遣去别处处理事宜了!”他温和一笑,“霜因外冷内热,我知道她对你多有不敬,可……”

    “有一个如此忠心护主的下属,我替你高兴!”玉潇然听出他话中的疑虑而打断他的话,心中一暖,岂不知他是为了不让她为难,才把霜因支开,笑了笑道,“如今临阳事多,还是叫她回来吧!”

    他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我记得你不喜与之相与!”

    “皇上做久了,什么话听不得,大不了,我将她当做一块会移动的冰块就是!”玉潇然满不在乎笑了笑。

    “好!全照你的吩咐去做!”知道她从不愿别人刻意为她做什么,慕容修文浅浅一笑答应,而后看了看她道,“大婚之事,只怕是要推迟了!”

    “如今我已臭名昭彰,也不怕再背一个心如蛇蝎的骂名!”她俏皮一笑,对于市井那些流言,拿来做玩笑话。

    思彤身死,死在她与他的定下婚事的宴席之上,知道的人也就罢了,不明就里的人,难免会将思彤蹊跷的丢掉性命与自己的悍妇嫉妒妇之名联系在一起,若二人再迫不及待地准备大婚,只怕人人都要戳着脊梁骨骂了,况且,皇贵妃的丧事,与新皇的婚事,总是要分开的,否则四海只怕要说,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了。

    “怎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了!”慕容修文故意曲解她话中的意思,温和笑道。

    她面色一赧,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有板有眼,你这油腔滑调的,跟谁学的?不理你了!”

    她略一拂袖,嗔怒般转身离去,却在转身的刹那间,所有的笑容都烟消云散,只化作满目的怜惜与深深的无奈,她自是也不知,在她转身的背后,如玉的男子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城楼一角的背影,眉目间温软的欣喜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悲哀与苦涩,他声音淡淡却犹如银针入土那般坚定有力:“潇然,固我知道你是强装欢笑,但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重新做回你真正的慕容大哥!”

    聪明如他,如何不知,她是因为内心太过柔软,以致卸下所有对自己的谴责和防备,她选择他,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与那人,早已一丈深渊,而她与自己,也早已淡如止水,因为早已放下,所以她会坦然接受自己,因为心中不再有情愫,无论怨与恨,所以她对他温柔浅语,他以为她心中至少还有恨意,却不知,遁入魔障不肯放手的,不过是自己而已!她对他的笑,对他的温存,对他的陪伴,不过是是因为,他之于她,早已是一场相遇中的匆匆过客无异,因为不曾停留,所以早已放手任之归去,再次相遇,不过是从头开始的邂逅,而已。

    如今,她看他,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可怜人罢了,而她,亦是如此,所以,她说,有我陪着你,是的,相濡以沫地陪伴,而不是,相爱。

    他笑了,笑得有些欣慰,有些苦涩,有些心酸,潇然,你是如斯善良,却也,如斯残忍,你的善良,像是一把无形的铁索,早已将我的内心,勒得遍体鳞伤,但是,我却有些欣喜,能再次见到你那净如清泉的笑颜,也好。

    平和帝次年元月二十四日,皇贵妃以皇后之礼出殡入葬,平和帝下旨,北牧、傲苍联姻大典推后十日举行。

    彼时,北牧与圣华之战因为天行的精兵良将参与已经节节败退两日了,傲苍平和帝下旨,以三十万强兵为礼,增援北牧,本是两国相斗的战事,因为另外两国的参与,陡然变成是四大国的战争。

    并且,随时都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天下臣民,顿时惶惶不可终日,谁都知道,风起已然带起云涌,天下大势,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变得一触即发。

    大婚前一日傍晚,秦秋已然来到了临阳,在见过正忙于筹备婚典的慕容修文之后,此女一直唏嘘不已喋喋不休:“瞧瞧,啧啧啧,到底是人家女皇陛下有福气,身边个个都是人间极品,你瞧瞧这平和帝,啧啧……啧啧啧……”

    “把你的嘴巴收起来!”玉潇然瞥了眼秦秋撅得老高的嘴唇,看一眼她身后身材高大面色平庸的小厮,若不是她仔细,又哪里能看得出这精致的易容术,她捏了捏怀中赫连湛肉嘟嘟的脸蛋,感觉到手中依旧圆润的触感才放下心来,斜了眼看向秦秋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身边何时多了个寸步不离的护卫!”

    秦秋面色一顿,眼中闪过窘迫之色,还未开口,便听赫连湛指着秦秋身后的小厮不满控诉:“姐姐,那个叔叔坏坏,都不让湛儿靠近阿秋姐姐!哼,真坏!”

    秦秋面色愈发窘迫,不悦瞥一眼赫连湛:“小湛儿,不许胡说哦!明明是你怕这黑脸叔叔才不敢过来的,怎么反倒怪别人了!姐姐告诉你噢,身为男子,要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概,畏首畏尾的不是真汉子,就比方说你喜欢让姐姐抱你吧,你就要不管不顾地往姐姐怀里钻,管他什么黑脸白脸……”

    “咳!”秦秋的话还未曾说完,他身后身材高大的小厮便几不可察地咳了一声,使得她立刻禁了声。

    玉潇然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怀中若有所思的赫连湛,生怕他将秦秋的话放进心底将来惹下祸事,便低首笑教育:“湛儿别听那女人胡言乱语,男子固然要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勇气,但是别人的女人,那是……”

    “姐姐也这样说,那湛儿就听话!”赫连湛兴高采烈地打断了玉潇然的话,自她怀中蹦了下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三步两步地跨到秦秋面前,爬上秦秋纤弱的大腿上,勾着她的脖颈,“吧唧”亲了一口,顺带带出长长的口水,宛如银丝一般连接在赫连湛白齿红唇与秦秋的面上,而后他面色满足地嘻嘻一笑,呷了呷嘴巴,“好了!”

    本有几分热闹的房内,刹那间鸦雀无声,青谨呆呆地看着口水直流的赫连湛,手中半截甘蔗掉落亦是不知,青慎亦是有些愣神,瑜罗看着英勇的赫连湛,若有所思,小黑面色有些抽搐,而秦秋呆愣在那里,脸上的口水滴落在胸前,亦不自知,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玉潇然,她看一眼秦秋身后面色阴沉的小厮,广袖一卷,便将赫连湛揽回了怀中,然后身形一闪,便自原地消失,只余下声音在原地幽幽回转:“那个……阿秋啊,我家小湛儿的思想教育,我还是私下里再教导吧,就不牢您大驾了!顺便提醒你一句,快把脸上的口水擦擦毁尸灭迹吧!”

    被玉潇然声音勾回深思的众人,先是青谨,他轻功向来极好,扯了扯小黑,两人眨眼间便了无踪迹,再是青慎,他一把扯住有些失神的瑜罗,也一阵风不见了踪影,原地,只余下神情讪讪的秦秋和面色铁青的小厮。

    “啊哈哈……。”秦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后之人,毫无底气地僵硬笑道,“你瞧瞧,果真是小孩子,一句玩笑话,竟还当真了!哈哈,真是有……”

    下一刻,她的声音,断在小厮恶狠狠地眼神以及尚不能自持的强吻中,某姑娘呜咽不清中惊嚷:“混蛋……老娘的初吻……”

    回了自己的寝宫,玉潇然将赫连湛放在榻上,铁青着脸道:“说,为什么要亲阿秋姐姐!”

    她想起那人杀人般冷冽的眼神,便一阵后怕。

    “冲冠一怒为红颜!”赫连湛看着眉头紧蹙的玉潇然,奶声奶气道,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怒气一般,“姐姐说的!”

    “我说的是,男子固然要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勇气,但是别人的女人,那是不能碰的!”玉潇然冷冷道。

    “可是姐姐没有把话说完嘛!”赫连湛委屈地撅着小嘴。

    “我……”玉潇然一阵气结,方才赫连湛的动作快的实在是匪夷所思,令她措手不及,看来这数月来教赫连湛习武已经颇见成效,欣慰之余颇感头疼,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赫连湛见姐姐生气,小心翼翼去拉她的衣角,刹那间已是泪眼汪汪:“姐姐不要生气,姐姐是不是……不要湛儿了?”

    看着可怜兮兮,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的赫连湛,玉潇然心中一紧,轻声道:“胡说,姐姐怎么会不要湛儿!”

    “可湛儿听人说,姐姐……姐姐要成婚了,以后……姐姐会有自己的小宝宝,那湛儿不就成多余的吗?”赫连湛撇着嘴看向玉潇然,大有一句不慎,便会倾盆大雨的迹象。

    玉潇然心神一颤,小宝宝……心中刹那间风起云涌,脑中一片空白,却被身侧的小人儿不满地扯了扯衣角而瞬间回身,她顿了顿之后,收回脸上未明的神色,笑了笑道:“你听谁在那胡说八道!姐姐怎么会不要湛儿,你看看叔叔和叔母不也有孩子了吗,他们不也一样疼湛儿!”

    赫连湛撅着的小嘴收了收,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破涕为笑:“姐姐说得对,那姐姐也要给湛儿生个漂亮的小妹妹!”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窗外日落西斜,良久之后,才道:“湛儿累不累,姐姐陪湛儿洗香香睡觉觉好不好?”

    “好!”湛儿从榻上灵活跳起,钻进玉潇然怀里,撒娇道,“湛儿要姐姐洗,不要其他人!”

    “好好,姐姐给你洗!”玉潇然无奈摇头,然后吩咐人打了水来。

    洗过之后,许是秦秋为了赶来明日的成婚大典,这一路有些风尘仆仆,赫连湛刚一躺下,便睡着了,玉潇然起身熄灭了殿内的烛火,回身躺在赫连湛身侧,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脑中不断回想的,便是他奶声奶气说自己会有抱抱那句话,明知明日会是一番折腾,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殿内的窗户,突然间“吱”得一声开了,自殿外传来的寒气,若有若无地钻进了殿内,同时,还夹杂着清淡的、几不可察的清香气息,宛如三月小寒,春风掀帘入户,带来百花绽放的气息,撩人心扉。

    她浑身一紧,黑暗中炯炯有神的双目,刹那间浪高风起。

    落地无声的脚步,却在她心中走出了惊涛骇浪。

    来人的修长的影子,在华贵的地毯上留出一道旖旎的痕迹,十分熟稔地,脱靴、翻身上榻、揽住女子愈发纤细的腰肢。

    却不料,她的反应,让来人始料不及,却也又仿佛,在那人的意料之中。

    她伸手去反剪那放在自己腰肢上的手臂,动作快如闪电,毫不留情,却被来人轻巧地手腕一翻,便将伸过去的素手握在了掌心,虽不怎么用力,却让她用尽了最大的力气,也抽开不得,她眉目一凛,便也不再挣扎着抽出手,而另一只手,纤细的食指和中指交合,泛着暗青色的光芒,她已用了真力,犹如游蛇一般戳向来人的手腕处,那里,正是经脉之所在。

    来人似是一声轻笑,却也不得不躲开这势如破竹的一击,手腕曲绕便躲开这二指,放开了她的手,顺便也,迎来了她凌厉的指尖,灵巧一抓,她另一只手刚摆脱禁锢,这只手,便再次落入魔掌。

    她这指尖,带了十分真力,来人却是徒手空捉,澎湃的真力从掌心钻入他的身体,使得黑暗中的来人,不自觉闷哼一声,但却是,不肯放开手去,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指。

    她身形一顿,不自觉抿了唇,下一刻,得空的手亦是毫不留情向着来人胸口处拍去。

    来人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对着她这拍来的一掌,不知怎么巧妙地翻转,黑暗中衣衫簌簌作响,她的手,便也落入了来人宽大的手掌之中,那人似是犹不满足,在她掌心揉捻,将指尖渗入她的指缝,直至,与之十指相扣,紧紧地锁在一起。

    她双手被缚,却是毫不停留地微微侧身,抬脚便向来人踢去,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身侧就那么轻轻一动,便已自榻上起身几寸,恰巧躲过了她这一脚,而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榻上,同时,又是单腿一抬,便已将她踢来的腿,压在了他的腿下,另一只腿,不知何时,也是悄无声息地将之一同夹在了双腿之间,单手一提,她便被轻轻带起,身体一部分压在来人的身上,四肢却是动弹不得。

    她在侧上方,来人在侧下方,恰如其分地,四目相对。

    宽大床榻的赫连湛,似乎对身侧动静有些不满,呷了呷嘴,翻了个身再次睡去。

    玉潇然一顿,随即不再挣扎,黑暗中只看得清来人绝美的轮廓,渐渐地才露出精致邪魅的五官来,她声音清冷低沉:“龙延拓,你想做什么?”

    来人,龙延拓。

    他眼中光华潋滟,在黑暗中仿佛熠熠生辉的夜明珠,仔细看了她的面色许久,才漫不经心道:“睡觉!”

    来人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面上,她浑身一颤,带起眼睑上细密的羽睫的涟漪,声音中亦情愫未明:“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哪里又是我该去的地方?”他唇畔浅笑依旧,眼底似有未明的光芒一闪而过。

    “天行。存薇堂。”她冷冷出口,下一刹那,却被自己声音中浓郁的恨意所震慑,久久未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