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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时局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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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若回到驿馆时,在门口正好碰到了办事回来的青冥。

    甫一见到她身旁跟着的小巴和小狗,青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尤其那只小狗还在看到他时,“占有性”的在她的脚跟处蹭了蹭,看起来似乎十分欢乐。

    他努力的忽略掉那得意摇晃的狗尾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连忙走上前躬身见礼,“属下参见王妃。”

    “嗯,”顾惜若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懒懒抬眸,没啥精神的瞥了他一下,眸光却在看到他胸前鼓鼓的衣襟时,顿了顿,状若无意道,“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了?”

    青冥有些犹豫的看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青冥,王爷可是在王府众人面前承认过我的身份的。这就意味着,我这王府主母想要知晓王府大事的权利,也还是享有的。你确定不要回答我?”顾惜若唇角微微扬起,看着青冥的眼神里透着少许的得意。

    青冥先是怔了怔,绞尽脑汁从中搜寻出相关的信息,最后终于在某个被残忍封存的旮旯角落里想起了这一茬事情。

    记得当时他还被关在暗室里修炼,听到王爷的这番承认时,倒是狠狠的惊讶了一把,心里还暗暗打算着,如果他以后投入了王妃的麾下,是不是就能跟青擎一样,处于王府侍卫暗卫里不可缺失的地位了?

    虽然他现在也是暗卫侍卫里的副统领,可上头还有个青擎顶着,怎么都觉得自己要矮上了一截。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跟青擎平起平坐。

    依他看来,将来王爷也是要匍匐在王妃的脚下,说得再厉害点,也是混到与王妃并肩而行的“落魄地步”,若是他成了王妃的心腹,地位岂不是比青擎还要高一些?

    好吧,其实他不想承认,他就是奔着“王妃的心腹”这一头衔去的。

    “王妃说的哪里话,您愿意关心这些大事儿,想必王爷知道了,定然会万分欣喜的。”心思飞快的流转间,他脸上顿时绽放出笑靥,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来,恭恭敬敬递到了顾惜若面前,“王妃,这是刚从苍京传来的消息,请您过目。”

    顾惜若连忙接了过来,抬眸懒懒瞥了他一眼,心说你可真是识趣。

    她并不急着拆开,而是拿在手心掂了掂,抬眸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大步往里面走去,“进来吧。”

    青冥连忙应是,与小巴小狗一起,跟在了她的身后。

    直到走到段天谌处理公事的院子时,她才转头吩咐起小巴,让他带着小狗先回去,而自己则是继续往前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利落的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薄纸看了起来。

    青冥乖乖站在一旁,从他所在的角度看过去,不过是几张薄纸,数行黑字,可不知怎地,顾惜若竟然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他心里有些不安,探着脖子往门里看去,随即又看向正在发呆的顾惜若,字斟句酌道:“王妃,您可是看完了?若是看完了,就交给属下吧。属下还得赶紧交给王爷呢!若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属下却耽误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他虽然很乐意效忠于王妃,可若是因此延误了大事,那这条命可就搁到了刀下。

    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效忠啊!

    顾惜若斜睨着他,而后慢悠悠的收回视线,手指灵动的折叠起那张薄纸,重新装在了信封里,淡淡道:“你放心吧。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信从苍京传来,肯定是关于朝堂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

    不过,这次的情况倒是很特殊,引起众人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是某某某被查出违反了什么朝廷法纪,某某不顾百姓生死私吞了赈灾银两,而是苍帝暗中在诸多苍京官员府邸里做了件事儿。

    而从那数行黑字里,顾大小姐凭借她那颗无比发达的小脑袋,瞬间编织出了一个有趣而又独特的事情经过——

    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苍帝卧躺于龙榻之上,望着明黄的帐顶呆了呆,便不甘寂寞的唤来了龙鳞卫,指着手指扬着下巴发表了好一通义正言辞的演说,才吩咐起这些尊贵的皇室隐卫,去干一件惊世骇俗的俗事。

    于是,当晚一批批龙鳞卫苍鹰般从九重宫阙里飞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苍京三品以上的官员府邸,半夜敲开那些官员的大门,或从书房或从温柔乡里将那些官员揪醒过来,在一张白纸上做着类似于“是”和“否”的选择题。

    用顾大小姐的话来讲,那便俗称——问卷调查!

    至于上面列了多少道题,她没想出来,可是以苍帝那么坑爹多疑的性子,怕是一道题下设置十几个问题都未可知,以至于在龙鳞卫满意的拿走那些问卷后,一座座府邸里顿时哀嚎遍地。

    “天哪,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啊!本以为皇上能够彻底摆脱那个女人的纠缠了,不成想在那个女人死后,竟还会做出这等不顾礼义的迂腐之事啊……”

    ——嗯,这是个迂腐的老文人,或许还曾经见证过苍帝和某个女人不为人知不足人道你情我愿恩爱缠绵说起来很复杂看起来似乎又有点简单的火辣——情史。

    “咦,皇上难道是想女人想到了极点,连后宫那些女人都满足不了,想要暗示我这做臣子的及时进献美婢?”

    ——这是个开放而不知死活的。

    据说,当场还被龙鳞卫狠狠的敲打了一顿,第二日上朝都直不起腰来。

    “哦?难道皇上卧病于龙榻之上,人也变得感怀念旧了?看来秋季就要到了,我这作为臣子的,也该做点应景的诗词了哟。”

    ——这个,应该是伤春悲秋判断失误的。

    顾大小姐眯起眼,暗自在心里为这三种人分别狠狠的鞠了一把同情泪。

    想起以上可能出现的精彩绝伦的事情,她忽然有些遗憾不在苍京,不能亲眼看见,在经过各种意犹未尽的猜想臆测后,她又把那封书信拿出来,砸吧着嘴巴,继续看得津津有味。

    信上所言,在某日的早朝上,苍帝终于脱离了那张龙榻,坐在了金殿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正在文武百官惶惶不安时,他只是无关痛痒的说了件事儿——过几日就是云贵妃的祭日了,朕念及此份夫妻之情,欲请护国寺的大师进宫,来给云贵妃做一次水陆道场。

    此言一出,朝廷里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以云贵妃为问题焦点,文武百官立即打起了一场激烈的口水战。

    其中,朝中一部分人三缄其口,作壁上观,很明智的保持了中立。

    而极少一部分人,对苍帝的话报以支持的态度,声称谌王正在南部边境领兵作战,如此举动,有利于安谌王之情,定出征将士之心。

    很大一部分人,则是持反对的态度,认为云氏乃乱臣贼子,云贵妃虽身处后宫,依旧摆脱不了这个嫌疑。

    更有甚者,直接不怕死的拿当初被添入问斩名单里的陈年旧事来说事,当即惹得苍帝雷霆大怒,大手一挥,便见张公公把一大堆的纸张丢到了那些反对者的脸上,像一巴掌,狠狠的甩掉了他们的颜面。

    在看到那些白纸黑字时,持反对意见的官员齐齐噤了声,脖子几乎要缩到胸前的衣襟里,脑袋也垂得几乎点到了脚尖,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从来不曾出现在苍帝的眼皮子底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段天昊才完全意识到,在他的意料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以,他在苍帝面前的动作,也正如信中所说的,当场跪下来请求苍帝的原谅,并声情并茂的陈述了自己的观点,站在了支持苍帝的立场上。

    当然,他都这么表态了,柳朔存又带头争论了好一番,直到双方闹得争论不休,才彻底将此事确定了下来。

    “臣等参见王妃。”这时,耳旁忽然响起了洪亮的请安声。

    顾惜若猛地回神,快速的站直了身子,又不着痕迹的整理了下装束,才整肃着颜色,淡淡道:“诸位大人免礼。与王爷商议完大事了?”

    那十几个官员头也不敢抬,齐齐应声。

    “诸位大人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此后还有很多大事,还需要仰仗着诸位大人呢!”顾惜若不慌不忙道。

    一旁青冥见状,不自觉的摸了摸手臂上的疙瘩,想着王妃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相看了,以前若是这么做,指不定还会觉得格外别扭。

    这才经过了多少时日,她做起这些事情来,竟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风华。

    那些官员慌忙应了声,随即全部退了下去。

    这时,顾惜若才从袖子中拿出那封密信来,淡淡瞥了眼魂游天外的青冥,不痛不痒道:“进去吧。估计王爷也等得及了。”

    “哦……哦……”青冥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的低下头,想要借此动作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顾惜若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撩起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依旧如昨晚一样,除了段天谌和骆宇之外,偌大的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段天谌看到她走进来,抬起头,拿下撑着额头的手,起身想要迎上去,却被顾惜若连声制止,“哎,你坐得好好的,干嘛要站起来啊?这让其他人看到了,我岂不是要遭受各种批判了?”

    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细细打量着她,待发现她眉眼里稍稍恢复了以往的明朗舒展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胡思乱想,也没有颓然沮丧。

    至少,这是个好现象!

    “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是说出去散心吗?”他靠坐回椅子上,一手压着桌上的几张薄纸。

    顾惜若眼尖的注意到,微风拂起的纸角有个火漆的标志,看得出来,那应该是与她手上这封密信同一性质的,都属于极其重大而隐秘的事情。

    “我想你了呗,所以就过来看看你。”顾惜若径自朝着他走去,同时纤手一扬,手中的密信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便直直落在了段天谌的桌面上。

    她快速旋身,双手撑在桌上,身子轻盈一转,整个人便盘着腿坐在了案上,俯下身凑到段天谌面前,笑吟吟道:“更何况,如今战事将起,全城戒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还散什么心呢?出去溜达,可没意思了,早知道就去睡大觉了。”

    段天谌神色一怔,扶了扶额,满含愧疚的看着她,“若若,这倒是我疏忽了。如今战事即将打响,想要看些热闹,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你且等等,此次战事不会需要很长时间,等结束后,我再带你出去玩儿。”

    顾惜若挑了挑眉,为他如此肯定的语气而微微吃惊,“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居然连战事持不持久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段天谌冲着她神秘一笑,不置可否。

    一旁的骆宇实在是不想继续当隐形人了,圈起手指抵在唇边,刻意咳嗽了一声,待那两人齐齐看向他时,连忙缩了缩脖子,低声埋怨,“王爷,王妃,您二位要互诉衷情,也得分时间和场合啊!如今这屋子里可还有其他两个人呢!”

    说着,他又给木头般站着的青冥递了个眼色,想让他也支援一下自己。

    可惜青冥只是呆呆的盯着地面,连个眼角余光都欠奉,直把他气得不轻,暗自在心里骂起青冥的叛变来。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瞅了瞅,这才跳下了桌面,双掌对击了下,啪啪的清脆掌声响在其他人耳畔,正当其他人以为,她要开始发表什么深刻见解时,却见她拿起桌上摆放着的一本古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段天谌宠溺的看着她,好半晌后,目光才恋恋不舍的移到了她丢下来的信上,冲着青冥淡淡问道:“可是又有了什么消息?”

    青冥暗自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听他如此问,便也立即单膝跪地,从容不迫道:“启禀王爷,苍京八百里加急信件,已经放在了您的桌面上。”

    话落,他又别有意味的看了看顾惜若,却发现她头也不抬,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段天谌自然看到了那个被撕掉封口的信封,参差不齐像把锯齿,几乎能从中窥出某人的烦躁心情。

    他无奈摇头,拿起那封密信,快速的浏览了其中的内容,便将信封递给了脖子伸得老长的骆宇,屈起手指敲了敲,动作优雅,意态闲适,引得顾惜若眯起眼狠狠偷看了一番,“除了信中的事情,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青冥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干脆利落的摇头,“回王爷的话,并无任何消息了。”

    段天谌手指顿了顿,忽而摆摆手,让青冥退了下去。

    “王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骆宇起身走到案前,双手将书信恭敬的呈递回去,神色微微凝重,“按理说,此事牵连甚广,皇上应该不会……”

    他谨慎的抬头,看了看段天谌,忽然有些猜不透此刻段天谌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心思。

    他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云贵妃”这三个意义特殊的字,触犯了他的逆鳞。

    不想,有人却比他大胆得多,手中的书卷一丢,直直丢在了段天谌面前的桌子上,砰的一声,动作粗鲁态度随意的让骆宇快速低下头,不忍直视。

    “段某人,我觉得,这次皇上指不定是站在咱们这边的,”顾惜若慢悠悠的靠在一旁的书架上,若有所思,“而且,如果皇上不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至少也对咱们有好处。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皇上说要给母妃做水陆道场的心思,是无意的,还是特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那么苍帝此举,完全是在于后面的动作,那么于他们而言,所能得到的益处似乎也只停留在此次。

    可若是特意的,那就值得他们好好推敲了。

    骆宇闻言,眉宇间高高隆起,“是特意还是无意,或许只有皇上知道,哪里是咱们所能推敲出来的?”

    顾惜若对这话,倒是持着不同的态度。

    她静静的看着段天谌,眸光里隐隐泛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光芒——

    或许,除了苍帝本身,还有一个人知道此举的真实意图。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枕边人。

    段天谌身子一个后仰,神色放松的靠在了结实的椅背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却是已经紧握成拳。

    他的唇线几乎抿成了一道完美流畅的弧线,双眸里依旧深沉如海,寒气氤氲,就算离得比较远,依旧能够感觉到自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寒意。

    骆宇有些无措的摸了摸鼻子,求助似的看向顾惜若,那意思仿佛在说,王妃您还是赶紧说句话,让王爷把这湿重得足可以冻死人的寒气收一收吧,不然初秋未到,他可就要被冻僵了。

    顾惜若本想不理,可在看到段天谌不经意间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时,心神顿时一凛,暗暗对骆宇使了个眼色。

    待骆宇识趣的退了出去,而她也快速走到段天谌身旁,一把抓起那双手,心疼得无以复加。

    但见那修长如竹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如一条条青黑色的小蛇横陈在他的手臂上,说不出的怖人和可怕。

    顾惜若为自己的发达想象力所吓,尤其是她对蛇有种莫名的恐惧,几乎是在拿起那双手的一瞬间,身体的本能就逼得她不得不将其丢了出去。

    后来意识到自己动作的诡异,才恍然惊觉,可段天谌的双手已经被她重重丢了出去,一刹那间,她神色有片刻的僵硬,在某人极其不解的目光中,无措的摆摆手,有些讪讪然道:“那什么,误会误会啊!我只是看到你手上突起的青筋时,突然想到了一条条小蛇而已。”

    说着,她似乎还对“蛇”字特别敏感,双手在袖子下使劲的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虽然动作极其轻微隐秘,可还是没有逃过段天谌的目光。

    段天谌忍不住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对“蛇”这种动物有如此强烈而奇怪的反应。

    可在看到她几乎皱成一团的巴掌小脸时,他顿时收敛了心神,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很快就消退了下去,将顾惜若拉坐到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脸蹭着她微白的脸蛋。

    “段某人……”顾惜若拧眉,只觉这个姿势怎么都很怪异不舒服,想要起身,可都被某人按了下去。

    她愤恨的瞪着某个怡然自得的人,身子在他怀里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若若,你生气起来还真是好看。”小眼瞪大眼中,段天谌忽然薄唇轻吐,眉眼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不知怎的,顾惜若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双手捧起那张英俊的大脸,小眉毛一挑一挑的,佯怒道:“怎么?我不生气的时候还不好看了?你这是有多不待见我呢?”

    段天谌不语,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如黑曜石般的双眸迎着清晨的暖阳,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顾惜若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结,想到心头存在的疑惑,不禁垂了垂眼睑,小手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把玩来把玩去,有些漫不经心道:“段某人,你知道皇上的心思,对不?”

    “父皇的心思,是这个世上最难懂的心思,我不过一凡夫俗子,哪里能轻易猜到的?不过,若若,你如此看得起我,我可不可以将这话看成是你对我的赞美?”段天谌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仿若他们所说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更甚至,语气清冷得像在说某个路人甲跌倒了,他却没有丝毫要扶起的意思。

    顾惜若紧紧拧起了眉头,想到一直横亘在这对父子之间的不解之结,心里倒是有些了然。

    她捧起他的脸,双手将它当成了面团揉捏,几近青面獠牙,可语气里倒是带着浓浓的无奈,“罢了,我就不多问了。横竖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累积下来的,若是真要解决,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但是,段某人,你一定要记得,我随时都在你身边,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你若是哪天觉得累了,记得好好的啊!”

    “嗯。”段天谌似乎对提到的这个话题,也没有什么兴致,只是淡淡应了她一声,便不做他言。

    只是,顾惜若此刻心里盘桓着太多的疑问,想要立即问出来。

    可在看到段天谌这副兴致不高的模样时,她忽然就有些欲言又止,朱唇张开又合上,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里透露着内心无法忽略的复杂。

    段天谌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多少都猜到了她的疑惑,将她抱起在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额头抵着她的,柔声问:“若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说嘛!

    早说她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顾惜若有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揪着小眉头,若有所思,“段某人,我想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他明明知道你正在这里领兵作战,如此大张旗鼓的提出来,就不怕影响到你,使你心生猜忌?”

    段天谌默不作声,可那双如海般波澜不惊的眸子深处却悄然划过一抹满意。

    不愧是他独一无二的小妻子,一句话就把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他伸手捻起桌上压着的一张纸,递到顾惜若的面前,冲她挑眉示意。

    顾惜若疑惑不已,连忙接了过来,大略看了一下,起初还是为纸上精致的小楷字体所差异,再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纸上所记录的,的确如她之前所想,皆是再隐秘而重要不过的事情。

    只是她怎么都想到,这些事情竟是段天昊和柳朔存等人在他们走后所做的一切动作和部署,就连柳朔存给苍京某位官员送了多少名美婢的事情,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不过,顾惜若倒是很敏锐的从中发现了一个特点。

    很多与其他官员私下里结交的动作,几乎皆是柳家人出面,甚至某些分量重的人,还劳柳朔存这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出山震敲。

    而在朝廷诸事上,皆是段天昊询问过朝廷大臣之后,自己拿主意。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只做了两件极其隐秘却又影响重大的事情——

    一是借苔城洪灾之事,将私吞赈灾银两的大批官员连根拔起,许是效果颇丰,有些地方官员也纷纷联名上书,举报起当地身家不清白的官员。

    一时间,上书房检举告发的折子如雪片般满天飞,无形中将此次事情推向了一个*。

    如此一来,段天昊的手便是有意无意的伸向各个位置上“身份不清不白”的官员,若是想要从中做些什么猫腻,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则他以自己的名义,偷偷在苍京里设起了“纳贤阁”,顾名思义便是广纳贤才,招揽闻达之士。

    同时这些文人学子在苍京办起了一家书院,名曰“碧浒书院”。

    该书院以种种优惠而新奇的政策,吸引了诸多前往苍京求学的学子。

    顾惜若秀眉紧紧蹙起,盯着纸上记录的事情,忍不住感慨唏嘘。

    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段天昊竟然会在职权之外做到这种地步,并且将动静弄到这么大!

    若说前面的那一个动作,是针对那些暗中支持段天谌的大臣,那么后一个则是对与段天谌有姻亲关系的玉府的挑战与示威。

    可是,他是否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她的外公玉老先生声名赫赫享誉四海学子遍布天下的事实了?

    “看完了?”段天谌见她揪着纸张一角,神色不宁的低头苦想,便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头,动作却是说不出的轻柔。

    “嗯,”顾惜若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双手攀着他的脖子,有些闷声闷气的,“可是,段某人,我想不明白啊……”

    段天谌小心的给她揉捏着,手下触感滑腻而温软,尤其是那细致肌肤下隐隐跳动着的规律脉搏,直让他心惊不已,动作也愈发温柔小心,生怕一个不察就弄疼了他怀里这个脆弱而轻小的小妻子。

    顾惜若被他这么一揉,似乎方才的疲惫感也减轻了不少,精致又略显英气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

    段天谌见状,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目含笑着道:“跟我说说看,哪里想不明白?”

    “这……这……这……”顾惜若抓过那张薄纸,葱白如玉的手指在上面胡乱点了点,最后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不明白的太多了。我现在怀疑,你们这些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何一个个看起来很是无害,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可怕呢?这简直是太令人费解了。”

    岂料,段天谌却是无奈的摇头,柔声劝慰,“令人费解就不要去解了。横竖不是有我吗?你这脑子,怕是也容纳不了这些事情,倒不如乖乖的好吃懒做睡你的觉,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操心的。”

    顾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心说尊贵的王爷殿下,您可真是足够了解我,这绝对是要把我慢慢往“真正大米虫”方向培养发展的节奏啊!难能可贵的是,您居然也不嫌我麻烦多事?

    段天谌显然不这么想,反正谌王府里的大米还有很多,他就不信还不够她吃。

    至于多事嘛……

    是有那么一点,可比她麻烦的人多了去了,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对于她这种无异于杞人忧天的思想,他除了报以一记无奈的眼神,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想法。

    “段某人,”想了想,顾惜若还是觉得不妥,直接开口问道,“你说,到底段天昊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前面那些官员被他清洗掉,我可以理解,他这是在暗中培植人手,想要在你回京之前掌控了苍京朝局。可他让人暗中创办书院广纳贤才,我就不明白了。他要纳,纳到自己府里啊,为何要搞得如此轰轰动动的?难道他是想要通过这样的举措,逐渐弱化外公在众人心目中的影响?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段天谌伸手把她乱动的小脑袋扳正,直到这颗脑袋不再晃来晃去搞得他眼花缭乱,他才淡淡笑道:“你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可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么做达不到效果?”

    “你是说……”顾惜若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他还有别的目的?”

    段天谌神色凝重的点头,视线落于虚空,有些意味不明道:“他有什么目的,我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可这样一来,对玉老先生和玉府绝对不是好事。你要知道,一旦一个人被推到了众多百姓面前,就犹如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若是再揪出点什么事情,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弱点。更何况,是玉老先生如此德高望重之辈?”

    其实,对于段天昊对各地官员的部署与动作,他完全不用担心。

    这么多年,他也培植起了独属于自己的力量,算起根基的深远长短,绝对不会逊于他那个七弟的。

    如今,段天昊虽然拔除了不少他手下的官员,可算起来,那也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他真正的力量,如今还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始至终都隐藏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只期待着有朝一日给予敌人最沉重的一击。

    顾惜若闻言,却是少有的默然起来。

    这一招,可真是够阴险。

    若是段天昊明着去攻击外公和外公手下的文人墨客,指不定会遭受多少文人学子市井百姓的唾骂;可这么做,却是避开与外公等人的正面冲突,转而将其推到公众的面前。

    之后,他们再像段天谌所说的,随便扯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足可以慢慢弱化并抹黑外公等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了。

    卑鄙……阴险……小人……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段天昊竟然有如此令人痛恨的一面呢?

    “不行,我要给外公写信,让他时刻注意点,这段时间尤其要低调行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省得惹麻烦上身。”说着,她就从段天谌的腿上爬起来,抓过桌上的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多张纸。

    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阻止,静静的看着她提笔疾书的沉静专注模样,忍不住出手碰了碰那轻颤翩跹的睫毛。

    “段某人,你再闹,信不信我咬你。”顾惜若恨得咬牙,回头怒瞪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比平常要亮了许多,看得段天谌忍不住晃神,心跳加速。

    等他回过神来,顾惜若已经写好并装入了信封之中,拉出他的手,将其放到了他平摊开的手心,郑重交代,“段某人,接下来的事情,我可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务必要给我安安稳稳的送到外公手里啊!”

    “若若,我都没收到你的信,没见你对我这么郑重关心过呢!”某王爷懒懒的将信封丢到桌上,神色哀怨的看着她。

    她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小手儿立即捂上心头,努力去平复不断涌上来的异样呕吐感。

    尼玛,这人卖起萌撒起娇来,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她宁愿去对着小巴驯服的那只小狗,也不愿意去面对这样一个极具违和感的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好歹那只狗还懂得察言观色,看她心情好就摇尾巴,她心情不好还懂得躲远远的。

    正这么想着,忽觉胸前痒痒的,她低头一看,某颗大脑袋正在她的领地上蹭啊蹭的,简直是蹭得不亦乐乎。

    “起开!”顾惜若一巴掌拍了过去,愤恨磨牙,费力揪起段天谌的衣襟就咆哮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你以前的优雅呢,都见鬼的跑哪里去了?”

    段天谌深深被那双眼睛所蛊惑,爱死了她现在抓狂的小模样,想也不想便对着那张红唇吻了下去,将她的咆哮埋怨都堵在了唇齿交缠中。

    横竖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也有心想要弥补之前总是拿到手偏还飞走了的福利,这一番激吻折腾下来,顾惜若原先还清明的神志,顿时被他搅得七浑八素,晕晕沉沉。

    意识一片朦胧中,顾惜若仿佛听到了耳旁某人低而压抑的喘息声里溢出的郁闷叹息,“每一次总是半路喊停欲求不满的,能优雅的就不是男人了……靠……我很不满……额,不对,靠就是不满的意思,我不用再说那四个字了……”

    顾惜若连连翻白眼,只差没当场吐血。

    神啊,来个人解救她,让她回到过去吧!

    她发誓,绝对不会再教段天谌说“靠”这一个字了!

    简直是悔不当初啊有木有?

    ……

    当晚,苍京尧王府。

    苏紫烟站在窗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苍京里暗潮涌动,就连她这个身居王府内宅的妇人都感觉到了其中翻滚腾卷的漩涡,想要挪脚走开,却觉得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被拉入漩涡当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

    “王妃,奴婢回来了。”巧翠小碎步的跑进来,夜晚微凉,她的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就连说出的话都有种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感觉。

    苏紫烟猛地转过身子,直接快步上前,锁住她的肩膀,急急忙忙道:“可问出来了?王爷今晚会歇在哪里?”

    “回王妃,奴婢听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说,最近事情比较多,王爷怕是无暇顾及府里后院的事儿,让您多担待一些。”巧翠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她,继而道,“而且,王爷也特意吩咐下来了,这段时间苍京比较乱,王妃没什么事儿,还是不要出去……啊……”

    苏紫烟一巴掌甩到了巧翠的脸上,巧翠一个吃痛,身形就歪到了一旁的炕桌脚,只听闷声一声,她的额头就迅速浮肿了起来。

    可她不敢声张,咬着牙爬起来,直直跪在了地上,连声磕头求饶道:“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滚!”苏紫烟手指着门口,撩起裙摆又狠狠的踹上她的心口,面色狰狞恐怖,像只想要吃人的母豹子,“连你个小蹄子敢来看本妃的笑话吗?给本妃滚!有多远滚多远!”

    巧翠惊得几乎屁滚尿流,整个身子几乎也滚了出去。

    身后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噼里啪啦声。

    ……

    过了许久,室内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巧玲带着人走进来,看了看满地的碎瓷片,眼里划过一抹复杂,挥手让其他人赶紧收拾起来,而她自己却是走到屏风前,拿起一件披风,走到苏紫烟身后,给她披上,关切道:“王妃,夜晚风凉,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苏紫烟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景,默不作声。

    许久后,她才揉了揉眉头,冲着巧玲吩咐:“本妃没事。你先下去吧。派人时刻关注些王爷的情况,若是王爷回来了,就过来通知本妃一声。”

    “是。奴婢记住了。”巧玲垂首敛眉,连忙应声,随即退了下去。

    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苏紫烟强撑着的身子顿时瘫软得靠在了窗棂上,纤纤玉指死死的扣住碧纱窗。

    那层薄薄的窗纸瞬间被扯落了下来,飘落在地上,像极了断了翅膀的蝴蝶,在他人脚下做着垂死的挣扎。

    沁凉的月华透过窗格打进奢华而精致的卧房里,也照在窗前那道纤细清瘦的窈窕身影上,背着光影的地方,依稀能够看见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自额角缓缓滑落,眨眼就浸湿了衣衫。

    她紧紧咬着嘴唇,原本水润盈亮的菱唇刹那间撕开一道狰狞的血线,顺着唇角不断线的落下,隐约能够听到轻微的落地声,一遍遍响在她的耳畔,随之被无止境的放大,如水波般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她的脑袋里……

    她似乎听不到了任何声音,脑袋里嗡嗡作响,想思考什么,却发现额头已然青筋直跳,脉搏一下下的跳动,几乎能够占据掉她所有的思考和情绪,像是受了谁的掌控,甚至想要将她整个人的魂魄抢夺出窍。

    可她又怎么甘心受人的牵制和摆布?

    但见那道纤瘦的身子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冰冷的触觉穿透薄而敏感的肌肤,直抵心口,瞬间就将她晕晕沉沉的神志生生拉扯了回来。

    跌坐在地上时,那双娇媚的眼睛却是霍然睁开,刹那间迸射出束束凌厉的寒光,恨意浓烈几可毁天灭地。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又拿指腹轻轻的抹掉唇角的殷虹血痕,背靠着冷硬坚实的墙壁,视线平视前方,没有任何焦点的落于虚空,静如死水。

    那一次,在被段天昊叫去书房,认领那幅画和那套夜行衣时,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段天昊的一些小心思,当晚在狠狠的惩治了李素情后,心里一时气不过,暗中派人在那两个人南行之路上动手。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有段天谌在,顾惜若又怎么会如她所愿的,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其实,在派人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最后的结果,可不得不承认,当时她心里是怀着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希望段天谌因为有什么事儿,赶不回来救顾惜若的。

    可事实证明,她此举此想,无异于白日做梦。

    顾惜若依旧逍遥的做着她的谌王妃,在段天谌的怀里撒娇,在其背后躲避风雨,而她自己呢?

    她——

    被段天谌派来的人掳走,压在板凳上狠狠的打了一顿,期间好几次口吐鲜血耳鸣目赤,甚至是直接晕死了过去,可最终还是硬生生挨下了一百板子。

    一百板子,而不是十大板子。

    饶是再强壮的男子,在被打了一百板子之后,也需要在床上躺几个月,而她硬是晕死又醒来,醒来又晕过去的熬了下来,说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不为过。

    犹记得,她被打得只剩下一条命时,负责操棍杖之人对她的忠告:识趣点,就不要去招惹谌王妃,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当时听说了,只是冷冷一笑。

    以前她是足够识趣,对顾惜若也是保持着半尊敬半忌惮的疏远距离,可是结果呢?

    她千方百计要嫁的人,竟然对那个女人上了心。

    不甘心,她实在是不甘心啊!

    为何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顾惜若却是轻而易举的握在了手里,这样的好运气,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足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为此嫉妒成狂。

    可是她呢?

    她平白失踪了那么多时辰,段天昊没派人来问过一声。

    回来后,她谎称自己受了伤,其实伤得极重。若不是以前曾经让人搜罗存储了些上好的救命之药,此刻怕是早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在疗伤的那段时间里,除了她的贴身婢女巧翠和巧玲忙里忙外的伺候着,便只有宫里皇后娘娘派来诊断看望的御医和太监。

    可每一天,她从日出盼到日落,却始终看不到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她能够理解段天昊的忙碌,哪怕他不亲自过来,就是派个人过来,也不是不可以,以至于她曾经产生一种错觉——段天昊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她的生死于他而言,也是很无关紧要的。

    此间种种,不是亲身体会过的人,如何能懂?

    她何尝不想离顾惜若那害人精远远的,但是,这可能吗?

    “巧玲,进来伺候本妃。”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强撑着一口气,冲着外面喊道。

    巧玲本就不放心她,关上门后,就一直守在了门外,此刻听到她的吩咐,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待看到她跌坐在地上时,脸色倏地大惊,一个箭步就跑上前,急得就快哭了出来,“王妃,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会这么难看?还有,您的手好凉啊……奴婢这就给您请大夫……”

    说着,她就急急忙忙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外面冲去。

    “回来!”苏紫烟厉声一喝,语气恶劣,低沉冰冷,生生将巧玲喝住了,“本妃还没死呢,你慌什么?还不快扶本妃起来?”

    巧玲立即回神,搀着她起身,并将她轻轻的放置在檀木床上,“王妃,您可是伤病又发作了?”

    自从那日,王妃被人鲜血淋漓的带回来后,就免了王府内其他姨娘侍妾的请安,而知道她受伤的事实与真相,除了她和巧翠,便再无他人。

    此刻看到王妃苦着脸咬着牙忍痛的模样,她就隐隐有股预感,恐怕方才王妃情绪过于激动,摔东西的动作幅度过大,已经导致了伤口裂开,甚至是发炎起来了。

    苏紫烟闭着眼趴在了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红肿开裂,整个人看起来糟糕到了极点,与平日里的端庄优雅完全是判若两人。

    巧玲心疼的看着她,轻车熟路的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去寻找药箱,不成想,迎面却碰上了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巧翠,一看到她,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巧玲,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儿?”巧玲将她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又谨慎的回看了眼里间,低声叱道,“你是怎么搞的?近日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还嫌王妃不够心烦吗?是不是非得惹得王妃把你打发了,您才消停些?”

    “不是,这次是真的大事不好了。”巧翠抬起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边抽泣边道,“方才我去前院查看王爷是否回府了,半路上却听说,府里要办喜事了。”

    巧玲大惊,小脸儿唰一下就白了,扯着她的胳膊就问:“你确定没有听错?府里要办喜事,怎么说都要经过王妃的同意,由王妃经手操办,怎么咱们这里没收到消息?这办的是哪门子喜事?”

    巧翠被她这么一扯,泪水就如泛滥的洪水般汹涌滑下脸庞,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直让人以为她下一刻是否就要晕过去一样。

    巧玲见状,再好的耐性都被她消磨光,刚狠下心想要把她拖出去质问一番,却听到里间里苏紫烟的不耐询问,“巧玲,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赶紧找好药,给本妃拿进来?”

    “王妃,奴婢该死,这就马上来。”巧玲刻意拔高了声音回道。

    巧翠闻言,忽然就噤了声,畏惧的往里看了看,拉扯着巧玲的衣袖,惶惶不安道:“巧玲,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呢?方才我从前院回来,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这些消息,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你说,王妃又受了重伤,到底是告诉还是不告诉她呢?”

    巧玲忽然也沉默了下来。

    府里能够传出来的,十有*不会错。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是她们作为奴婢所不能知道的。那么,如果因此延误了王妃知悉此事的最佳时间,耽误了王妃的重要事情,岂不是她们的罪过了?

    可眼下王妃这情景,不宜情绪过激,若是知道了此事,又是否会导致伤势恶化?

    她忽然有些犹豫不决,冷不防又听到苏紫烟从里间传来的催促声,暗自狠了狠心,抱起那个药箱,并将失魂落魄的巧翠拉了进去。

    苏紫烟听到声响,猛地睁开眼睛,阴鸷如毒蛇的眸光直接在她二人身上打转,低声喝道:“你二人都干什么去了?往日里,本妃对你们也不算薄,到关键的时候就只知道偷懒吗?”

    巧翠因心中有事儿,兼之很少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双腿一抖,直接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神色极其惊惶不安。

    苏紫烟眯起眼,冷冷的看着如此巧翠,心中疑窦顿生。

    巧翠和巧玲这两个丫头,是她的陪嫁丫头,做事稳重,自是不必多言,如今却被她这么一喝,直接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不是心中有鬼,就是发生了什么令她神魂不定的事情。

    思及此,苏紫烟也连忙收摄心神,转而看向巧玲,却也见她脸色说不出的凝重,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不悦道:“巧玲,你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巧玲暗自叹了口气,示意巧翠将方才的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巧翠起先还有些犹豫,最后在苏紫烟不耐的催促与呵斥当中,低着头,将方才在路上看到和听到的事情都尽数说了出来。

    谁料,她话音刚落,苏紫烟立即将床上的鸳鸯戏水枕一把丢到地上,眸光阴冷如一汪寒潭,望之便会让人心生胆寒。

    “王妃,您别太激动,仔细自个儿的身子啊!”巧玲心疼的看着她,弯腰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到了床前的矮榻上。

    苏紫烟在短暂的愤怒之后,也慢慢恢复了之前的理智,此刻再听到巧玲的劝慰时,心里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左右思量了一番,才重新看向惊惶不定的巧翠,冷冷道:“巧翠,你跟本妃说说,你除了知道府里要办喜事,还可曾听说其他的消息?”

    巧翠连忙稳了稳心神,仔细想了想,才道:“王妃,当时奴婢去前院,偷偷看到了一名嬷嬷,看那装束,似乎是从宫里出来的。”

    那就是了。

    如今朝局不是很稳定,段天昊肯定是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所谓的“喜事”的。那么,唯一有时间和精力的,就是住在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了。

    这么说来,她却成了被瞒在鼓里的那一个。

    想她之前如此讨好皇后,而对方却趁着她重伤在身时,往王府里塞女人,给她添堵,这位所谓的“婆婆”,可真是够无情的。

    巧玲对此颇是担心,连忙柔声宽慰道:“王妃,依奴婢看来,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单是王爷对您的这份情意,府内又有谁能够比得上?更何况,王爷还不一定会同意这些事情呢。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您的身子养好啊!”

    苏紫烟冷哼了声,一股苦涩却是渐渐自心底里蔓延出来。

    横竖就是多几个女人的区别,段天昊又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最关键的是,段天昊并不是如顾硚一般非卿不娶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她而拒绝掉那些可以为他带来利益的女人?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了解了他那么多,却不成想,这样的了解,却是建立在这样的不理不睬当中。

    “王爷回府了吗?”她趴在床上,微微眯着眼,娇媚的双眸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巧翠小心的瞥了她一眼,斟酌再三后,才缓缓开口:“回王妃的话,已经回府了。您是否需要奴婢去通秉一声,请王爷过来看您?”

    “不必。你们给本妃更衣。本妃要去探望王爷。”苏紫烟撑着床板就要起身,却见巧玲和巧翠猛地冲过来,将她的身子搀扶住。

    “王妃……”二人脸上皆是为难之色,可在看到她异常坚持的目光时,顿时没了别的想法,也顾不上给她擦药,直接伺候她更衣。

    苏紫烟看着铜镜里惨白如纸的容颜,唇角冷冷一勾。

    横竖也是里外不是人,倒不如冲破那长久束缚着自己的枷锁,亲手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不多时,苏紫烟收拾完毕,就带着两个贴身婢女,直接去了段天昊的书房。

    府内处于观望状态的众人纷纷猜测,到底王妃会和王爷说什么,其他姨娘侍妾们更是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去打听他二人的谈话内容,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段天昊的侍卫给抓住,杖毙。

    也不知道那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什么,一个时辰后,府里的人便见到王爷扶着他们端庄优雅的王妃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恩恩爱爱,宛如新婚之初。

    第二日,府里众人便听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原先说好的喜事,已经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