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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女中豪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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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咽下满腔的不甘之后,佘煜胥手下一动,那柄匕首就划过苍帝的脖颈。

    “慢着!”段天昊紧盯着那锋锐反光的匕首,见它在苍帝的脖颈边划出凌厉的弧线,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也黏黏腻腻的,冷汗直冒,“本王可以放你离开!可你必须要放人。”

    佘煜胥讽刺的看着他,好像是看脑子坏了的白痴。

    段天昊也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那一眼,落在他的身上,烈火热油般滚烫辛辣,只恨不得立即避得远远的,站树荫下乘凉。

    可他不能。

    纵然他害怕这些麻烦,也对苍帝拿他做垫脚石而心有不甘,可大敌当前,苍帝被人掣肘,他却无法做到完全的漠视,更无法将这么多年与苍帝之间的父子亲情悉数抹杀。

    他和段天谌不同。

    这些年,身为一个君王,一个父亲,苍帝却让他真真正正感受过民间所讲的“父爱亲情”。

    或许,这其中夹杂着很多复杂的因素,可他宁愿相信,在某些方面上,他是让他的父皇失望了,才会使得对方做出如此明显的改变。

    到了此刻,他甚至不怨不恨——皇家的角逐,从来都是残酷的。他比不上段天谌,从而被他的父皇放弃。

    细想起来,也似乎也算是常情。

    这些年,跟在苍帝身旁,耳濡目染,他的胸襟气度自然不会仅仅局限于短浅的利益之上。而在苍帝交予他的道理中,有一条则是——凡事以苍朝江山为上。

    苍帝曾跟他说过,那个位置,能者居之。

    若真是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无能。

    这也就是他方才背后放佘煜胥冷箭的原因。

    又如佘煜胥所讲,他在皇宫内外做好了部署。尽管苍帝暗中为段天谌做了那么多事情,若真是要赌一把,他未必就赌不赢。

    他有一千种方法,能和段天谌进行争夺,却也不是在此刻;甚至,他宁愿用第一千零一种法子,将其光明正大的揽入自己怀中——

    而不是通过出卖亲生父亲这样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无耻行径来获取。

    倒不是说他有多清高亮洁,在皇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生活那么多年,他也懂得什么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在看到苍帝明显的偏袒时,他忽然萌生出一股不服气,就是想要证明给苍帝看看,作为他唯二儿子里的其中一个,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坐上那个位置,以后是否又能坐稳那个位置。

    而如今,事实也证明,他的能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可那又怎样?

    苍朝不会因为他坐不稳而没了继承人。

    无论如何,这偌大国土上的一切,都是姓段的,就算不是他坐,也会是他那个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六哥坐。

    至于眼前这个欲要染指祸乱苍朝江山的小国之人,还是乖乖给他滚走吧。

    “本王劝你最好考虑清楚。双拳难敌四手,或许你和你手下的身手都很不错,可皇宫里的御林军成百上千,你确定你们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

    这话,绝对算不上危言耸听。

    看着眼前这威严挺立气势森然的御林军,头一次,佘煜胥在对敌时出现了神思恍惚的状况。

    直到言畅轻言提醒,他才乍然回神,眸光骤然转冷,阴沉得几乎能把人冰封埋葬,叫人心生畏惧。

    他垂眸,看了看意态从容的苍帝,目光在脖子处那抹鲜红的血迹上停顿了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动作。

    之后,他忽而问向言畅:“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言畅立即点点头。

    佘煜胥见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手下控制苍帝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冲段天昊道:“快点命令这些人让开,否则本宫不介意让你的父皇血溅当场。”

    这么说着,他还特意将匕首推进了几分,威胁满满。

    段天昊顿时左右为难。

    放,还是不放!

    这是个格外严峻的问题。

    不想,苍帝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吩咐道:“都给朕往后退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违者,格杀勿论。”

    一国之君都这么说了,御林军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但见寝宫外围困成山的御林军唰一下往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肃杀之气不减反增。

    许是有了前一次的教训,佘煜胥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在龙椅上坐了几十年的人,甚至他还很清楚的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可即便起初的优势已不存在,他还是愿意为此耗下去。

    原因么?

    有些说不清。

    或许是责任,又或许是——无聊!

    无聊到想要找点什么事儿来做,就比如说,杀人。

    此次掳掠苍帝,完全是出于对昔年舅舅故去的纪念。本想着,此间诸事结束后,他可以结束压在肩上的多年负担。

    不成想,竟发生了如此多的波折。

    莫不是他想要罢手,老天还不允许了?

    思及此,他唇角轻勾,也不去怀疑苍帝为何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将苍帝往前面一推,整个人就跨出了奢华辉煌的寝宫。

    两旁,御林军冷肃着颜色持枪站立,不像阻拦,倒像是目送。

    一国之君被劫持,动静已经闹得极大,段天昊早在搭救不成时,已经命人传令下去,除去守护九重宫门的基本守卫,其余位置的御林军皆赶来护驾。

    此刻,苍帝等人一走出殿门,成百上千训练有序的御林军又把去路拦住。

    佘煜胥挑眉斜睨着苍帝,眉宇间隐现一丝不耐。

    “都给朕让开。”苍帝却是出奇意外的很好说话。

    若不是在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睛里还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和杀气,佘煜胥几乎要以为,他不是被自己挟持,而是认命而甘心的赴死。

    那些后赶来的御林军霎时面面相觑,忽觉现场气氛很是古怪,不过,他们犹且记得自己的职责,并没有立即退向两边,而是持枪对着佘煜胥等人,直直往后倒退。

    段天昊攥了攥袖中的手,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乌云密布,紧紧追了上去,身后还跟着一群煞气冲天的御林军。

    双方僵持不下,尽管段天昊一方人数较多,可佘煜胥制住了一个极其有利的筹码,一人抵得上几千御林军,甚至是整个苍朝。

    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御林军倒退开道,佘煜胥则押着苍帝,一步一步往城门处走去。

    ……

    顾惜若一行人也处于一进一退的境地中。

    选择了岔路口的左边方向后,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却猛然发现,所谓的“往常习惯”,还真是不必事实靠谱。

    看着这黑不隆冬的前路,她无奈叹息。

    平生第一次接下如此大的任务,到头来磨难多如牛毛任务重如泰山,这是要逼她脱胎换骨的节奏吗?

    不用说,前面一点星光都没有,铁定有埋伏!

    哀嚎归哀嚎,该如何摆脱此种困境,还是必须要绞尽脑汁想办法的。

    但见她挺直了脊背,四下环顾了一圈,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几欲将此处的黑暗悉数驱散。

    等到终于收回视线后,她才在半空中做了个手势,下一瞬,金光闪闪的龙鳞卫就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马旁。

    她探身过去,低声问道:“跟我说说,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说,有了上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她对龙鳞卫也没有多少好感,可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瞧,她多顾全大局多胸襟宽广。

    龙鳞卫为那亮得过分的眼睛所震慑,在她看过来时,连忙垂下头,淡淡道:“王妃,前面有埋伏,从气息和藏身之处等方面可以看出,对方该是武功高强之人,几乎与属下等人不相上下。若属下所料不差,那应该是东梁国佘太子手下的鹰部精锐。”

    佘煜胥的鹰部精锐?

    顾惜若紧了紧手中的马缰,眸光里晦暗不明,因这几个字,盘桓在她头顶上的乌云忽然散去了许多。

    她还一直好奇,她老爹和苍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竟使得那年轻爹爹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

    如今看来,事情的确很重要,而且还是跟佘煜胥有关的极其重要之事。

    莫不是佘煜胥已经到了苍京?

    她为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认知所震惊,心里再不敢掉以轻心,虽疑惑佘煜胥为何会到苍京,却也没忘记询问目前最关键的事情。

    “龙鳞卫有多少人?依你看来,要将这些人都解决掉,需要多长时间?”既然龙鳞卫都说是不相上下,拼一把,胜负或许就会见分晓。

    龙鳞卫低头估算了下,继而沉吟着道:“启禀王妃,龙鳞卫只有二十人,自从岐城回来后,不曾回宫复命,直接跟在了您身边。而方才属下查看了一番,对方估计有几十人,要想一举歼灭,胜算不是很大。”

    “那是几成?”顾惜若继续追问。

    “四成。”

    四成?

    顾惜若拧了眉,四成胜算,还是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之下,那到头来岂不是要牺牲掉她身后跟着的这些人?

    那可不行!

    她既然把人带出来了,就必须要把人尽数带到她那年轻爹爹的面前。

    允许少一个两个,可眼前这局势,明显就不是少一个两个那么简单。

    龙鳞卫似乎不知道她的为难,神色凝重道:“王妃,四成胜算,是在不考虑林间各种陷阱的情况下。可属下担心,对方既然提前拦在这里,定是做了准备的。”

    言外之意便是,有陷阱,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

    如此算来,胜算根本就不足四成?

    顾惜若气得咬牙,忽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恨不值直接丢出去。可察觉到身后那些人或钦佩或诧异的目光,她强自忍住撞墙的冲动,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气血翻滚。

    “那依你看来,咱们必败无疑了?”她咬牙切齿道。

    龙鳞卫没多想,立即点头,“启禀王妃,目前看来,若是硬碰硬,结果的确是这样的。”

    顾惜若气急失语,狠狠甩了下马鞭,带起一阵呼呼劲风,宛若鬼哭狼嚎。

    待重新冷静下来后,她才撇去其他消极的想法,努力思考着眼前的对策。

    既然硬碰硬,必败无疑,那不如智取?

    她抬眸,看着前方黑森森的道路,小脑袋里开始高速飞快的旋转。

    不一会儿,她展颜一笑,幽黑的眸子里满是自信的光芒。冲龙鳞卫招招手,笑道:“此次跟在我身边,你们都不会自作主张吧?我可告诉你,如今所带着的这些人,指不定就是你背后的主子救命的。”

    龙鳞卫汗颜,冷肃的脸色倏地出现一丝裂痕,*道:“回王妃的话,属下必定唯您是从。”

    这就好!

    顾惜若颔首,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带着极其强烈的穿透力,将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尽数揪出来,将其丢入烈火中,永世不得超生。

    她欲要吩咐下去,却在瞬间顿住了动作。

    “王妃,您可是有了好主意?”龙鳞卫急忙问道。

    顾惜若不答。

    主意,有是有了,不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若真是佘煜胥给她那年轻爹爹布下了局,在发现了此路不通后,折返回方才的分岔口,时间也来得及。那么,他肯定会在两边都有布置。

    如此一来,各处人手也定会分散开来……

    “我问你,像你们这样顶尖的高手,一般有多少人?”她忽然问。

    龙鳞卫微怔,疑惑着回道:“回王妃,由于训练的力度有限,要成就一名真正的龙鳞卫,至少都要三五年的时间,人数上也受此限制,并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有你刚才看到的人多么?”她继续追问。

    龙鳞卫摇头又点头,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顾惜若,待发现她沉着脸颔首时,眼里蓦地划过一丝杀气。

    “王妃请稍候,属下去去就来。”

    语毕,他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面前。

    顾惜若紧抿着唇,清冷问道:“王钰何在?”

    她的声音飘出,很快就听到另一道回应,紧接着另一道身影飞过来,单膝点地,“属下在!”

    “嗯。刚才去哪儿了?为何没见到你呢?”顾惜若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眉梢轻扬,弧线优美,疾驰于山林之间,染上了点点白霜,越发衬得她此刻的随意清冷。

    王钰怔愣了下,而后笑着道:“大小姐,属下哪里都没去,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您啊!”

    顾惜若垂眸看他,慢慢卷起马鞭,轻搁在身前,随即探身到王钰面前,拢了拢袖子,半晌后,笑得格外意味深长:“是吗?那我刚才和龙鳞卫说了什么,你想必也听到了。来,跟我说说。”

    王钰皱眉,隐带怒气,“大小姐,您是在怀疑属下?属下好歹也是将军身边的得力手下,您这么怀疑,岂不是也要对您身后的这些人持怀疑的态度了?”

    他义正言辞,神情悲愤,差一点就让顾惜若以为,她是冤枉了好人。

    她探身过去,重新拿起那道马鞭,唇角轻勾,没立即说话。

    王钰心中顿凛,正欲上前,顾惜若手中的马鞭如蛇般缠过来,他躲闪不及,重新反应过来时,那马鞭已经在他脖子上绕了三层,粗如碗口,几乎要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恐惧的看着顾惜若,暗自提气,却发现内息全无,忍不住惊呼大叫:“王妃,您对属下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让你暂时安分点的药。”顾惜若拢了拢袖子,黑暗中,仿佛有什么粉末自她袖间飞出。

    方才借着拢袖子的时间,她特意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出一些,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她还真是做对了。

    这个王钰的确有问题。

    就在这时,龙鳞卫折返回来,看到王钰这副模样,眼瞳里的杀气越发浓重。

    他冲顾惜若拱了拱手,恭敬道:“王妃,如您所想,右边分岔路也有埋伏,属下过去看时,正好遇到了最后一个断后的人。随即跟了上去,处理了下,耽误了些许时间。”

    “嗯。知道了。”顾惜若淡淡应了声,转而看向王钰,挑眉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她已经看穿了其中的把戏,王钰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梗着脖子,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本来我还以为,你无非就是嚣张狂妄点,没有脑子。如今却落在你的手上,如何都不甘心!”

    顾惜若冷笑。

    以为她没脑子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她挥了挥手,厉声大喝:“把人带下去,留全尸。我听说有‘投石问路’这一招,不妨今天就来个投人问路吧。带下去!”

    最后三个字,干脆而有威势,宛若斩刀劈下千钧之力。

    王钰犹且不甘,却见龙鳞卫已经将其带了下去,恍惚中一声呜咽,龙鳞卫再回来时,真正是拖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在场之人无甚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顾惜若,等待着她的指示。

    “王妃,您怎么知道此人是奸细的?”龙鳞卫有些不解。

    顾惜若不答。

    以佘煜胥的性子,绝对会在两边都做好了准备,若是她那年轻爹爹带领这些人赶去苍京,不管走哪一条路,都会中了他的埋伏。

    再者,这两条分岔路之间的距离如此近,有王钰这么个人在身边,始终都是个祸害。若是她那年轻爹爹再马虎点不靠谱点,恐怕要自己踏入对方的陷阱中,也是极其可能的事情。

    可惜,佘煜胥没想到,这个人选竟然换成了她;而庆幸的是,此刻面对这些的人,是她,而不是她那个粗神经的年轻爹爹。

    而她之所以会看出情况的不同,无非就是龙鳞卫报上来的人数。

    佘煜胥并不清楚带兵的人是她,也不知晓她的习惯是什么,又怎么会在这里安排下那么多人?

    是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她扬了扬马鞭,直指向前路,如利剑,泛着寒光,立时劈出一道裂缝。

    “把人扔过去!开路!”

    ……

    深秋,月色清冷如水,苍京城内渺无人迹的长街上,踏过一阵阵脚步声,时而细碎轻盈仿若雨点敲窗,时而沉重寂闷宛如闷雷乍起,将这个普通的夜渲染出沉郁凄冷的气氛。

    从九重宫门,经过长街,期间段天昊也不死心,暗中寻了人拼命偷袭,欲要提前使尽各种法子,将苍帝从佘煜胥手中救下。

    不想,对方警惕性甚高,几番较量之下,双方损失格外惨重。

    待这一行人走到城门时,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晨光熹微,霜露清冷,朝霞丝缕缠绕于天际,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经过一夜的折腾,苍帝脸上已经现出疲惫之态,兼之自宫中到城门的长长路途中,偷袭不下十次,他也跟着受了好些苦,脖子处的斑斑血迹,在晨光中越显鲜艳明亮,生生刺痛人眼。

    “父皇……”段天昊满脸愧疚,从没有哪一刻会比现今更让他觉得自己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身前身后环绕着这么多御林军,却连几十个人都降服不了,他还有何面目去觊觎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苦笑不已,一股无力感随之袭上心头,忽然想起,若是他那个六哥在场,是否情况就会与此刻的不一样?

    他不知道。

    可奇怪的是,此刻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念头,却是他那个六哥赶紧赶回来。

    前方喧哗声起,将他浮游的思绪悉数打乱,他抬眸循着声源看去,却见佘煜胥等人已经逼到了距离城门三尺的地方,正要命令人打开城门。

    “给本王守住城门!”段天昊顿时急了,这城门,无论如何都得守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言畅等人快速的缩小保护圈,看着不断涌上来的御林军,杀气外露,凑到佘煜胥旁边叱道:“主子,人越来越多,咱们是否要硬闯?”

    佘煜胥眸光深邃如海,仿若夹着无数把冰刃,直直掠过面前那些涌动的人潮,不经意间瞥过高高的城墙,心中一动,忽而冷冷道:“就从那里出去。”

    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出城。

    在城外,他也做了布置,一旦离开此处,便是谁都奈何不了他。

    不然今日费了那么大劲儿,又岂能无功而返?

    言畅连忙点头,冲旁边的人挥了挥手,留下一部分人护着自家主子后,又带着另一部分人当先开路。

    “朕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苍帝死死的盯着言畅等人的身影,脚下步子随着佘煜胥错乱移动,却也不放弃任何能够损毁眼前这人的机会,“你以为,你挟持了朕,就能为所欲为了?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这苍京城,你注定无法带朕走出去。”

    “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佘煜胥冷笑,“到了现在,你该不会还在奢想着,你的儿子会赶来救你吧?我劝你还是赶紧断了这心思。你那个惊才绝艳的儿子,此刻还在寻找他失踪了的王妃,恐怕没有时间赶过来救……”

    “那估计要让佘太子失望了!”

    一道冷中带笑的声音远远传来,无比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也将佘煜胥未说完的话生生打断。

    苍帝眸中顿时大放光彩,循着声音看去,但见段天谌正跳跃在城门周围的屋顶上,身形敏捷轻盈,衣袂翩翩,快如闪电。

    佘煜胥见状,立时恨得牙痒痒,二话不说就带起苍帝,在手下的护送下,攀上了那座高高的城墙。

    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段天谌,他脸色阴沉宛如阎王,煞气满身,排山倒海般倾覆过去,“谌王,你可真是好本事。”

    短短几个字,雷霆之势,恨意十足。

    段天谌默然。

    旁边,段天昊凑上来,欣喜欲狂,“六哥,你可终于回来了!他说你去找顾……六嫂了,我还担心你赶不回来,生怕父皇……如今你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段天谌听了,眉梢微挑,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一眼惊心。

    微歪的发冠,几络青丝黏在脸颊上,额头沁出薄汗,整个就是邋遢糟糕的形象,哪里有半点以往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最让他吃惊的,却是在看到他时那脸上霎时绽放的笑颜,格外耀眼夺目,让他忍不住半眯起眼,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名曰“亲切”的情绪。

    对,亲切!

    他和段天昊兄弟二十几年,七岁前尚在天堂游戏,七岁后沉入深渊孤苦伶仃,这个兄弟也变得可有可无可远可近,甚至在面对大位之争时,还无形中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过往的较量,此间的恩怨纠葛,似乎都在这样近乎信赖的笑容里,变得鲜明温暖。

    意外么?

    说不上。

    他拍了拍段天昊的肩膀,优雅一笑道:“不必担心。父皇不会有事儿的。”

    而后,他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动作,那手僵硬了下,望进段天昊的眼睛里,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是会心一笑,似乎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段天谌转过身,朝佘煜胥缓步走去,轻袍缓带,优雅从容,沿途御林军齐齐让路,无端的有种睥睨天下万民臣服追随的王者气概。

    苍帝见状,心中甚是宽慰。

    只是,佘煜胥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阴沉着脸看他走过来,杀气尽显无遗。

    他不会忘记,好几次的计划都是被这个人毁掉的。

    说起来,他也足够倒霉,在段天谌不再决定隐忍不发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到对方的手上。

    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苍帝,转而将视线定在佘煜胥的身上,淡淡道:“佘太子,这里可不是东梁国,由不得你胡作非为。你若是识趣点,把本王的父皇放了,苍京城门,或许还允许你出去。否则,本王就算是倾尽一城之力,也要将你擒拿下来。”

    佘煜胥冷嗤一声,满脸不屑,“你若真是有这个本事,本宫倒是要擦亮眼睛了。用你王妃的话来说,有本事,你只管去做!”

    他倒要看看,到底这个男人的心,能够狠成什么模样!

    段天谌不着痕迹的皱眉,对面那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句“用你王妃的话来说”,这究竟是何意思?

    在收到青冥的消息后,他就朝护国寺飞奔而去,与表哥、孟昶共同寻找了好久,也都没找到他的小妻子。

    莫不是,此刻人就在佘煜胥这无耻小人的掌控之中?

    见他面容困惑,佘煜胥也知道他听懂了言外之意,得意之余,将苍帝往身前一扯,“还有,你父皇可是在本宫的手中。在你倾尽一城之力来擒拿本宫时,是否也想好了给你父皇收尸了?”

    段天谌继续沉默。

    他静静伫立,身姿笔挺如松,亦宛若雕塑。

    苍帝见状,心中顿觉不妙,连忙道:“谌儿,当年之事是父皇一辈子的痛。这么多年来,是父皇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母妃和外祖父。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也不必去理会父皇的死活了。尽快将这个人碎尸万段,顺便也用朕的血,以慰云氏满门的在天之灵。”

    段天谌眸光骤紧,背着的手紧握成拳。

    虽然他不在皇宫中,此前发生的事情,却逃不过他的耳目,自然清楚苍帝这番话的意思。

    这么多年,他知道,佘煜胥从没放弃过折磨他,隐约中也猜出了些许什么。

    可如今亲耳听到这样的真相,怒气和恨意便排山倒海般倾覆而下,气势凶猛强烈,几欲毁天灭地。

    站在他旁边的御林军为其气势所迫,生生后退了好几步。

    “佘太子,本王再说一遍,把本王的父皇放了。”他走上前,背着的手指被掐得咯咯作响,在这一片剑拔弩张中,格外清晰,让整个气氛为之一肃,“你身为东梁国的太子,不在云都好好待着,非得跑到苍京来闹事,若是亓云帝知道了,你说会是何种反应?你来去自如,就不顾及一下那些人的生死?”

    他大手一挥,身后御林军纷纷让出一条道,几个衣裳华丽的男女被青擎押送上前,与之摆出对峙的姿态。

    赫然便是佘映雪和佘煜霖及一众东梁国官员。

    在看到佘煜胥身前的苍帝时,这些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惨白,清楚的知道,往常身份尊贵的他们,此刻已经被摆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或随意交易,或生死难测。

    他们想哭闹,乞求佘煜胥能够别殃及自身,可转念一想,苍朝的皇帝还在他的手里,就算此刻他放了人,或是逃出生天,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

    思及此,不少东梁国官员已经开始腿脚发软,在清晨的凉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太子皇兄,您这是在做什么?”佘映雪尚未显怀,可姿态手势终究不如少女时那般雍容美好,“您这么做,可有想过父皇的心意?趁着现在还未铸成大错,您还是把人放了吧。想必以谌王的胸襟气度,定不会计较这些的。”

    语毕,她还特意看向段天谌,妆容精致的脸上蕴满妩媚笑意,企图能够以此博得他的注目。

    不想,她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人想要去理会,就连旁边站着的青擎都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千百年结了冰霜的脸终于龟裂。

    以前,他不觉得王妃有多么好;可经此对比,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王妃还真是好到无以复加了。

    单说“眼色”这一项,东梁国的这位公主就被王妃狠狠甩到了后面。

    佘映雪当眼前站着对峙的两人是谁?

    只懂得深宫争斗尔虞我绵里藏针的妇人?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居然还试图以“胸襟气度”四个字来劝说!

    傻了不成?

    这两人皆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杀伐果决,取舍有度,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几乎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跟他们讲“胸襟气度”,以闺中毒妇的嘴皮子功夫来劝说,脑子莫不是进水了?

    许是青擎的鄙夷过于明显,佘映雪恨恨扭头瞪他。

    他不好反击回去,却听到段天谌冷声吩咐:“青擎,把这个女人拖下去。别脏污了在场诸人的视线。”

    “是,王爷。”青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给旁边的人递出个眼色,就有人把佘映雪不甘不愿的拖了下去。

    佘煜霖抿了抿唇,心中瞬间绕过诸多可能。

    下一刻,便见他微上前一步,神色凝重的劝说:“太子皇兄,收手吧。谌王说得不错,若是让父皇知道了,挑起了两国的战争,那您可就成了罪人了。到时,朝廷上,您又该如何自处?”

    “怎么?三皇弟,你这是要训导本宫?”佘煜胥噙笑看他,意味不明。

    佘煜霖下意识就摇头,不经意间撞入他的眼睛,刹那失语。

    不知为何,一对上佘煜胥那样半阴鸷半威严的眼神,他就没来由的心虚,气势上也跟着矮了一截。

    似乎,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他心中很不服气,却也分得清轻重,此刻若真是苍帝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东梁国的人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这局势,明显是谌王说了算。本来他们的到来,就不得谌王待见,若是用除掉他们去讨得那位谌王妃的欢心,相信谌王绝对会做得出。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憋屈的死。

    “太子皇兄严重了。”他笑得一派和煦,微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也是为您考虑。你此番行径,本就有悖常理,将来也许没人敢说您什么,可那些黄泉路上行走着的人呢?难道死后都不得安宁,因为您而遭受到千般指责万种冷嘲?”

    语毕,他就安分守己的退到了一众东梁国官员中。

    段天谌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多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缓缓收回了视线,“佘太子,本王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你在苍京城外布置下的雄兵,也不会有它发挥效力的时候。赶紧放了本王的父皇,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佘煜胥刚从佘煜霖的话中回过神来,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空着的一手指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

    笑声方止,他冲旁边的言畅吩咐:“让谌王看看,本宫的雄兵,到底有没有发挥效力的时候。”

    “是。主子。”言畅朝空中放出一枚信号弹,咻的一声,于半空中烟花般炸开,众人惊诧,就在下一刻,原本还安静的城门之外立时喧哗起来。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划一,杂而不乱,仿佛是被谁突然转换了屏幕镜头般,一排敌军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见他们银甲红枪,脚步齐整,军容肃然,自城楼处看下去,排排列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

    苍帝诧异,猛地抬头看向段天谌,“谌儿,怎么会……朕不是让顾硚……”

    待看到段天谌摇头的动作时,他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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