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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蹊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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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微笑点亮了他的眼眸。

    唐少帅的呼吸隐隐一乱,但他抑下了多语的冲动,旋即只是弯了弯唇,紧紧握住了女人娇嫩的柔荑:“夫人的好奇心满足了么?那我们早点休息吧。夫人可别忘了,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你我……”他脸上的悦色随着渐渐低沉的语意散去,“循例可是要进宫面圣的。”

    “面圣”这两个字,读音咬的格外的重,语气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这人要不要这么难伺候,这么阴晴不定啊!

    瞿凝心里忍不住的吐槽,但手还在他的手里,她便也只好由他握着,应了一声好。

    ***

    这一晚,瞿凝难得的睡了个饱觉。

    自打新婚夜开始,连续两晚,唐少帅都算是“旦旦而伐”,但这一晚,可能是考虑到要进宫,总之他总算没榨干她所有的精力,不过是搂着她睡了一夜而已。

    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先去正厅见了唐大帅。

    这位大叔倒依旧是那么一副和蔼的,中年乡绅的打扮,手里托了一副水烟袋吞云吐雾,瞧着儿子媳妇并肩走进来,也只是笑眯眯的对瞿凝笑道:“今儿个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你们小夫妻是要进宫的吧?媳妇儿今儿个倒是气色不错,小子,好好一路护送你媳妇儿,可别磕着伤着了,知道不?”

    他脸上带着皱纹的像是一朵菊花一般的笑容里仿佛藏着某种深意,就连冲着唐少帅挑眉嘱咐的样子,眉梢眼角也像是藏着某些“只有我和你知道”的暗号一般。

    唐谨之沉默着点了点头。

    倒是瞿凝笑眯眯开了口:“公公您放心吧,有夫君和我一起,我去哪里都不害怕的。”

    唐大帅“哈哈”大笑,磕了磕烟袋,冲着唐少帅摆了摆手:“小子,该给你大舅子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吧?可别像你往日那样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的,对皇室失了礼数。”说着说着就板起了脸来,十分慎重的样子。

    唐少帅沉稳的点头回答:“早就安排好了。”

    “嗯。”唐大帅这才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转头对瞿凝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出门吧,对了,代我向陛下问安。”

    “好的。”瞿凝福了福身。

    唐少帅转头牵了她就出了门,一直到走出了门槛,瞿凝却依旧觉得,唐大帅的视线,像是要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烧出一个洞来。

    自打她入门第一次见过唐大帅,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就一直在改变。

    拜堂的时候,满堂的热闹里,一群人拥在她的公公身边道着恭喜---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她公公的人缘,好的有些不可思议。尽管结合他曾经的起义军领袖,如今的大军阀的身份来说,少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冷酷,但她那时候还没意思到,这不过只是一层非常肤浅的表象。

    然后是第二天新妇奉茶的时候,唐大帅那一日从打扮到几乎从头到尾的沉默,都没有太强烈的存在感,反而是他的几个妾侍,叽叽喳喳的夹枪带棒,十分热闹---那时候瞿凝心里甚至有几分淡淡的轻视,毕竟,以唐大帅的身份,后院怎么会乱成这样?毫无尊卑长幼,这显然是治家不力的典型了。

    最后就是昨天,从唐少帅的话里,她却意识到了在他眼中,这个父亲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一心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好往上爬,无心打理内宅,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纳,但纳了回家又不管,对后院一概的放任。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那个手段---试想,唐大帅当时率先挥军北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气性子么?他真的不能预见,自己的女人们会有什么下场么?

    不可能。

    他只是放任了唐少帅在那些人身上发泄他的怒气,他或许还想着,看一看儿子的手段,再掂一掂他的能力。

    至于那些姨娘们的生死?

    他不是不能保全她们,他只是根本不在意!

    这样一个连为自己生了嫡子女,为自己操心后宅事几十年的结发妻子都不在意的男人……唐大帅,是比她哥哥更可怕的男人。

    后宅,并不只是女人们的后宅,真正掌握着她们生死的,其实是压在她们头上的男人们。

    或许,唐谨之就是清楚看到了这一点,他才会对她说,下手请随意,千万别留情这样的话的吧。

    瞿凝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面庞轮廓若刀刻斧凿一般鲜烈的男人,在心里默默描摹了一下他们一个因为酒色而侵蚀了的身形,和另外一个正当盛年英气勃勃的轮廓,忍不住的暗暗叹了一口气:一个已如落山的暮色,一个却正是初升的朝阳,在自己这样一个儿子光芒的映照之下,唐家这两位之间,还剩下多少真正的父子之情呢?

    ***

    两人入了宫,皇帝便派人招了唐少帅去说话,而瞿凝则被唤去了皇后那儿。

    分开之前,唐少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热度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心。他并没有太多叮嘱,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径自离去。

    瞿凝跟着小太监去了椒房殿,皇后彼时正和一班妃嫔们坐着聊天,听着小太监通报,立时拊掌笑了笑:“咱们大公主回来了呢。”

    一进门就是一室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瞿凝眉心隐隐一跳,在室内扫了一眼,心中一动,身体却已经福了下去:“见过嫂子。”

    皇后急急过来拉了她的手让她起身免礼,又让她坐在自己身畔,轻轻拍着她的手,端详着她泛着粉糯的润红的面容,笑道:“咱们大公主瞧着气色不错啊,怎么样,唐家没有慢待你吧?”

    “少帅对我还算好。”瞿凝仿佛是含羞带怯的回答道。

    皇后像是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本是委屈下嫁,若是唐家还敢慢待于你,你且随时进宫来告诉我和你哥哥,一切事儿,自有陛下为你做主。”

    瞿凝只是含笑不接话茬,厅内一下子沉默下来,却听得那坐在皇后下首的女人忽然一声娇笑:“质妹妹可千万别把委屈压在心里,有事儿别瞒着咱们,要知道,我们才是妹妹真正的亲人呢。咱们可都看了报纸了……早上皇后娘娘还在说呢,担心大公主哪怕有了什么事儿,也不敢跟咱们讲……妹妹放心,这儿都是自己人,就算妹妹熬不住了要诉诉苦,也决计是传不出去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直指“唐少帅出轨”,就差没直说,她如今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瞿凝仿佛是怔了一怔,这才转向正脸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女人。

    她的脸色沉了一沉:“福贵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福贵妃怔了一怔:“妹妹当真不知道?”瞧着她摇了摇头,她便叹了一口气,随手将旁边茶几上放着的报纸抛了过来,皇后仿佛阻之不及,便摆了摆手,皱起了眉头,却也只好看着瞿凝翻开了报纸,仔仔细细的将新闻看完了。

    殿内沉默着,所有人都看着公主的脸一点点泛了白。

    皇后嗔怒的瞅了一眼福贵妃,叹了一口气,柔声劝慰瞿凝道:“妹妹,报纸上也就是些捕风捉影的报道,你既然觉得少帅对你好,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有的没的,且别往心里去,啊?”

    瞿凝低了头。

    眼看着她的眼眶泛起了红,接着眼泪就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晕湿了报纸上的标题:唐少帅新婚密会情人……

    她的情绪不稳,皇后便立时挥退了左右,莺莺燕燕一散,她这才持了手帕坐在瞿凝身边,给她擦了擦眼泪:“妹妹先前真的毫无察觉?”

    瞿凝哑声说道:“少帅昨儿个确实不在家里,”她的声音嘶哑,眼睛红红的,配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这会儿瞧上去格外楚楚可怜,“我还道他是去了军营,却原来……是去见旧情人了。呜呜,他竟半点没把我放在心里……”说着又开始盈盈的掉了眼泪。

    皇后陪着她难过了好一会,安慰她良久,直到劝得她收了眼泪,这才叹息道:“早先陛下决定要将妹妹许配给唐少帅的时候,我就一意阻拦,只拗不过时局艰难,我们皇室也是举步维艰……”说着哽咽起来,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如今妹妹不过新婚,那匪首却竟已经在密会情人,还不知会妹妹一声,这岂止是不将妹妹放在眼里,这是不把我们皇室放在眼内了!”她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听上去十分气愤的样子,“凝妹妹,你可想过,若少帅要纳妾,你要如何自处?”她轻轻点了点报纸上,照片里和唐少帅语笑嫣然的美人---那是瞿凝的熟人了,正曾让唐少帅曾经露出过异样神色的记者,乐傅雯。

    “纳妾?”瞿凝嘴角的肌肉微微一抖,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眼泪将落未落,在眼眶里打着转,仿佛手足无措的,可怜兮兮的看向了皇后,“嫂嫂,我也不知道……呜呜……我接受不了。”

    皇后眼瞅着她已经像是六神无主,这时才叹了一口气:“妹妹放心,陛下肯定会好好敲打唐少帅一番的。只是你既然已经嫁了,咱们家里人想帮你,也实在是帮不了多少,还得你自己立的起来,能自己拿主意才行。”

    瞿凝这时候仿佛才眼前一亮,像是抓住浮木一般的抓住了皇后的手:“嫂子,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教教我,帮帮我吧?皇兄这么多年对你十分尊重,你该有自己的一套法子的吧?可千万不能对妹妹我藏私啊。”

    “我哪有什么诀窍啊。”皇后苦笑道,“不过是因着我父兄这么多年对皇家忠心耿耿,陛下方多给我几分薄面罢了。”她轻叹一口气,“不过我和陛下是结发夫妻,总也有几分互相尊重,这么多年了,陛下别说是在外头风流快活的事绝对没有,就是迫不得已为了政事要纳哪家的闺秀,总也会先问过我的,这就是夫妻的尊重之道了。若我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她瞧了瞿凝一眼,意味深长。

    瞿凝立时“悟”了,重重点头:“没错,若我不是皇室公主,唐谨之又岂肯点头娶我!”她仿佛越想越明白,咬牙道,“是了,只有哥哥和嫂嫂处境好了,皇室的情况转安,我在唐家,也才能过的安安稳稳。”不过她旋即微微皱眉,“不过我今儿个和唐少帅入宫的时候,瞧着这宫城门口围着的警卫员又多了?我跟少帅进来,还要被搜身呢……”她拧紧了眉,十分不悦,“虽说只是一群嬷嬷在我身上稍稍看了看,但此等无礼的做法,又是谁想出来的!”

    这话仿佛是戳到了皇后的伤心处,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妹妹你是不知道啊,国会那边,越来越得寸进尺,最该死的就是那些革命党人,现如今他们闹着要陛下将福贵妃交出来呢,说她通敌卖国,真是天大的冤枉!福贵妃日日困坐宫中,又能碍得着谁的眼呢!却要她一个小小女子出来填命,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啊!”

    瞿凝心里轻轻道了一声“bingo”,原来这才是今日这一番戏肉的目的啊。

    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前后,面上却吸了吸鼻子,握住了皇后的手:“嫂子,贵妃是哥哥的身边人,若是将她交出去了,哥哥的颜面何存?这点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皇后闻言微笑了起来:“妹妹,为了皇室的颜面,为了你自己日后的幸福,你且劝一劝少帅,让他帮着说服唐家嫡系,同意咱们和日本签订二十一条吧。只要唐家不反对,那其他人,也就没了反对的理由。”因为二十一条卖掉的关东州,正是位于唐家的大本营东北三省上方。

    假若唐家都不反对,那其他军阀事不关己,也就自然能够高高挂起了。

    瞿凝微微皱起了眉头,畏缩起来:“可……可我对他实在没这么大的影响力啊。”

    皇后摇了摇头:“妹妹可别妄自菲薄,你既然嫁入了唐家,夫妻本就是一体,你说话,自然和唐少帅说话一般无二的管用……下一次报纸采访的时候,你只要稍稍透露一点这么个意思,底下人自然就心领神会了。”

    她话音未落,本来还仿佛侧耳静听的瞿凝,已经冷冷笑了一声。

    瞿凝收了眼中的泪,脸色冷的像是新雪一般冰寒:“嫂嫂,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今天是我三朝回门,你们竟不盼着我过得好,竟是千方百计的要给我添堵,好,好一个一家人!好一个好哥哥,好嫂嫂!”

    她稍稍一顿,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看向皇后:“就算我跟唐少帅真的夫妻恩爱,我若放了这个风声,从此便和他形同路人!嫂嫂,你竟盼着我把日子过成日日孤灯寒衾?你们竟不惜……毁掉我一生的幸福!”她“呵呵”嘲讽的一笑,“抱歉啊,嫂嫂,二十一条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皇后明白了她瞬间的情绪转变,神色惊怒交加:“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嫂嫂也是为了你好!你当是我们想给你添堵?你可还记得,当初唐少帅是如何信誓旦旦的,说他决计不会娶你过门的!若不是你哥哥终于松了口,对唐少帅保证,说他总有一天会以一个普通国民的身份退下来,带着我们这些妻儿出宫,自食其力放舟江海,叫少帅只需确切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和个人财产。你当少帅会肯娶你,你当少帅会忽然改口,说你也就是个普通国民!他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逼着你哥哥自动自发的和平退位而做的!他肯娶你本就是为了政事,你以为那唐少帅,就是能是你的良人了么!”

    她这番话一出,瞿凝便彻底呆住了,一张脸,瞬间刷白的像是全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