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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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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琅愣住,那熟悉的声音不啻惊雷从天灵劈下,轰然炸裂了血肉脊骨。

    清澈的湖水也成了血色,腥冷的味道让韩琅沉闷地想吐。

    她强忍着涌到喉咙的腥甜,拨开水流慢慢朝着那声源靠近。

    “花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带我到来这?”

    不是他的声音,而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可这声音怎么有几分耳熟?

    韩琅凝神倾听,入耳的却是女人的声音,不觉皱了皱眉,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

    “爱妃不是喜欢莲吗?虽无花可赏,看莲叶、莲子也好。”他声音很温暖,和当年一样,有着极大的耐心,仿佛蕴含着极深的爱意。

    “宫里又不是没有莲花池,且现在正开着千叶莲,雪白的莲花不比这满湖的烂叶子好看?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宫。”

    女子听声音很好听,清脆如琳琅,但是也很任性,竟然和冷傲的他“你”“我”相称?

    韩琅冷笑。原来,这是他哄女人的手段而已。曾经还天真地以为,那是专属于她的称呼,是对她的宠爱纵容。

    韩琅咬了咬牙,撇弃那泛起的酸涩,揪着胸口,那里透不过气,她想捶打,狠狠地捶打。可是硬生生地被残存的理智控制了任意的行动。

    不行!不行!

    她侧耳查探,先不说画舫里五十多个呼吸匀称、身手不错的侍卫,单单一个扶风天启,她都未必打赢。此刻暴露,只有送死。故而,她连呼吸都都控制地很浅、很轻。

    死不得!死不得!

    她紧咬着唇齿,痛苦地阖上眼睛。

    “爱妃,不喜欢这莲湖吗?一点也不记得原来的事?”扶风天启的声音依旧如春风般和煦,暖意融融,好像能化开所有的尘封坚冰。

    “我……我……都忘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小,但是却含着委屈。

    “孤记得就好,爱妃不用自责。”

    “讨厌,你真坏。”女人又娇又羞地说了一句,随即没了声响。

    韩琅看不到画舫里的情景,但是却能猜到,该是怎样的郎情妾意,蜜里调油。

    她的心不再为他悸动,也不会因为他有了宠爱的女人而难过落泪,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武功太弱,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得。

    扶风天启,你活得如此惬意,是不是太不应该了?韩琅心里暗暗地问着,那个画舫里的男子。

    没有回答,只有船桨的哗响和荡漾的水波。

    扶风天启拥着莲妃,用手指轻轻描着她的蛾眉,眼里全是浓浓的爱怜。

    “你会画画吗?”女人闪着漂亮的眼睛问他。

    扶风天启轻轻嗯了一声,盯着女人的眼睛笑了笑。

    “那给我画副吧,就画我。那镜子是铜的,照不清楚,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长得怎样,脸上有没有斑,漂不漂亮。”女人撅着小嘴巴,有些撒娇,长长的眼睫扑扇着。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

    “爱妃很美,孤看得到。”扶风天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女子柔嫩的脸颊,好像在抚摸一件珍稀的玉器。

    “那就给我画副画嘛!画嘛!好不好?”女子晃着他的胳膊,央求道。

    扶风天启无奈地笑笑,“爱妃的美貌孤可画不出,不如让宫廷画师来为爱妃画像,如何?”他耐心地哄着又想闹脾气的女子。

    莲妃生气地别过脸去,伸手推开画舫的窗户,看向远处。忽然指着岸边,高兴地说:“快看,有个人浑身都湿了。呀,怎么搞得?掉湖里了?你看他浑身发抖呢!真有意思……”

    扶风天启顺着女子的手指,从窗口看向不远处的岸边,的确有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背对着莲湖,缓慢行走。头发散乱,湿哒哒地贴在脸侧,青黑色衣服都浸满了水,裹着他瘦小的身体。少年行走缓慢且双臂环抱,肩膀耷拉着,看上去瑟缩地好像在打冷战。

    他皱了皱眉,看向窗外的侍卫:“刚才可有异动?”

    黑衣侍卫按下刀柄,跪地恭敬禀告:“回圣上,此处并无异动。不过前面亭子处有临清王的护卫。”

    扶风天启望向山上的八角亭子,看到皇弟那几个常护佑身边的银甲侍卫,便点了点头,对内监说道:“把船停到岸边,请临清王过来。”

    太监领命,从画舫尾部解下一只小船,朝亭子那划去,通传皇上的口谕。

    片刻,临清王带着雪月就朝已经泊岸的画舫走来。

    莲妃看到雪月,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奇地问:“那个是临清王的小妾吗?长得真好看。像画里的美人。”

    扶风天启轻轻笑了一下,皇弟有龙阳之好,全国皆知,唯有这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女子不知。

    “臣弟拜见圣上、娘娘!”临清王携着雪月向扶风天启、莲妃行礼。

    “你我兄弟,不必多礼。在外面,没有君臣,只有兄弟。”扶风天启示意太监,太监赶忙上前搀扶起跪地的临清王。

    临清王道了一声“有劳公公”,便坐在皇帝下首,而雪月则乖巧地站在一侧,低眉敛目,不敢妄动。

    莲妃打量着站立的雪月道:“临清王,你的小妾叫什么?长得好漂亮。”

    正紧张不安的雪月脸色一白,拿眼偷窥了一下盘坐的临清王,低垂着脑袋,咬紧嘴唇,不敢多言失仪。

    临清王尴尬一笑:“娘娘莫要取笑小王。”

    莲妃没寻思过来,诧异地问向雪月:“什么意思?你不是临清王的小妾?看你穿的也不像丫鬟啊?可是……怎么看着像男人衣服?你是女扮男装?”

    雪月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懊恼不已。这娘娘分明就是有心取笑,他这幅模样,分明就是……

    雪月噗通跪地,颤着声音刚说了两个字:“草民……”

    “他是小王的宠男,小王要娶他做王妃。”临清王语气有些躁急,好像压抑着火气。

    莲妃惊讶地看看雪月,又看看临清王,然后茫然“啊”了一声。问向扶风天启:“他是男的?真的是男的?”

    然后自己摇摇头,小声嘀咕一句:难道是人妖?心里又补了一句:临清王是同性恋?好可惜!

    她心里补充的话,无人听到。但那句“人妖”,却实实在在被那三个男人都听见了。

    扶风天启轻咳了一声:“爱妃,什么叫‘人妖’?”

    莲妃想了想,“就是说,他很美,像个妖精一样美。”她可不能说,这是骂人的话,要不然……

    她暗暗吐了一下舌头。

    临清王的脸色也缓和了些,拉着雪月的手,柔声道:“雪月,来。”

    扶风天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两个手握在一起的男人,脸色很冰冷。

    “皇兄。我真的想娶雪月为妃。求皇兄成全。”说完,拉着雪月就是一拜。

    雪月被拉着匆忙拜倒,还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觉乱糟糟地,脑子一片混沌。他刚刚就该离开的,无奈临清王硬拉着他前来见驾,他无法违逆。

    现在的状况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心里慌张害怕地只听到咚咚地心跳声,好像擂鼓一般。什么都想不通,什么都不敢说。

    扶风天启看着那粉面桃腮的小倌,仔细审视着。小倌脸上并无受宠若惊的模样,也没有心愿达成的得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全是茫然不安。

    若不是这小倌太单纯,就是太会掩饰了。

    这么好的机会,从乌鸦变凤凰,他不该没有丝毫喜悦!

    扶风天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沉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娶个男人为妃?”

    临清王抬头,目光坚定地说:“是。臣弟想好了。此生非雪月不娶。”

    “那好。”扶风天启看到皇弟那欣喜不已的表情,便又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可以纳个男宠为妃,但是先娶兵部上卿的长女为正妃。否则,孤不会答应。”

    临清王一愣,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说:“好。臣弟答应。还望皇兄给我和雪月赐婚。”

    扶风天启不明白临清王为何这么急切,但是能让他愿意娶个女人回府,已是不易。

    他点点头:“也好。回宫后,孤便下旨赐婚。”

    “草民……草民……惶恐。草民高攀不起王爷……还请……请皇上……”雪月颤着声音,鼓足勇气说着,“草民……不能玷污王爷美誉,请皇上……请皇上明鉴。”

    临清王有些恼怒,恨不得想大声质问,为何。刚刚在亭子里,还温存欢爱两情相悦,为何转眼就如此冷漠?真的只是怕玷污我?玷污我?哼!

    他瞪着眼睛,喘着粗气,看着一个劲儿磕头身子发抖的雪月。

    扶风天启惊讶。万想不到,这个小倌真的不想攀龙附凤。他言语恳切,分明畏惧却冒死拒绝这天大的好事,这人?不怕死?

    “不识好歹!你这样的贱民,竟敢推拒?”扶风天启厉声呵斥。

    雪月身子僵了,含泪不敢落下,煞白着嘴唇,身子伏地垂头:“草民不敢高攀,草民不敢……”

    “哼!拉出去,杀了。”扶风天启下命,声音冰冷,透着不容舒缓的杀气。

    莲妃傻愣着看着对自己和对别人态度迥然不同的男子,心里说不出是甜是怕。她用手捂着嘴巴,被男子凌然的冰冷震慑地有些害怕。

    “不!皇兄!”临清王拉住雪月,护在自己身后,挡住上前的两个黑衣侍卫,“不要杀他!”

    对着雪月恨恨又无奈地说:“快求皇上饶命,快啊!快啊!……”

    雪月咬着唇,花容失色,但就是不肯求饶,一双水目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临清王急得额头冒了汗,跪地对着皇兄恳求道:“皇兄……”

    临清王脸色颓败如灰。

    “你可还愿娶兵部上卿的女儿?”扶风天启冷声问道。

    临清王面如土色,愣了愣,无力说道:“愿意。臣弟娶她便是。只求皇兄不要杀雪月。”

    扶风天启看着如此痴情的皇弟,叹气道:“他值得你如此为他?堂堂王爷为了这么一个……”

    临清王苦笑,喃喃说道:“谁叫我喜欢他呢!”

    标题出自清朝黄景仁的《绮怀》,这是《绮怀》组诗十六首中的第十五首,此句也是千古名句。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明月相伴,花下吹箫,充满了浪漫情调,但那伊人所在的红墙虽然近在咫尺,却如天上的银汉一般遥不可及。

    今夜已非昨夜。昨夜的星辰,记录着花下吹箫的浪漫故事;而今夜的星辰,却只有陪伴自己这个伤心之人。独立中庭,久久望月,一任夜晚的冷露打湿了自己的衣裳,打湿了自己的心灵。

    春蚕吐丝,将自已重重包裹;正如诗人自己,用重重思念将自己包围。春蚕吐丝尽头是茧,

    是死;自己相思尽处是伤,是绝望。那种无法言说的绝望伤感就像刚刚冒出的芭蕉叶,卷曲而不能舒展。

    往昔花下的美酒,在今夜早已被酿成苦涩。自斟自饮杯中酒,却无法消除那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