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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一个面目清瘦的儒者打扮的老人,看起来五十有余,挺正靠着桌子的身子,慨叹道,“西风国的皇帝不是要对付我们北冰。”
那桌子上放着一张暗黄的不规则的羊皮兵防图。
“先生,果真如此?”琅琊珏凝视着那张画着特殊符号的山川图。
“不错。和王爷您的猜测一样。西风国确实想有大动作。”老先生指着桌子上的羊地图,缓慢说道,“王爷请看。西风国和我国、南火国相邻,这红色圆点应该就是兵力布置,在边界处最为密集。表面看来,集中在西风和南火边界的士兵好像不多,但据老夫猜测,如此强弱分明,一定有问题。”
琅琊珏认真听着,他看过这张边界兵力布置图后,第一个疑惑就是,西风要对北冰大举进攻。可是回到禹城后,探子搜集到的消息却是西风军营有士兵流动异况,换防后的士兵明显年老体弱,数量不减却增。
琅琊珏忖度,如此反常,那么西风国的目标就不是北冰。而军事孙隐(也是琅琊珏的老师)的话则证实了他的猜测。
“西风要对付南火!”二人同时说出内心的笃定。
琅琊珏来回走了几步,思考着问道:“先生。你说西风能胜吗?我们要不要帮南火?”
孙隐摇头,“难说。形势瞬息万变,不可预测。但是,西风想痛快地拿下南火,也不可能。没想到,西风沉寂这些年,终于按捺不住了。”
琅琊珏抿紧嘴唇,双眸目光坚毅。心道:无论如何,他要守住北冰,绝不让他国侵占一寸土地。
西风国的皇帝太难对付,他算是彻底领教了。想到被追杀包抄,险象环生的逃亡过程,琅琊珏就一阵气苦。逃回北冰时,他已然成了蓬头垢面的乞丐,带去的死士无一人生还。要不是数名死士假扮成他,分散追捕的兵力,他也不会死里逃生。
西风皇帝分明就是要置他死地,布罗密网捕杀他,要不是他命大,掉入河川,他早就成了箭下亡魂。
琅琊珏想到事情的始末,伸手捂住中箭的锁骨处,眼睛里露出浓烈的怆然。他没想到,出卖自己的居然是结拜的义弟。来围捕的将领直接呼他“禹王”,难道不是韩琅出卖了他?
他来西风行踪隐秘,谨慎小心,在北冰军营也留有替身,可以说万分周密。他的真实身份除了义弟韩琅,再无人知,而对方随口就识破自己身份。他不相信那是巧合聪明,分明就是有人泄密,而这人思来想去只有韩琅。
相处几日来的惬意舒心因为这“暗箭”而变得分外可笑。
他是笃定了韩琅的出卖,而韩琅那边却在担心他的安危。
韩琅在甲板上彳亍慢行,站定望向大河两岸,一排排苍翠的青山凛然对峙,峭楞楞地陡壁如刀削直屹。空中飞旋的几只青鸟和两岸不时的猿猱哀叫,加上这凌厉的秋风,韩琅只觉得一阵子冷意飕飕如冰箭,从身体穿过,飞啸而去。
她愁眉蹙聚,思考着要不要去北冰国的禹城查探一番,否则心绪难安。可想到天宫寒月的话,她又迟疑了。
不过才认识几日罢了。他若信我,自然不会疑心我。若是不信,我又何必解释。
韩琅静心思考着,望着苍茫的远山和渐渐变阔的河面,心情突然豁然开朗,有些明悟。
她眉心舒开,回望了一下船只划过的水浪,顺便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那艘考究高雅的楼船,凝神想了一会儿,抬脚走回了屋子。
天宫寒月虽喝了浓酒,但莹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丝毫醉意,依旧是光风霁月的璨然。只是点如胭脂的双唇更加润泽,许是沾了酒的缘故,连眼眸都含了一层水汽,迷离而更加魅惑,一对剑眉上扬,轩昂中蕴着冷酷,鼻如雕刻而成,若挺直的悬胆。神态容貌,像是误入凡间的神仙,又像幻化成人的妖孽,似仙似妖,有着颠倒众生的俊美和魔力。
一阵轻缓的叩门声,他冷声道:“进来!”
门开,紫绢低首,敛裙跪拜。
“公子。奴婢想好了,奴婢再无非分之想,只求公子能让奴婢服侍左右。他日,若公子给奴婢配个良人,奴婢定会铭感五内,不忘公子大恩。”
天宫寒月负手而立,声音依然如金石般冰冷:“可想好了?是真实的心意?”
紫绢略微一顿,随即爽快答道:“是的。奴婢已经想好。这是奴婢的心意,奴婢愿意伺候公子一辈子,甘愿听从公子安排。”
“好!不管是不是真心。今天的话,我记下了。若是你还是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紫绢闻声心脏又是一颤,但是声音却稳如磐石:“奴婢记下了,再也不会!”
天宫寒月颔首道:“退下吧!”
紫绢抬头偷瞄了一眼俊逸公子,刚刚按下的酸楚又澎湃到双眸,差点落下泪来。她匆匆掩门离开。
回到卧室的紫绢像朵缺水的鲜花,失去了光泽,萎顿着。
既然公子喜欢的是紫罗那样的,那她就努力变得和紫罗一样就是。紫罗善于察言观色,且机敏乖巧,她也可以做到。她虽然不擅酿酒,但是她却最擅厨艺。
紫绢默默发狠:公子,我一定要让你眼里有我,喜欢我,像喜欢紫罗那样喜欢我。
天宫寒月不耐烦这些女子的缠缠绕绕,但是他需要一个丫头在身边服侍。一来为了方便,二来,因为他要去的是南火国,那里是女子为尊,有个丫头在身边,好做事。
他选中紫绢,也是因为她持重沉稳,一点就透,虽然她和那两个大丫头一样都想让自己收房。
天宫寒月想到那个对自己很不友善的小丫头,突然明白了,他为何一直以来比较在意她。原来是因为,她对自己没有畏惧和爱慕,无论是开始的好奇还是后来的厌恶,独独没有爱慕之心。
他嘴角噙着笑意,原来如此。他在意她只是因为她不在意他而已。
这丫头,浑身都像一个谜。他明明不需要解开,却忍不住想探究想靠近。也许明白了,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吧。现在就要去解开她其中一个谜团。
天宫寒月无所谓地笑笑,实则天下的女人皆相同,并无什么特别。
南火国一直是女子为帝,不也改成男子为帝了。这女人终究是男人的附属罢了,多厉害的女人都要寻一个男人当做依靠。
天宫寒月不禁想到他来南火国的目的。
南火国建国几百年来,第一次男子为帝。当年女皇生下双生子,一男一女,但是因为女皇本定的继位者朱凤璎珞(她唯一的女儿)早在十五年前亡故,女皇别无选择,只能传位于和女儿同胞的朱凤卿珞。
女皇还有很多优秀皇子,但那些都是男妃所生,并不是她和凤神所孕,所以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在南火国,民众信奉凤凰神。凤神为男,凰神为女,“凰”与“皇”同音,所以南火国认定女子为帝是凤凰神授与的权利,于是女皇便是“凰神”化身。
而凤神会在每一代女皇出生时,同时入世。所以祭司大人会在民间查寻和女皇同时出生的男婴,再经过凤凰血的验证,确定谁是凤神的转世。而那男孩则被封为凤神。
凤神到十五岁时,和女皇完婚,待女皇生下新的继承者(女婴)后,凤神便在凤凰台以凤凰血祈福归天。
所以被选中了“凤神”,就意味着女皇生下女继承人后,生命就结束了。
在南火国,凤神就是和女皇同等的存在,民众信奉他,尊敬他,若是“凤神”出生在谁家,那一定是无上荣耀,是受到神明眷顾的祥瑞之家,会兴盛福泽。
而十五年前的“凤神”因为朱凤璎珞的亡故而同时祭天,当时“凤神”还不到半岁,他出生在当朝宰相家,是宰相夫妇老年所得的独子,没想到却是“凤神”。
“凤神”祭天后,宰相夫人也因丧子之痛得了疯病。而宰相也辞官赋闲在家,照料疯妻。
这些都是天宫寒月早就知晓的,本也不觉得有什么疑惑之处。
但是五年前当他看的那刻有凤形图案的玉佩时,却突然起了疑心:当年的女婴没死?韩琅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女婴?
然而暗查五年也没探明,女皇为何宣布自己女儿已亡,为何宁可后继无人也不寻找亲生女儿。
有这解不开的疑团,南火国皇室,是天宫寒月必然目标。
他不能让四国平衡因为这个变故而打破,几百年来,天宫之责就是守护这种平衡。
天宫寒月轻轻托起落满一身的月光,才发现自己凝神良久。他扫视四周,清冷月华倾洒,铺满桌子也落了他一身,碎色如银,闪着幽冷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