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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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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儿?”

    墨廿雪看到他幽深如墨的眼眸里溢出惊疑和狂喜的情绪,她重新握住他的手,将原本要起身的他摁在榻上,“不要起身,我就这样和你说话。”

    “柚子带你来的?”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即便想不到她此刻会出现在此,也知道他那个爱犯事的弟弟定会闲不住。她笑靥舒展,“对啊。”

    “但是,你怎么这么傻,我就是前几天秋时着了凉,吃了几贴药就好了,你做什么要陪着我一起病?难道这里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告诉你,我早就痊愈了么?”墨廿雪觉得他们军营里的人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联合起来欺负他。

    洛朝歌不知想到了什么,两根手指捂着薄唇低低含笑,墨廿雪诧异望着他,却听他说道:“没那么严重。”

    “那你怎么……”墨廿雪起初错愕,但话未竟却又生生忍住不说了,她想到,他一直都是如此的,满腹心计地算计她,给她下圈套,便不满的努嘴道,“不是不要我跟来么,怎么又装柔弱骗同情心?”

    “想你了。”

    某人坦白得太快,墨廿雪脸颊绯红,羞赧地把脸埋进他的掌心。

    深夜的月光清寂冰冷,墨廿雪披着大氅走出军帐时,正见绰约的几方宝塔状的影子虚实相生地投掷在泥地上。营中的军士训练有素地巡逻站岗,墨廿雪本无兴趣,但闲着的人的几句窃窃私语,却教她在帐篷外听了个分明。

    她没有听壁脚的习惯,但对“三殿下”这几个字却有点敏感,细心地将身腾挪过去,贴着雪白的帐子聆听里边窸窣的声音。

    有人讲杯盏放下,语调怅然:“四殿下这一折,咱们陛下跟不知道似的,既不见长歌当哭,亦不见半分怒气,除了这调兵驻守,与云州周旋,竟然没有一点动作。”听声音,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提着的一颗心尚未落地,有一人沉闷接口道:“老吴这话说的有理。咱们殿下虽志勇双全,但战场多险恶,回回若有大军调动,便是咱们殿下首当其冲。陛下对这两个儿子不管不问,着实叫人心寒哪。”

    不管不问。

    若是以前,墨廿雪把心思花在温如初身上,自然不会晓得北夜这些王侯贵胄里的事,可这些日子以来,她却时时关注着北夜的一举一动。她迫切地想知道,洛临为何这样对待洛朝歌,也想知道,洛朝歌那个隐秘不能对人言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来历。

    适才和他说话时,她满心久别重逢的欢喜,竟忘了问。可她知道这应该是个会让他为难的问题,纵然再度与他相对,她也未必真能问得出口。

    夜里风大,墨廿雪笼着烟青大氅,将手捂进长袖里,常听人说西北边塞之地苦寒难言,生灵稀薄,原来是这般难以令人消受滋味。为了不让自己打喷嚏露出痕迹,她捏住了鼻子。

    紧跟着老吴又道:“咱们殿下身子弱,不得已自幼习武强身,只可惜……”他这一叹甚是惋惜悲怀,墨廿雪瞪着杏眸心里头抽了抽,舌下如含着一口吐不出的青花酒,可她只能这么隐忍地听下去,“四年前的那场恶战,终归是元气大伤,此后断断续续病了三年,接着又在南幽屡遭刺杀……我没跟着他去,也不知道那几场刺杀殿下是否受伤,他向来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可看他现在这情状……”

    傻子也该听懂了,墨廿雪此刻懂了。

    他不是因为她病了所以才想着一起缠绵病榻,而是洛君承为了骗她同情心同时掩盖他身体真相的说辞。而他早知道自己身体许会扛不住在塞外风沙侵体,才不带她来的。

    墨廿雪心弦松动之后,这个喷嚏是无论如何忍不住了,“阿嚏——”

    里边几人霍然一惊,面面相觑一眼后,起身要寻外边人,墨廿雪借着轻盈的轻功跳出老远,她气冲冲地要找洛君承算账。

    盲人似的横冲直撞,瞎抓了一个士兵,凶恶地问:“你们太子呢?”

    营中现在唯一的女人就是墨廿雪,所以即便只是个守门的,也知道此刻这凶悍如泼妇的女人是谁。那人支支吾吾,为了不出卖萌萌的小包子太子,便装了哑巴。

    “合着你们就这么点地方,你不说我也找得到,”墨廿雪松开他的衣领子,“我定要将那小家伙摁在地上打屁股!”

    “这、这可使不得!”守门的小兵吓了一跳,瞪着眼木讷地说道,“你、你是南幽的公主,焉能、焉能打我们北夜的太子?”

    墨廿雪冷笑,“我打不得,便叫他三哥帮我出气!”

    墨廿雪气急过后,找的第二个人是军营里最德高望重的军医,劈头盖脸地一通逼问下去,岂料那军医也做了哑巴,硬是岿然不动接受唾沫洗礼,也不肯透露一丝。

    他的营帐里药香味浓郁,有一味的香味极为独特,墨廿雪虽然没有洛玉书那样灵敏无双的鼻子,也大约嗅得出这是一种珍稀的药材。她在南幽的御药房里给温如初翻箱倒柜地找药时曾寻到过,南幽的那个老御医也是对她暴殄天物而无奈悲叹,她也猜得到,这是一味珍贵的药。

    大凡珍贵的药材,泰半是用来医治疑难杂症的,在墨廿雪的世界里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个认知。于是把“真相”压在心底,悲愁万状地走了开去。

    “朝歌病得很严重。难道,洛君承是知道他快不行了,所以才拉着我见他最后一面?”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为心里有这种不吉利的想法而狠狠唾弃自己,试着将心里头那点不安和罪恶感抹去,然而却抹不去。

    洛朝歌梳洗完毕后,晨光熹微时分,他苍白的脸色有了一分好转,正要出帐,却见墨廿雪端着一盘棋笑吟吟地走来,姝影轩丽,宛如灼灼朝霞,他绽了绽唇道:“哪里来的棋?”

    “问人借的。”墨廿雪俏皮地眨眼,不待他说话,已将棋盘摆在了案头,弯着腰摆弄着边说道,“洛朝歌书画双绝,也不知道棋艺如何,左右现在没什么要事,我想和你切磋一下。”

    “那好。”他微微一笑,就着猩红小几施然落座。

    墨廿雪与他对面相坐,玉手执着白子,却在暗中观摩他的脸色,比昨晚见时红润了些许,她心下稍安。紧跟着落子铿然,黑白局面瞬间盘踞成卧龙交错。

    “廿儿,柚子做得不对,你不该来这儿。”

    他下棋有点不专心,墨廿雪却全力厮杀,得空了才回一句,“有人说了要娶我的,他纵然是死了,我也要带着他的尸骨回去同我成亲。”

    这么狠的话,还真是她的风格。

    洛朝歌摇头失笑,“我不会死。”

    “天意难测。”墨廿雪冷着脸将一片黑子捡入手中,他冷静地看着她,却依旧不骄不躁,从容地继续落子,墨廿雪一点也没有占尽上风的快感,反而有点烦躁,“我向南幽的父老乡亲保证过,肯定把你拐回去,要不然我多丢面子!”

    “公主还记得抓花生的游戏吗?”说到旧事,墨廿雪有点不自然的尴尬,脸皮又薄起来了,略微一红,他淡笑道,“廿儿看来也很喜欢赌这种游戏。那现在不如拿这局作赌,你若赢了,我去你们南幽当驸马,我若赢了,你做我的靖王妃?”

    墨廿雪看着场面上零落稀拉的几片黑子,惨不忍睹的局面,她目测自己赢定了,“好。”

    然而事实证明,即便只有寥寥几颗子,北夜的三殿下也能力挽狂澜,下到最后,墨廿雪竟是惨败。她不甘恨恼地趴在棋盘上搅乱了一盘黑白子。

    洛朝歌觉得有点好笑,“你知道么,我师父三十年前时,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棋局圣手了,时经多年未尝一败。后来觉得高处不胜寒,他一个人独孤求败甚是没趣,才避入了深山。”

    “所以?”墨廿雪恹恹的。

    “所以,我十五岁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赢过我。”

    “……”

    墨廿雪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想!

    好吧,她想的是,若是方儒知道,天下最有名的两大才子都曾在他门下读书,该是会很骄傲吧?若是以后事了了太平了,她一定要将她这个未来的夫婿拉到方儒跟前嘚瑟一把。估计从目不识丁的沈阙到谈笑鸿儒的洛朝歌,这心里落差不会比她小的。

    她趴在棋盘上,看着他细致地将棋子分拨装好,玉白修长的手指,光如白瓷的肌肤,令人想不心生邪念都难。

    她不由一叹,“沈玉白,人如其名。”

    他手指一僵,垂了垂眼皮道,“我不是沈玉白。”

    想到他不会弹琴,墨廿雪笑露贝齿,“洛弦寂,还是人如其名。哈哈。”

    “嗯,关于我不会弹琴这件事,你可以尽情嘲笑一辈子。”他乜斜了她一眼。自然他的心里不是很好受的,他有那么多优点,为什么她老捡着他的短板说呢?

    “要不,我教你弹?”墨廿雪为表安慰,还握住了他的手。

    “不用,我怕入了歪门邪道。”他的眼底一派昭然风流。

    “呀,甚是可惜。”墨廿雪捉着他的五指,一根一根地摩挲,轻盈的触感激得他心中荡漾,却未免轻薄还要故作忍耐,墨廿雪便是估计戏弄他的,她对他的反应觉得很有趣,也很满意,“我们家弦寂的手真是漂亮呢。”

    我们家弦寂……

    轰,脑海中最后一道惊雷炸了,他忽然觉得有些事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