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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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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择一开阔处立定,先定下规矩,各自挑选用得趁手的兵器,点到为止,不许伤人。

    陆弘景选枪,赛那也跟着选了枪,还不是一般的枪,那枪比陆弘景的滚云还长、还沉,枪头上带着勾刀,不像平常用的枪,倒有点儿像马刀,这么长的家伙,用在近身对战上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原来他要给他看的东西就是这个,这把马刀一样的枪。可能还要给他看他的战力,看他有那个能力赢他,即便他选了这种在近身对战当中吃力不讨好的兵器,还是有能力赢他。这场比试更像是兽类当中刚长成的小兽,急于向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同类亮爪,有点儿骄傲又有点儿撒娇,打得赢你是骄傲,打不赢你就是撒娇。

    看这娇花一样的北戎小王轻轻松松攥起那把枪,庆朝这边的将士们都有点儿身在梦中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看到一朵小白花刷地露出一嘴钢牙!

    说是点到为止,赛那却一出手便是杀招,人还远在丈八开外,手上的枪已经远远扎到,刷刷刷几枪,全面封堵陆弘景的进路和退路,一点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陆弘景左手使不上劲,动作有点儿懒洋洋的拖沓,一点不似他往日的灵活利落。

    老张等一干庆朝将士,心都在喉根那儿呆着呢,陆弘景慢了一个板眼,多少颗心都朝嘴外拱!

    ——这个野东西!成心的吧!

    专门盯着陆弘景的左手打,两杆枪“铿”的一下撞在一起,陆弘景便要微微蹙眉。野东西步步紧逼,眼看就要一枪挑到他面门,他面不改色地朝后一拗,人生生拗成一张满弦的弓,而后单手握着滚云就地一点,飞身弹起,一个扫堂腿,觑着野东西一踉跄的空当,一枪格到他脖子边上,划出一道淡淡血痕。变数来得太快,不论是庆朝还是北戎都傻住了,过了一小会儿,庆朝那边轰然迸出一声“好!”。

    点到为止,这就点到了,也该收手了,谁知那赛那眼里戾光一闪,竟然挺着枪又杀了过来!这是杀红了眼,连自己也收不住了。陆弘景是真没想到赛那的“点到为止”居然不算数,后背心大开着,根本来不及回身防护。庆朝的兵士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多少颗心几乎随着一声惊叫脱嘴而出——当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从侧边闪进了战圈,一扑扑向赛那,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一扑上,赛那全身心都在扎出去的一枪上,没提防侧边过来的这一扑,然后他被那条人影扑得飞了出去,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才终于到此为止。

    这下安定了。

    被扑倒在地的北戎小王先是一愣,后是暴怒——是谁这大狗胆敢来扑本王!

    杀红了眼的人,猛地被外力打断,那股杀气来不及发泄便会化成同样分量的怒火。赛那怒火中烧当中拔出身上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朝上扎去!

    上边的人不躲不闪,等着他致命一刀。

    “当”的一声响,一把枪横在匕首与皮肉毫厘之间,硬生生从刀下抢出一条命,“点到为止,你输了。”

    陆弘景一张脸冷得掉冰渣,从昨日就冲到头顶的火气这时大开花,直接把他炸成了另个人,这人至多六岁,满嘴“X你妈”,一身的邪本事,就是不学好。他感觉那句“X你妈”就在唇舌之间,随时准备和唾沫一起“啐”到那张细皮白肉、眉目如画的脸上。火气呼呼烧着呼啸而过,他深吸几口气,又深吐几口气,几吸几吐之间,六岁的那个孬小子慢慢沉下去,真平复了,他才开口说:“我们走。”

    龙湛从赛那身上撤走,高高大大地立起来,先不看自己割伤的手和磨破了一大片油皮的膝盖,他几步并做一步追上他,拉起他的左手道:“血!”

    北戎那边的人这才注意到他血流滴答的左手,衫袖都让血吃透了,厚厚地黏在手腕上,血还没止,还在顺着手腕往下蜿蜒,滚云的枪身上一条细细的血溪流下来,顺着枪尖滴到地上。

    老张见了心底一凉:这是要坏!三变的手受过几次伤,但哪次都没有这次这么重,军医本来就让少活动,谁想到了这儿,居然还干了一场大的!伤口裂成这样,拉伤的筋脉还没得到生息就狠扯一把,这手还能要?!

    庆朝兵士们悄默声地围了过去,把陆弘景圈在当中,有脾性耿直的忍不住讥诮起来:“打一个手腕有伤的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开口比试!”

    “王起头!不许胡说!”老张一声断喝,止他话,其实是话里有话——你怎的还和他们一般见识!

    矮胖敦实的王起头是陆弘景手底下的兵,平日里他们家头儿习惯叫他“王一”,本来谁的兵谁来管,但陆弘景身上那个六岁的孬孩子还没完全下去,“X你妈”也还没完全下去,还嫌他说的不够狠辣难听呢,压根懒得管。

    北戎那边也知道这回闹得过了,出来一个挺有分量的官说了几句好话,多是说小王年岁尚少,人情尚未练达,多有得罪,要不就是请诸位以大局为重,共御强敌,切莫因小失大。话由老张去接,陆弘景捡直走了,弄得他不尴不尬的。

    走到营帐附近,迎上来两个健美型的美人,确实美,眉眼浓秀,看着也瓷实,绝对耐折腾。

    看来,陆弘景青楼薄幸的名声在外呀,连北戎都知道他包了一个青楼女子,这回送上门来的这两个,说是医病,实则泻火。不想泻火,对着女人,陆弘景也动不来手。而且,这绝对不是那北戎小王的主意——他自己都还没沾到的人,哪里肯让别人先沾!小王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疯!

    伤口挺疼,陆弘景疼得一张脸寡白带青,疼糊涂了,从俩美人面前目不斜视地直走而过,龙湛放下营帐帘子,彻底隔开了美人还未出口的嗲和娇。

    “包袱里有把小剪子,你拿过来帮我剪开袖口!”刚才还威风八面的陆千户进了营帐就成了没长牙的奶猫,纯哼哼。

    龙湛拿来剪刀,剪开袖口,就见一道横亘半条手臂的伤迸裂开来,针脚崩脱,血肉模糊,“怎么做?”,该怎么做,刚才还奋力一扑逞英雄的半大小子彻底没了主意,还要问伤重的人讨主意。

    “笨!包袱里除了剪子还有伤药!饭都吃哪去了?白长那么大个头!”陆弘景疼得猛吸气,越疼话越多,疼到极点,直接把他疼成一个小碎催。

    龙湛把伤药拿过来,倒拎着药瓶就要往伤处倒,这时军医进来了,惊得出来一阵骇笑:“我的祖宗!伤药不是怎么用的!”,言语未定便抢过伤药,把他支了出去:“外边等着去,孩子家家的,不好看这个!”。龙湛偏还不走,赖在原地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他炮制陆弘景的那条伤胳膊,从头看到尾。他不大敢看陆弘景,寡白带青的陆弘景虚弱得让他起了凌虐之心,他竟想夺过军医手上蘸着药粉的布,用力摁上那伤处,然后看他额角绽青筋,犹如看一朵正当年的花败在他手心。

    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

    起这样的心便是作孽!还仰赖人家过活就想干这样的事,不是作孽是什么!

    可心思也和野草一样,要么不起,起了便烧不尽吹又生,顶多能压下去一阵,日后还是要翻上来,长出来。

    更要命的是,这样心思里还有另一层见不得人的意味:若不是仰赖人家过活,那便大胆的做,做到满意为止。

    这是对长上的心思么?

    本心想要又柔又狠地凌虐长上一顿,理智却说不可,谁做谁混蛋!

    龙湛心里一时乱了套,人也乱了套,忙不迭地从营帐中退出去,去理一理乱得一塌糊涂的自己。

    北戎那头还挺识相,知道这回自己不占理,没多余的话,派来最好的医者,送来最好的药,到了用饭时节,小王亲自来请,好像给够了面子,其实庆朝这边还是憋着吃了个闷亏——明明对手不守规矩,却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能说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让着他们。

    庆朝众将士心里膈应,宴席上没什么人说笑,彼此语言就不通了,还膈应,这就出来两个局面:庆朝这边吃得安静无声,一群大老爷们儿一会儿的工夫就成了大家闺秀,个个食不言,也没谁吧唧嘴,也没谁左邻右舍地咬耳朵;北戎那边完全反过来了,大碗酒大块肉可劲造,喝高了的还又唱又跳,整一个乌烟瘴气。

    陆弘景被安排坐在小王旁边,他们两人坐主位,其余人等按品级往左右排布。

    手下人玩也玩不到一块儿、吃也吃不到一块儿,头儿们其实有一定责任,陆弘景这头埋头吃喝,小王那头一副皆大欢喜的模样频频举杯,两头对不上路。陆弘景这头觉着小王那头是瞎咋呼,小王那头呢,不好说,太杂了,有些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