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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齁死爹的兔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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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弘景这次装病差点逼成真病,幸好一个时辰过后北戎没有追兵尾随,幸好萧煜随身带着治这肝阳暴亢的药,都是幸好,万一有哪个不幸好,三变一条小命可能就交代在这北戎的深山老林里了。缓过来之后,睁眼一瞧,又是先瞧见哭得雨打芭蕉的干儿子,他有气无力地哼一句:“哭个屁!”,见他还在打芭蕉,就哼哼着吼他:“收声!”

    长这么大个头就晓得哭!真死了,哭能活过来?!

    龙湛也不想哭来着,他就是心口疼,从心口一直疼到眼睛,然后眼睛止不住要往外冒水。

    “不当兵了好不好?我长大了,有力气,我卖力气养活你好不好?”

    这句是用北戎话说的,庆朝话他不会说,会说也说不出口,这样丑的话好意思说?

    可丑死他了!

    “你咕咕啥呢?别转你那北戎话,老子听不懂。”

    他看他哭得实在丑,就叹了口气道:“行啦行啦,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省着点儿金豆子,等你爹我真没了你再掉!”,说完顺着撸了撸他一头黑毛,让他赶紧滚回去睡觉!

    “不走!”

    “……”

    “就不走!”

    “……”

    他怎么还忘了这家伙王八一样的脾性了?

    “以后别再这样拿命去赌了好不好?等我有了本事,我护着你。不用等多久的。”

    依旧是北戎话,三变依旧是鸭子听雷。他累得好比脱了一层皮,没那个力气去接他的咕咕,爱咕咕就咕咕去吧。

    龙湛见他闭目睡了,就轻手轻脚摸出去,打回一碗汤来。野兔汤。野兔补阴虚,肝阳暴亢喝了好。这是他路上从军医嘴里问出来的。一队人马一旦停下来安营扎寨,他便拎上自己制的木弹弓,钻入林子当中去撵野兔。都冬天了,野兔都猫窝里了,哪有还四处外出溜达的,龙湛是个苦出身,捉鸟摸鱼的本事囤了有一箩筐,别看写字他鬼画符,弄这些小东西他在行。冬天野兔不出窝,他就找它们的窝去。找了不短的时候,终于找到那么一只,收拾完了,只用两条兔后腿熬汤,熬了小半天了,也守了小半天了,谁都不让喝,就紧着他喝。

    “汤,喝了再睡。”他拿匙羹碰了碰陆弘景的唇,要他张嘴喝了,别浪费他一片心意。

    “哪来的?”三变瞪着眼前一碗白花花冒热气的汤,实在新奇。

    “我打的。”终究是派了一回用场,干儿子的语气和腰杆一样,挺得笔直。

    “哦。”三变张嘴喝下,第一口刚在舌尖上溜一圈就喷了出来——好家伙!咸得当场齁他一个跟头!

    “你个死舅子的!这一小碗东西你放了多少盐?!”

    “……一抓……”干儿子吓住了,腰塌了下去,语调也塌了下去。

    “一抓?就你那爪子——  一抓?!你怎不把整片盐田倒进去?!这是给人喝的么?喂人还是喂畜生哪?!”

    本来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还不省心,还要整一碗汤来齁他一个跟头!还浪费了这么好的俩兔后腿!该捶!

    干儿子缩了缩脖子,默默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勺子,立刻齁得落荒而逃……

    心意倒是不错的,奈何手艺和心意差了十万八千里。

    落荒而逃的干儿子赢面撞上了正要进门的萧千户,两人一个错身,那碗金贵但几乎齁死爹的野兔汤差点脱手飞出去!

    萧煜快手一接,好悬救了个急场,汤泼出去几滴,大多数都保全了。他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汤,问他:“怎么他吃不下?”

    龙湛垂着头,只看得见他两撇眉毛和一点鼻尖,就这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的丧气。

    “咸,他不吃。”

    “……”

    三变平日里不怎么挑嘴啊,隆冬时节的一碗野兔汤哪那么容易弄来,吃都不吃,这不像他,也不像话。

    “我吃了,咸,真的。”

    “……”萧煜看着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异族杂种,想到他尊贵的身世非但一点用场没派上,反而连累他自幼漂泊伶仃,连个亲人都没有。萧千户难得起一回恻隐,说是恻隐,不如说是同病相怜——他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和他爹情不投意不合,他是颗强扭的瓜,虽说有个名义上的“家”,但从小到大,他从来觉得自己是漂在这个家上面的,没有落地过。

    “你和我来。”

    龙湛就跟着萧煜走了。萧千户带他到灶火旁边,把锅端出来,连汤带肉倒锅里,然后往锅里注水,注完了水,再架起柴火烧。

    “他脾气就这样,其实人不坏。”斟酌再三,萧煜还是决定拿这句话来开场。

    “……唔。”

    他当然知道他不坏,和自己遇到的,坏得千奇百怪的人相比,他简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三变其实和你差不多,从小到大没和自己亲爹妈呆过,六岁之前被个假和尚抱养,六岁以后回了陆家,你看他为人处世有时比较脱线,那线就是从这儿脱的,没惹急他的时候,他就是陆家大少爷,真惹急了,你就能看见那个敢拿石头开人的瓢的小亡命徒。”

    陆千户是给他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老萧居然背着他给旁人倒他的底细,还说的那么篸人——还什么亡命徒,至于的么!

    老萧想法其实挺简单,他想三变为人虽然活得嚣张,又爱乱撩,实际是个寂寞人,头脑发热要捡个儿子养,养熟了,再跑了,那他原本已经断成两截的线可能会断成三截,或者干脆接不起来了。这点三变没看出来,他提前看出来了。越是活得嚣张恣意的人,覆在心上的那层壳就越薄,扛击打能力就越弱。看起来是三变养了一个干儿子,日子久了,焉知不是干儿子拖着干爹往前走?

    “……”

    龙湛有点愣住了,因萧煜说的是北戎话,非常顺溜的北戎话,这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

    话里的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咽下去,还没把前后衔接好,他一直以为陆弘景是那种活得太好,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号纨绔,孰料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有一年他生辰,在关里过的,没谁知道,是他自己买了一斤卤牛肉、两坛烧刀子,拎过来找我喝酒。你也知道他酒量,就那么些,还非要一人一坛胡唚,喝醉了才说今儿是他生辰,又说连亲爹妈的面都没见过,说完耍了一阵酒疯,倒头便睡,睡起就忘。好多事他都是这样,过不过得去都是一坛酒,喝完就睡,睡起就忘。说了多不中听的话,一样睡起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