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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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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皎皎一睁眼,四周皆是红彤大火。苏岸已然用湿透的棉被将她裹进腋下,用湿冷的帕子掩住她的口鼻,一边沉声喝道:“皎皎别怕!”

    苏皎皎有点懵。

    苏岸挟裹着她冲向火海。

    灼热,窒息,她像一条出水濒死的鱼想挣扎透气,但被哥哥的胳臂勒得不能动,很痛。

    等她缓过来瘫软在地,望着烈焰熊熊,才后知后觉到危险和诡异。

    太过安静了。

    除了火燃烧的声音,四周静寂如死。

    火烧得已然蔓延过墙,但是没有尖叫,没有呼救,没有慌乱嘈杂的脚步声。

    好像是做梦。

    然后很多人一下子涌进来占了半个院子。

    苏皎皎被苏岸拎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穿戴整齐的官差有条不紊地救火,深夜春寒,浑身*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岸将她搂在臂弯,侧身伸手,有人将衣服递给他,他将苏皎皎披裹住。那是件厚厚的棉披风,苏皎皎窝在里面很快停止了哆嗦。

    救火的队伍迅速高效,很快烈焰扑灭,四处是呛人的浓烟。

    苏岸咳了两声,身边有人恭敬行礼道:“沈王爷去那边避一避。”

    “不了,”苏岸挥退身边人,将苏皎皎交给同样一身狼狈的陆水横,“阿陆,你带皎皎去换衣服。”

    这边邹捕头从外面疾步闯进来,行礼道:“沈王爷,纵火犯见行迹败露,举刀自杀了!”

    待苏皎皎收拾整齐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已经一片乌黑狼藉,残存的屋架上青烟袅袅。

    月色清幽,唯杏树依旧,繁花满枝。

    苏岸靠在树上,肩上披着一件素锦披风,形容三分落寞,却已威仪具足贵气逼人。

    苏皎皎突然怯步。

    “皎皎。”苏岸侧过头唤她。

    苏皎皎望着淡淡月光中苏岸静静的侧颜,心生敬畏。这不是她熟悉的哥哥,给她的感觉,就仿若他在高高的云端,而她卑若尘泥。

    “哥,”苏皎皎走过去,低下头。

    苏岸伸手抚摸她的头顶,揉了揉。

    苏皎皎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眼眶发热。

    “怎么了?”苏岸问。

    “我给你闯祸了。”

    轻若蚊呐。但是苏岸听到了。

    如果之前苏皎皎拒不认错是觉得自己有理,但现在见识了苏岸的气度排场,见识了这一场大火的杀机重重,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因为自己一时的莽直冲动,破坏了哥哥已有的生活轨迹,将他推向了他早已厌离的身份和难以预测的危险境地。

    “傻瓜,”苏岸低低笑了一声,“想什么呢?哥哥不怪你。其实这样也好,皎皎从小到大跟着哥哥,没吃过好吃的,没穿过好穿的,也没玩过好玩的,雕栏画栋,声色犬马,人世间的种种繁华富贵皎皎一样也没有经历过,这回做了锦衣王的妹妹,尽可以享受挥霍,哥哥都供得起,也可以任性不讲理,哥哥也不怕得罪谁。”

    苏皎皎“噗”地笑了,抹了把眼泪嘟囔:“谁不讲理了……”

    苏岸的手指拢在她的眉目之间,笑意盈盈目光清灿:“不过皎皎你记住了,你要进入的红尘富贵场,暗地里的卑鄙阴险令人发指,你不可再与人争锋斗狠,逞强使气,能答应哥哥吗?”

    苏岸说这话的时候,天高月小,杏花细碎的落英在轻飘。看苏皎皎下意识“嗯”了一声,苏岸于喉间发出声含混的笑,将苏皎皎从手边纳入肩怀。

    他的呼吸在她的头顶,那一刻云淡风清。

    “皎皎乖。以后和哥哥一起,哥哥带着你来往权贵间,混迹名利场,谈笑间巧取豪夺,杀伐中彬彬有礼,做一个富贵闲人,别人望尘莫及,你自安之若素。”

    被裹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闻见他清新淡雅的体息,彼时懵懂,多年后苏皎皎再想起,方知那实在是一场美丽诱人温存软暖的情话。

    第二日启程,房子只剩断壁残垣,院子也凌乱狼藉,他们走时轻车简行,苏岸也没吩咐人收拾打理。

    毕竟是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苏皎皎有几分不舍,在马车里好久没有说话。

    苏岸见她打蔫,问她:“怎么了?”

    苏皎皎欲言还止。陆水横在一旁打趣:“她一定是心里有了意中人,这突然走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上,心里难受得紧了吧!”

    苏皎皎抬头怒视他,陆水横哈哈笑,凑上前道:“来跟陆大哥说说,是谁家小子让我们皎皎魂不守舍的?”

    “讨厌!”苏皎皎推了他一把,欺过身愈发挨紧苏岸。苏岸却只笑着,揉揉头安抚她。

    只是被陆水横这一插科打诨,苏皎皎的离愁别绪也就荡然无存,她扯着苏岸的衣袖切声道:“哥,我们还能回来么?”

    苏岸问询地看向她。

    在两个哥哥的关注下,苏皎皎怏怏地说:“我舍不得那个院子,您说那棵杏树有百八十年的了,那架秋千还是我八岁生日时您亲手做的,打磨了两天,亲自上的漆,还刻了花纹、还有我的名字呢!”

    她索性摇着苏岸的胳膊:“哥你叫人回去把秋千拿来吧!”

    苏岸被她摇晃着,微微地笑了。

    陆水横不屑地嗤笑着:“我还以为被谁,原来是你哥哥啊,一架破秋千,将来他闲着没事,有多少架秋千做不成?”

    苏岸却是耐心细细安慰:“皎皎放心,那宅子我们没卖,谁还能霸占去。这样好了,皎皎喜欢,我让人将一应物事仔细整理照顾好,然后在南山那边置个庄子,给你将来做嫁妆好不好?”

    南山那边全是肥沃的良田,有清冽的甘泉和层层叠叠的杏花林,苏皎皎一听眼睛便亮了,抱着苏岸的胳膊开心地笑了。

    陆水横道:“看你那财迷的样子,拐弯抹角和自己哥哥要嫁妆羞也不羞!”

    苏皎皎偎着苏岸笑眉笑眼地顶嘴:“又没同你要,要你管!”

    他们走了三日陆路,又七日水路,到达淮扬古渡口。

    那日天正烟雨,整个世界如水墨画般,将往来的行人囊括成了背景剪影,唯岸边绿柳红花,于那一片潮湿的迷蒙幽暗之中风姿绰约地摇曳浮显。

    来接他们的,是松竹翠柏般挺拔俊秀的少年。

    他穿着淡淡青衫,未打伞,见了陆水横一行人,上前躬身行礼:“下官沐柏见过陆大人、沈王爷。”

    他言行有度,无谄媚,更不倨傲,举止间一派磊落清明。

    陆水横与他寒暄几句,问道:“一切相安无事吧。”

    沐柏一揖道,“大人走后,下官方知晓何谓江南软暖、富庶繁华。”

    这是有人利诱,陆水横不由顿住脚步。苏岸却只一笑,说道;“后生初到,自当长长见识,我们走吧!”

    落后一步的沐柏这才发现他们二人身后跟着一个精灵般光华皎皎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