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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2 龙舞(下)

作者:春寒知年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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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胥提着剑狂奔着,而在那一条条陌生却熟悉的道路宫墙间,她看到了一个个披坚执锐的宫廷侍卫。他们隐藏在鹰洋盔之下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名死人,一个自不量力却苦苦挣扎的愚蠢的死人。

    华胥想要放声大笑,她从小到大看透了这样的目光,无非是一群不敢疯狂,无力疯狂的弱者,看着眼前的悲剧,想要怜悯却更多是嘲笑和落井下石的下作心理。

    比如那座后宫之中的无数宫女妃子,太监侍卫,他们浸在这比污泥还要黝黑的地方遵守着他们所认为的理所当然的折磨人的规则。

    “我不是正人君子,我只是正视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坐到那个位置,这是渴求,这是承诺,这是野心!”

    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华胥滑步斩落身旁侍卫的头颅,她半像是宣告,半像是梦呓地说道:“我拥有你们所没有的野心,所以你们阻止不了我,根本阻止不了我!”

    出鞘的剑好似游龙在云间出没,一路贯穿过去,血色如花在华胥的身后开放。她的剑上纂刻着龙形的纹路,像是一股莫测的力量在支持着她,根本不要回气的时间。

    “常明,你罪该万死!”

    咆哮声回荡在那座宏伟寝宫的每个角落,就像地狱之中永远不熄的灼热恨火。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远远躲开,生怕自己成了那城门失火之后的池鱼。然而当他们都堵在寝宫门口时,却看到了更令他们惊恐的画面。

    洛帝最不喜欢的女儿,华胥郡主正提着一柄饱饮鲜血的长剑,身着耀眼夺目的金丝龙袍站在寝宫的门外。她肆意地狂笑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无视了那些惊恐到呆立的太监和宫女,华胥径直走进了这座她最渴望也最痛恨的宫殿,走向那个不停咆哮着的·······野兽。

    是的,是野兽。从国师那里得知了诛魔十道所给洛帝的延寿灵药是何物之后,她就明白了,对方只是一只陷入疯狂的野兽而已,徒具爪牙。

    “拜见父皇。”

    行过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跪拜礼之后,华胥挺立着直视那双陷入疯狂的猩红色的双眼,毫无畏惧,淡淡的眉宇间透露着刺骨的寒意。

    失态的洛帝骤然被这股寒意给惊醒,他强装着镇定地问道:“国师的人选是你么?如果你到孤这边来,孤可以给你更多。”

    “没有用,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因为你自己早已经失去了那样东西。”

    华胥的回答坚定而果决,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曾经也觉得,自己应该站在这个所谓父皇的身边,但是她没有办法接受对方对自己生死予夺的那种绝望与压迫,那是她再不想感受到的无力与孤独。

    九龙纹饰的衮袍在昏暗的宫殿之中显得苍老衰败,洛帝的身躯虽然伪装得很年轻很有力,但是被这种腐朽的灰色浸染之后,也无可抑制地透露出一股苍老衰败的气息。

    他已经太老了啦!百年的奋斗,百年的拼搏,百年的权谋,只剩下了百年后的世态凄凉。他的成就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之上,但他却忘记了这一点,全然陷入了辰龙为他营造的帝王心术的权谋幻境之中,忘记了自己的立业之基。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还记得那些牺牲者的目的到底是何物吗?恐怕已经全然不记得了吧。

    华胥擎着剑直指洛帝,目光坚定宛如蔷薇花正在盛放,座上的洛帝已经被这种气势所震慑,久久失语。平心而言,如果洛帝没有陷入辰龙的谋划的话,或许他还是一个明晰民间疾苦的好皇帝,然而当全然投入到对于常明的嫉妒和打压之后,他就强迫忘记自己曾是一个牧童的过去了。

    “那么,华胥郡主,你是想要谋逆?”金色皇座上的洛帝骤然起身,他拔剑怒喝道。

    看着那种色内厉敛的模样,华胥已经愈发肯定了自己的信念。面前那个人,纵然是自己的父皇,纵然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依旧摆脱不了自身出身的局限,依旧局限于自身的格局。

    挥剑向前,华胥摇头轻叹,微微俯首,向前棘突,高声答道。

    “正是!”

    她明白,这是她的时机,她所要做的,她所能做的,就是下定决心,把握住这个时机。洛帝已经陷入疯狂,所有的底牌都已经被调动了出去。如今只剩下孤身一人的他,也已经被那颗延寿蟠桃的药力逼迫进入了不能够自控的疯狂。

    只要取下那个人的首绩,以她皇室的身份与国师的支持,继位的阻力会降到最低。而那时她就会成为乾元王朝第二位至尊,第一位女皇帝!并且对于一名武道先天而言,就算对方因为疯狂而成为野兽,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事实上远比想象中轻松,当她一剑斩下,看着那些丑陋而腥臭的血液飞溅喷洒的时候,她并不悲伤,反而从未如此的快意轻松。正如当初师父所说的,自己其实在心里是一直怨恨着自己这位血缘上的父皇的,而且自已也确实有一颗不愿满足的野心。

    踏着血泊,华胥不顾污秽攥紧了那颗头颅上的乱发,将他提了起来。她的脸上严肃冷峻,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这座刚刚发生了乾元王朝最重大变革的寝宫,走向了自己应该去的方向。

    这一切都顺利得如此不真实,给华胥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恍若身在梦中。她只有坚定、坚定、再坚定,然后去迎接自己那即将走向辉煌的命运。

    当她刚刚走出了寝宫,刚才还不顾生死,拼命阻拦她的禁军侍卫纷纷集结,齐刷刷地在她面前跪倒,宣示自己的忠诚。而那些太监宫女也跟在侍卫身后齐刷刷地俯身拜倒,等待她的审判。整个皇都似乎都在齐声高喝万岁,以庆祝皇权的更替。

    这是什么情况?华胥不明白,为什么皇权的交接会如此顺利,明明她的那个父皇也并没有做到如此众叛亲离的程度啊。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都是我的安排。”一身白袍的消瘦男人径直走向华胥,所有人都默默为他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华胥眯着眼,这个人给她感觉陌生又熟悉,但她并不确定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想,所以直接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那个男人笑笑,黑色的瞳孔中隐含着神秘的辉光,他淡淡地说道,“我叫哥舒辰龙,是乾元王朝的第一任国师与帝师,是碧落八鬼的术鬼,是这一切的谋划者。”

    “不可能!”华胥惊呼道,她很难接受这一切,难道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吗?而且明明那个从国师府破封而出的男人与他一点也不相似。

    哥舒辰龙知道她在疑惑什么,笑着解释道:“那是身外化身,一开始洛北想要控制我的时候就已经被我猜到了,所以我做了准备,被他封禁的只是我的身外化身而已。”

    “可是怎么会没有人看得出来,就算你当时很厉害,可是既然父皇想要封禁你,绝不会没有做足准备。除非,你当时······”

    “是的,百年前我已经达到了术道的巅峰,已经直接从定丹突破到了元婴,所以我做的手脚,他们怎么能够看得出来。而且如果不是我故意做出隐瞒,我又如何能够在这世间拖延百年时间,彻底圆满自己的修为呢。”辰龙依旧很淡然地回答道,他似乎并不着急,也不在意另外几个地方的战况。其实也对,一名元婴大圆满已经是这个人间界的巅峰了,在这种已成定局,只剩下最后数目算子的收官阶段,谁又能够掀翻他的棋盘呢。所以他一点不着急,他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这位弟子解释得清楚明白。

    “那么常明又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你不是说你已经将自己的灵躯给了常明,并且在常明那次在云梦大泽被围杀时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了啊,这一切和他到底有设呢么关系!”华胥勉强接受了自己师傅的解释,但是她还是没有明白常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的师父已经元婴大圆满,按照人间界的规则,不久就要白日飞升。可是常明并非元婴,还会在这世间行走,她要对付他,必须对这些有所了解。

    “记得,要叫师叔,直呼姓名不合礼数。”辰龙没有犹豫地说道,他早就说过他并不反对华胥想要对付常明,只是对付不对付是一回事,该尊重的地方必须尊重,这是碧落的规则。

    但是他没有纠缠于这一点,继续说道:“其实当时灵躯对于我来说,用处不是很大,还成了拖累我前进的束缚。所以我将灵躯借给了常明,让他替我发挥那具灵躯的价值。一个元婴尊者的灵躯,用来凝结金丹,这种事情既简单又能够帮我骗过人间界的规则,拖延我滞留的时日。也正因为此,常明才成了当时的元婴之下第一人,才能堵得了辰雷剑宗的山门。之后那身灵躯在云梦大泽一战损毁,其实也是我和常明两人商量好的,对于我而言是斩断了束缚,对他而言是造成了身死的假象。他的灵躯早被我们封禁在云梦大泽之下,经过那片万年地脉阴火的锻造,等他假死还生就能够取用。只是没有想到,当时他伤得太重,竟然一睡就是一百年。”

    “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华胥心中始终有个症结,她害怕自己是被对方玩弄,但是咬了咬牙,她还是问出了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筋骨,劳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是天命的大势,谁也无法违背。你的父皇也是这样,就算我和常明测算出了他便是天命之人,我们也是废了近乎五十多年的时光才将他推到至尊之位,甚至因为我们出力过多,他的天命并不稳固,所以轻易就被你摘了桃子。所以想要推动你身上的天命,也必须经历这样一个阶段。天命至公,所以无论有心无心,我们给你制造了足够的磨难,那么你就能够继承你的天命。”辰龙自嘲地说道,他真的很想嘲笑这样的自己和这样的天命。

    纵然自己已经能够谋尽天下,不还是得臣服在这样缺憾明显的天命之下,而就算天命如斯霸道,不还是能够给人钻出这么明显的缺憾。阴阳两仪,世事浮沉,似乎世间万物皆是存在这样的联系,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完美。

    华胥一时也陷入了自己师傅所描述的迷茫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半晌,她终于又开口问道:“那么我的天命又能够存在多久?”

    “创业艰难,但守业之君却有机会将王朝推向中兴。我们要你如此艰难地继承这份天命,正是为了弥补当初洛北因为我和常明插手所造成的缺憾。如今你坐拥天下,诛魔十道有我的那些师兄妹们牵制,灵修对于朝堂的影响就会大大减少了,再加上我会给你留下一些有用的肱股之臣,只要你不是太过折腾,我想中兴一世应该不难。这是属于你自己的考验,你能够做到多少你的天命就能够推进到什么地步。”辰龙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以他的身份无须对此避讳。

    “那么你不想继续留下来吗?留下来帮我。你是我的······师父啊。”华胥有点希冀地望着他,想在他那墨色的瞳孔中察觉一些变化。

    可是,辰龙的眼中全是云淡风轻的安然,像是已经别无所求。他确实很欣赏这个弟子,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他眺望着浓雾散尽后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背手说道:“万物之运皆由命定,各人各行其道,自然也各有因果报应。你我之间,只有师徒的缘,缘尽自然当散则散。”

    “可是如此庞大的一个王朝,我要如何去做呢。”华胥似乎找到了一个理由,仿佛抱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哀求道,“我不行的。”

    “兵事不决可询燕武侯,政事不决当问文颐公。当然更多的需要你自己去决断,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最重要的决心。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你做的好不好,这是你的王朝,你决定了这个王朝能够走向什么方向,走到什么地方。”

    辰龙的身影随着话音散去,他要去将最后的战场收尾,在这里,他能够做的已经全都做完了。

    华胥默默地盯着他所逝去的方向,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心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她对着那一片跪拜着的黑压压的人群问道:“燕武侯何在?”

    “臣在!”

    一袭黑甲的青年越众而出,甲胄之下的身躯刚健勇毅,远远望去,令人望而生畏。华胥可以察觉到此人已经是站在凡人顶峰的武道宗师,未动色便可令天地生威。

    “文颐公何在?”

    “臣李志安拜见至尊,云骧宫中诸位臣工已经静候至尊入朝。”年方四十的文士缓步走来,在华胥面前拜倒,语调安然却能够听出其中的恭敬与顺从。似乎这名老奸巨猾的文臣一开始就认定面前的女皇帝一定是天命所授的真龙天子。

    “你们将此地清扫干净,明日举行继位大典。文颐公请带路,朕要上朝了!”华胥冷声正色地吩咐道,似乎即刻就进入了她的角色。

    她不会比她的父皇差,她还有着更大的野心。

    因为她的身后,是一条将将苏醒的真龙,正要腾空,在那片未知的天上肆意飞舞,让所有人见证并且认可她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