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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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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辱与共!同生共死!”数十名族人也朗呼出来,俱俱面容坚毅,眼眶发红。

    愈是大浪,愈淘真金,愈是险恶,愈显人心。

    辛夷还想说些什么,却瞧得辛芷急匆匆地从后苑跑来,一路高呼着:“六姐姐!”

    “你慢点!都是快及笄的丫头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辛夷佯装埋怨,脚步却是不慢,噙笑就向辛芷迎去。

    族人们所见无事,也就纷纷告辞,打算再清点些私藏财物,来救济全族之危,庭院中乍然散了干净,就只剩下辛芷和辛夷二人。

    “诶!怎么阿芷一来,叔伯婶姨们都走了?像见了大虫似的。”辛芷抚着胸口,吁吁喘着气。

    辛夷嗔怪地瞥了她半眼:“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么贪玩?长辈们都还有事,各自处理去了。你也别闲着。嘱了你即日随兄妹们,启程回老家,你不去收拾东西,咋咋呼呼又来作甚?”

    辛芷委屈地瘪瘪嘴,却又偷偷地把扑满灰的掌心往裙角上擦了擦,低语道:“阿芷天不亮就起来收拾东西了。才方方妥当,念着此番回去,不知何时又进京,便去向夫子们辞别。这才撞见书塾里的纷争。”

    辛夷心底一咯噔。

    家塾,便是辛氏为族中子弟设立的家塾。管事的恰是被辛夷聘作夫子的杜氏兄妹。若说纷争,大抵和他俩有关。

    辛夷前时迁离族中老弱时,也嘱了杜氏兄妹一道回辛氏老家。一是他们非辛家人,没必要卷进这场大难,二是随弟妹们回去,也能继续教导授学。

    今日便是诸人收整启程,没想到节骨眼出了岔子。

    “杜夫子不愿意一道走么?还是其他什么?”辛夷拉过辛芷,一边俯下身子,细细地为她拂去掌心的灰。

    “杜夫子和女夫子拌嘴哩……阿芷还想劝几句……结果女夫子还训了我几句……阿芷见情况不对,这才来找六姐姐……”辛芷嘟哝着嘴,眨巴着睫毛。

    辛夷眉尖一蹙。

    都要出发了,嘴还拌起来了,只能说这由头和迁离逃不脱干系。且不论杜韫之如何,杜韫心就不是省油的灯。

    “走。六姐姐和你一道去瞧瞧。”辛夷携了辛芷往家塾去,一路见着即将启程的老弱们满院子收东西,废弃的什物散了一地,心下凄凉又浓了两分。

    待到了家塾,辛夷才明白,辛芷所说的拌嘴,简直是快打起来了。

    大老远的,就听见了杜韫心尖锐的哭声。弟妹们趴在窗楹下,瞧热闹瞧了半面墙。

    “都回去收东西。马上就要回老家了,还有闲空在这儿的。”辛夷佯装生气地训着弟妹们,还顺势揪着个脖子伸得最长的辛桦,“阿桦!看什么看!回房去!”

    一帮孩子们这才意兴阑珊地离开,还留恋不已地频频回头。

    辛夷的语调故意提高。一是拿捏长姊的威严,二是要让杜氏兄妹听到,她辛夷来了。省得兄妹俩吵到兴头上,她鲁莽闯进去还尴尬。

    果然,家塾门吱呀声打开。

    杜韫之脸皮泛红地走出来,讪讪道:“六姑娘来了。”

    辛夷笑了笑,进了家塾,杜韫心还手忙脚乱地拭着脸上的泪痕,慌慌地一福:“韫心见过怀安郡君。”

    “什么郡君不郡君,如今停了俸禄,就是个空名罢了。”辛夷打趣了几句,招手让杜韫之也进来,“我听阿芷说,这家塾的出了点岔子,可是启程迁离有甚想法?”

    “非也非也。”杜韫之连忙揖手,“本来那日郡君传话时,在下和家妹也没有异议。如今临到出发了,又惹出这等风波,在下也是于心不安。还望郡君见谅。”

    辛夷点点头。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了杜韫心。

    一道迁离的意思下来后,杜氏兄妹当时并没有意见。而临到走了,才拌起嘴来,多半刺头是杜韫心惹出来的。

    “韫心有甚思量?趁着还没启程,说还来得及。若是人到半途再哪儿不对,可就来不及安排了。”辛夷缓缓道。

    杜韫心踟躇半晌,才斟酌着开口:“前时允了郡君,和辛氏一道迁回老家……在哪儿都无所谓,至少韫心还是官家家塾的女夫子……然而今早的圣旨……郡君被停了俸禄……只怕连空名头都保不了多久……彼时成了平民……”

    这话说得直白。

    杜韫之猛地急喝道:“韫心!君子忌口!出言慎行!”

    杜韫心不满地乜了杜韫之半眼,赌气似的反而说得更顺了:“我杜韫心是官家小姐……虽然命途多舛,如今只能做个家塾夫子……但好歹也是官家的夫子……断不要做平民家的夫子……士农工商,尊卑有别……绝不自降身份……”

    辛夷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杜韫心的刺头,是士农工商四个字。

    士农工商,尊卑有别。已经停了俸禄,削封号恐也不远。从官家到平民只需要一道圣旨。

    前时是官家的夫子,后来是百姓家的夫子。

    前者再虎落平阳,也还是虎,后者却是直接成了狗。还是混着泥巴吃窝头的土狗。

    辛夷兀自思量,一时没有回话。杜韫之却是又急又气,伸手就要去捂杜韫心的嘴。

    “韫心!郡君能收留我俩,便是大恩大德,身份如何都已作故!你快快住嘴!否则,莫怪我不顾兄妹情义,也要正君子之德!”

    “哥哥!你别再糊涂了!”杜韫心被自家哥哥当众叱了,脸色一拉,也是又急又气地尖叫道,“我杜氏世代为官,在地方也是百年官家。如今暂时的沦为布衣,但骨子里也是官家的血!作官家的夫子也就罢了,绝不可和平民混作一谈!脏了我仕门的清骨!”

    一个骨子的血,是傲。

    一口平民的脏,是蔑。

    一句仕门的清骨,是矜。

    傲,蔑,矜,三者加起来,就成了蠢。连带着不讨人喜。

    辛夷眉梢一挑,凉凉开口:“我辛夷被停了俸禄,这郡君的虚名,只怕也留不了太久。彼时沦落为平民,可是连累了杜姑娘。杜姑娘不如早早辞去,省得我百姓脚丫子上的泥土,脏了你这身干净骨头。”

    空气中的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

    “士农工商,尊卑有别……就算前时是官家,但一日沦为平民……就岂能和我杜氏相提并论……”杜韫心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示弱地接了话。

    “郡君息怒……韫心你给我住口……郡君见谅……家妹说话冲了点,但本心不是坏的……”杜韫之的脸也涨得通红,慌忙两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