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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红衣使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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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做真正的大明人,被一个“外人”知晓自己长辈阴私,面上不露什么,心里也会不自在;沈瑞不是古人,即便心中也有“为尊者讳”的想法,可在他心中只有长辈名分的乔氏却不在这“尊者”的范围之内。

    沈琰察言观色,自是瞧出沈瑞没有尴尬与忌惮。

    虽说这个时候有乔氏添乱,可沈琰还是觉得不好再拖,就指了指沈道:“我今日带舍弟过来祭送沈珏……”

    兄弟两人穿着素服,即便不说,沈瑞也能知晓其用意。

    对于这兄弟两个私祭沈珏,沈瑞刚开始觉得有些烦,不过想想他们没有仗着是“姻亲”,就随乔三老爷过去尚书府,也是知趣,便点点头道:“珏哥在京城故交不多,沈先生与令弟能过来相送,我代二弟谢过两位……”

    沈琰叹气道:“即便今日恒云不出城,过两日我也要带了舍弟寻恒云……

    沈瑞有些意外:“沈先生可是有什么事?”

    即便半年前沈瑞与沈琰兄弟见过面,可也不觉得彼此是能往来无忌的关系

    沈站在旁边,脸色苍白,面上露出苦痛之色。

    沈琰道:“沈珏殇时,舍弟也在卧病中。等到他病愈回书院,得了沈珏的消息,便要死要活的……我追问了,才晓得沈珏生病前,这两个在一处……”

    沈瑞虽年纪比自己小,可沈琰从来不曾小觑过沈瑞。

    即是讲述前事,沈琰在话中也没有偏疼沈,而是没有立场的平和讲述,将弟弟对自己说过的事如实说了。沈离开书院,沈珏尾随,等到下雪,两人冒雪回书院,晚上沈因风寒高热,缠绵数日方好,一件不落。

    只是同沈告知他,沈琰还加了一段“前言”,将自己婉拒田山长提亲,“设计”让弟弟听到死心之事也一并讲了。

    说到最后,沈琰满脸愧疚道:“虽说是阴错阳差,可到底是我之过,我本当上门请罪。”

    沈瑞不是圣人,要说听了这缘故,没有半点迁怒那是不可能。

    不过他理智尚在,也晓得沈珏已经十五岁,他的脚长在自己腿上。要是他心里不乐意跟过去,没有谁会强迫他。

    沈因此愧疚难安,显然是个良心未泯之人。沈琰如实告知此事,不过是怕沈瑞听闻此事后迁怒弟弟,才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感冒只是诱因,沈珏之殇确实称得上“阴错阳差”。

    要是论起因果,这里面确实有沈琰兄弟的不是,可尚书府上下漠视沈珏的人就无辜么?

    在几乎同样的时间内,两个不同的少年风寒高热,小门小户的沈尚能得到母兄关爱,第一时间被发现患病,熬了过来;沈珏身在深宅大院的尚书府,却是孤零零自己扛着,直到病故。

    相对于沈琰这个兄长,沈瑞觉得自己不合格了。

    他低下头,苦笑道:“珏哥已经走了,这个时候再说谁是谁非也没有甚意

    沈琰见沈瑞并无找后账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沈却是满脸惊诧,不可置信地望向兄长,好一会儿才满脸颓败,耷拉下脑袋。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灯花“噼里啪啦”直响,就听到东屋传来喧嚣声。

    沈瑞是尊长辈吩咐过来“看顾”乔氏的,便踱步到了中堂。

    就听到周妈妈细声慢语道:“二太太既醒了,作甚不让大夫把脉?老爷、太太都担心着二太太,方打发二少爷带了大夫过来……”

    “担心我?是恨我不死吧?我一日不咽气他们就不安心,非要治死了我不可”乔氏嗓子尖锐。

    “哎呀二太太,您可不能这样说……太太性子敦厚,这些年待二太太如何,大家可都在看着,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抹了好的……”周妈妈是徐氏近人,自是听不得这诋毁之词,忙道。

    “哈?对我好?不让何氏守贞,让我儿无人侍奉香火是为我好?塞了个短命嗣子给我就是对我好?拦着我疼侄儿就是对我好?瞒着我一个,接了孙氏子进京就是对我好?”乔氏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是状似疯癫。

    屋子里除了周妈妈与仆妇婢子,还有随行过来的大夫。

    医者父母心,虽说这大夫对于乔氏这位沈家二太太殊无好感,可进了屋子后也在“望”。

    眼见乔氏眼白赤红,狰狞间青筋直露,大夫不由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见乔氏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周妈妈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积年老人,知晓缓急轻重,忙招呼大夫上前看诊。

    沈瑞在外头听到不对劲,也挑了帘子进来。

    乔氏面色惨白,躺在炕上。

    大夫诊视了一番,眉头紧皱。

    等把完脉,大夫说了一堆话,意思是乔氏气血两亏、七情抑郁、合该静养,最忌大喜大怒,如今气急痰迷,有“卒中”之兆。

    如今已经是入夜,山野小庄,即便大夫开了方子,也没有地方抓药去。幸好有之前的村医留下两包草药,大夫翻拣了一遍,寻着能用的重新拟了简方。

    张贵家的院子是三合院,住着张贵一家九口人,除了长子长妇,次子次妇,还有未成亲的三子与闺女,与长房半岁大孙儿。

    同庄户百姓相比,张贵家的青砖瓦舍颇为气派体面,住着也宽敞;今日家里来了主家与贵客,张家院子一下子就满满了。

    不仅需要上房腾出来招待主家与客人,随沈瑞过来的大夫与一于尚书府下人管事也需安置。

    张贵便让儿女们将东厢三间也都让出来,一间请大夫歇脚,两间让沈家众仆安置。

    长寿、长福都来了。

    眼见过了饭时,周妈妈还没有从上房出来,长寿就寻了张贵道:“张大叔,二少爷出来时急,还没用晚饭……”

    张贵搓手道:“长寿小哥儿,我家婆子带了媳妇早就在厨房热菜了……今日吃食倒是现成,只恐二少爷与贵人嫌弃……”

    厨房就在正房耳房,现下正有肉香菜香飘出来。

    长寿略一思恋,就知晓缘故,道:“这些给其他人用吧,二少爷那里,现下多半也顾不得用饭,寻个于净的锅,熬一锅粥候着……”

    “那位沈老爷与沈相公?”张贵迟疑道。

    那两位可是与自己二公子朋友论交,方才也同二公子在一块,要是怠慢了,丢的可是沈家的脸。撤下的祭桌虽有不少大荤菜,可到底是剩饭,沈家下仆这边对付一口还罢,招待外客未免不恭。

    长寿也想到此处,便道:“那就多熬着粥,预备两个简便小菜。”

    张贵应了。

    长寿又道:“出来匆忙,公子行李都没带过来,还请张大叔帮忙张罗。”

    张贵忙道:“长寿小哥放心,家里正好与几床新被褥,可不敢怠慢二少爷

    张家女儿如今虽尚未出阁,不过已经说了人家,婚期就定在腊月,如今嫁妆已经预备齐备。就是长寿不开口,张贵也不敢拿自己的旧被褥给沈瑞用,早就打算先用女儿的嫁妆。

    长寿道:“就劳烦张大叔费心,太太最疼二少爷,不会让张大叔白出力…

    张贵忙摆手道:“都是小老儿应该的。我们寻常离二少爷远,想要孝敬也孝敬不上。”

    沈家祭庄共有三处,这边的最小,负担的差事又繁琐。沈沧、徐氏就没有安排旁人,只是寻了敦厚的张贵来负责。张贵确实不辜负沈沧与徐氏器重,不仅看看顾墓地用心,在祭庄收成上也从不动手脚,是难得的老实人。

    徐氏投桃报李,不仅多有赏银,而且还安排了沈贵家次子到铺子上学徒,三子在三老爷身边做书童,少不得以后也要当用。

    张贵家得了重用赏赐也不招摇,依旧寻常百姓似的过活,实际上要比一般人富庶。

    在沈家下仆中,张贵算是数得上的管事,长寿却只是少爷身边的长随,自没有他赏张贵的道理,不过在徐氏跟前回话时为张贵说几句好话还是能的。

    张贵自然也知晓此处,对长寿才分外客气。

    夜色越发浓了。

    沈家随从都饥肠辘辘,少爷没发话,也没有人敢讨吃的,长寿便进正房寻沈瑞。

    沈瑞坐在堂屋,这与大夫说起二太太的病。

    “卒中”就是中风,既有中风之兆,那肯定是不好挪动,可是这里又不是的好地方。

    大夫道:“要是想要挪动,也要等到二太太醒后,看着差不多方可;否则还是不挪动为好。”

    沈瑞点点头,见长寿进来,就吩咐长寿带大夫下去安置。

    长寿转回后说了晚饭的事,沈瑞听他安排的还算妥当,便道:“陈大夫那里也上粥吧,代我告声罪……”

    长寿应声,下去安排不提。

    北房总共三间,沈瑞在堂屋说话,东西两屋都是听到动静的。

    东屋周妈妈想着二太太是“卒中”之兆,生不出幸灾乐祸之心,只跟着犯愁。乔氏之过,送到庄子上“静养”并不无辜;可她要是“卒中”,就不宜在外头养病,否则倒显得大老爷夫妇刻薄。

    西屋沈则是皱眉,乔氏做了那么多坏事,不是正应该“恶有恶报”?如今没等人追究她责任,自己就倒下了,难道就这样逃过一劫?

    沈琰则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乔氏,之前就疯疯癫癫,深思异常,现下又有卒中之兆,应该是蹦跶不起来。如此也好,要是尚书府算后账,沈二老爷真的休妻,那不仅是影响到乔氏,还有小乔氏。

    小乔氏即便是乔家女,可如今进了沈家门,成为自己的妻子,沈琰也愿意相护……

    紫禁城,乾清宫。

    东暖阁传来一阵阵咳声,门口侍立的几个内官不约而同地带了几分忧虑。

    皇城里的内官有万人,最风光得意的就是御前这些人。即便只是门外服侍的内侍,也比其他地方的人有体面。

    这体面,都是皇爷给的。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爷虽正值盛年,可这两年身体渐虚,要不是如此,过去对僧道之流深恶痛绝的皇帝,也不会借口太皇太后与太后敬道,将道士之流传召到皇宫。

    佛家修的是来世,对于渴盼长寿的皇帝来说都是虚妄;道家求的却是现世长生,正是合了皇爷的心思。

    东暖阁里,皇爷吃了一枚药丸,嗓子里的咳意终于轻了不少。

    “寿哥规矩虽学的好,骨子里却是最厌恶规矩的,如今却能路祭都做了,倒是长大了……”皇帝止了咳,道。

    旁边站着一红衣内侍,道:“殿下打小就聪明,又有皇爷言传身教,待人自是周全。”

    这天上当父母的没有不爱听儿女好话的,皇上神色越发温和,道:“朕去年没有禁寿哥出宫,就是想着外头那几个都是读书的孩子,寿哥‘近朱者赤,说不得能向学些,本也见了些成效,要不是寿宁侯太急躁,伤了寿哥的面子,也不会让寿哥又捡起武事来……如今他倒是亲近东宫诸卫,这样下去倒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