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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戏子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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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尘封许久的小戏院,冷冷清清地立在城市一隅,冷寒冰看着它,眼前浮现的尽是它昔日的风光和热闹。

    三十年代的“凤飞戏院”,坐落在最热闹的街道上,这条街永远都是人水马龙,人来人往,戏院门口的海报每天更新当日要上演的曲目,只要上面出现杜中南的名字,那么当天的戏院必定场场爆满,从里面传出的喝彩声隔着几条都能听到。

    杜中南这个名字真可谓名震上海滩,他的戏可谓一票难求,多少名流纷至沓来,只为一睹杜老板的风采。

    冷寒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杜老板的戏,那天她过十五岁生日,父亲把凤飞戏院的戏班子请到府上为小姐庆生。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冷小姐穿着夏装,撑着小阳伞从房间里出来去找母亲,结果就在院里瞧见了还没有装扮的杜中南,杜中南一双斜插入鬓的丹凤眼媚气十足,整个人看上去英挺正气,媚而不娘,柔而不弱,谦而不卑,傲而不狂,敏而不锐......十五岁的冷寒冰还没有看过杜老板的戏,就深深被他迷住了。

    而戏台上的杜中南更有另外一种风采,绝代风华,超凡脱俗,仿佛他不属于人间。

    从此冷家大小姐成了凤飞戏院的常客,只要有杜老板的戏,必定到场。

    可是如今,这样凄清的景象,冷寒冰始终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这里就是曾经人满为患的凤飞戏院,是杜中南风靡整个上海滩时的舞台。

    “你先别进去,躲在门后面,”不凡对她轻语,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别吭声,只管听着看着。”

    冷寒冰木然地点点头,不凡推开戏院大门,伴着一生沉重的“吱呀”声,门开了,不凡径直往里走,冷寒冰从门缝往里看。小桃红面对着戏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戏台,她今天没有穿戏服化妆,而是穿着粉色布衣,梳着麻花辫。

    听到声响,小桃红没有回头,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凡站定,不再往前走。

    “我知道你不是师兄,”小桃红缓缓开口,声音动听如百灵鸟,却充满哀伤,“师兄的脚步声我听得出来。”

    “我的确不是。”不凡的声音在戏院里回荡。

    小桃红转过头,朝不凡凄然一笑,“又是你,你最近又梦到我了?”

    “没有,所以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不凡友好地笑道,笑容里带着同情。

    “是吗?”小桃红吃吃地笑起来,“谢谢你还挂念我,不像我的那个师兄,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他真的不再想小桃红了吗?”

    “也许,他想回来,可是回不来了呢?”不凡小心翼翼地说道。

    以为这句话会惹恼小桃红,没想到,她看起来情绪并没有波动,而是挤出一个带着怨恨又有些于心不忍的笑容,“是哦,也许他是死了呢。他也许很想回来呢,可是就在回来的路上,死掉了,那也未可知哦,我的师兄怎么忍心抛下小桃红?怎么可能呢?”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深夜的静谧的戏院里,字字都听得很清楚,就好像她趴在你的耳边跟你讲话。

    “你喜欢听故事吗?”不凡用跟冷寒冰说话的口气对小桃红说。

    “嗯,我从小就爱听师兄讲故事,”小桃红喃喃地说道,眼神涣散,仿佛沉在和师兄的遥远回忆里。

    不凡顿了一下,开始讲故事:

    有一对师兄妹,他们都是孤儿,被戏班的老板收留,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顺理成章的相爱了,本来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佳偶,可是没想到,这位师兄移情别恋,和城里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坠入爱河,不可自拔,不惜背叛相爱多年的恋人,跟千金小姐相约在一个圆月夜私奔而去。师兄觉得愧对师妹,不该这样不告而别的离开,于是在临行前将此决定当面告知于她,与她话别。

    “别说了,”小桃红冷静地打断不凡,“这个故事让我来讲吧。”

    她起身站起来,走向不凡,“战争爆发前,这对师兄妹所在的戏院生意特别红火,全凭着师兄的名气,戏院赚的是盆满钵盈,可是好景不长,日本人来了,他们占领了上海,所幸戏院在法租界,并没有受到他们铁蹄的践踏,可是生意是每况愈下,乱世之下,人人自危,朝不保夕,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逃难的逃难,参军的参军,谁还有闲心有钱来看戏呢?上海滩大部分戏院剧院都倒闭了,因为师兄的名声,这家戏院还不至于倒闭,不过也是惨淡经营,艰难度日。师兄是爱国之人,多次要求不再唱戏,弃文从戎,他说国家危难,山河破碎,他却像那杜牧诗中所写的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他说他不想做商女,在祖国遭受侵略的时候像个懦夫躲在租界里唱着这些靡靡之音。可是不行,班主求他,求他留下来唱戏,因为一个戏院的人需要他来养活,戏院不能没有他,他的师兄弟们求他,打杂的伙计也求他,就连小师妹也跟别人一道请求他继续唱戏,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求他,不,这不是求,是逼!所有的人都在逼着他把戏唱下去,得把一个戏院的人养活,得留下.......他们说祖国有大把的人去救,不差他一个,而戏院,离了他就撑不下去了......”

    小桃红一边流泪一边说,说到这里,再也讲不下去,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不凡俯身轻轻地拍拍她的背,想安慰安慰他,可是自知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哭的肝肠寸断的女孩。

    好大一会儿,小桃红缓缓起身,不凡扶着她,她轻轻推开不凡,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师兄没有办法,为了一个戏院所有人的生计,只好继续在这沦陷中的上海滩中唱下去,可是大家都知道,师兄他唱的很不开心,终日忧心忡忡、郁郁寡欢,除了唱戏,再不与人言语。”

    “后来呢?”不凡问。

    “有一天,一个日本军官来到戏院,”小桃红的脸上满是恐惧,“他带了好多兵,把戏院围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