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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带着龟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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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停远却并没有再笑,而是突然变换一副口气,道:“既然你想当大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当大侠?当大侠有什么好的。”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当大侠威风八面人见人爱不可一世,出门在外大家都向着你宠着你。那么,你告诉我,如今的江湖中,你最崇拜的大侠是谁?”

    江丰伸出两个手指,道:“慕如净叶和剑三十。”

    闻停远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江丰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道:“什么什么?你是不是在故意哄我高兴呀,你居然崇拜我?”

    江丰看了看他,道:“傻瓜,谁会崇拜你呀。”

    闻停远道:“刚才你自己说的呀,你不是说你最崇拜的人,剑三十就是其中一个嘛。而我呢,就是喽。”

    一听这话,江丰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似的,笑得几乎岔了气,指着他道:“你,你,你说你是剑三十?去去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情不好在故意逗我高兴呀。”

    闻停远也跟着傻笑了一阵,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耸着眉毛道:“怎么?你不相信呀?别说你不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信,你瞧瞧我这副德行,怎么可能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风流倜傥威风八面的剑三十剑大侠呢。不过呢,这话又说回来了,我却又偏偏是,你说怎么办呢?唉,造化弄人呀。”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江丰好像有点儿相信了。

    他的身子猛然坐直,直丢丢地盯着闻停远。

    闻停远仿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不如跟我出去走走。”

    城外,南水边。

    深秋,荻花飞扬。

    闻停远与江丰在河边坐下来。

    看着茫茫南水,看着满天飞扬的荻花,闻停远突然叹了口气,道:“江丰,你现在的心情我能了解,因为第一次杀人的滋味也我尝过。当时呀,我的那副德行还不如你呢,你不知道我当时吓得都尿裤子了。”

    江丰噗嗤一下笑了。

    闻停远脸色一变,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怒道:“喂喂喂,你这个小子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

    江丰道:“不是笑,我只是有些奇怪。”

    闻停远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大侠就不能尿裤子?难道大侠就不能害怕?难道大侠就得像这庙里的泥塑一样,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吃喝拉撒睡。其实,大侠也是人哪,大侠也是有感情的,大侠呢,就是被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给捧得太高不接地气,所以才自己不把自己当成人呀。要我说呀,这当大侠有什么好的。当大侠你就得要脸,当大侠你就得答应别人提出的任何要求,大到街上李老五的老婆被偷,小到隔壁王二婶的老母鸡被偷,你大侠都得义无反顾捧个人场顺便捧个钱场,因为你是大侠嘛。吃屎去吧。以为大侠是警察叔叔呀,有困难找找大侠?!大侠也是人呀,大侠要是经常被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使唤来使唤去,那大侠还不得类似呀。最离谱的是那些人人居然以为我们大侠天生不用工作口袋里就会有用不完的钱,到了酒店不拍下桌子让小二来一坛上等的女儿红两斤烧牛肉仿佛就不是大侠似的。所以,我这个大侠被你们逼得不得不假装乞丐到处给人打工看人脸色,而慕如净叶那个大侠则不得不铤而走险,做些非法的勾当……”

    江丰道:“什么?你说慕如净叶他……”

    闻停远道:“你以为呢?被宁守信他们给烧的那个焚香听雨楼和什景塘,就是他敛财的销金窟。”

    江丰还是有些不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在他的记忆中,慕如净叶是最完美的江湖人形象。

    少年成名,英俊非凡,家世良好,挥金似土。

    完全是“白衣轻裘少年游”的真实写照。

    所以,当闻停远一脸不屑地说慕如净叶其实才是臭名远扬的采花匪帮——花间派的幕后大老板的时候,才会觉得他是嫉妒,是在开玩笑。

    闻停远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所以,也不多做解释。

    他只是仰面躺了下来,随手摘了一根炉管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然后,将双手倒扣在脑后,一条腿翘在另外一条膝盖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跟江丰抱怨,淡淡地道:“我才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呢。你以为江湖是你想象得那样,有公理,有侠义,有热血,有担当,有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大侠?哈,你以为大侠就是大侠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到处是朋友吃馆子不用付钱晚上随时有漂亮姑娘暖床,整天什么事也不用做随时准备着为朋友、为兄弟、为弱小、为世间一切不平事免费拔刀出剑?你以为慕如净叶那副白衣轻裘的大侠模样是周末优惠大放送跳楼大减价?如果你真这样一位,兄弟,那里可就太天真了!在我们那里,有个姓王名维字摩诘的诗人曾经说过,白首相知犹按剑,这意思就是说呢,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了利益,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会反目拔剑相向的,更何况是假装出来的大侠。”

    他吐掉嘴里的炉管,用脚尖儿轻轻戳了戳仍然傻坐在那里发呆的江丰,道:“喂,你听明白没?”

    江丰醉眼迷离,也不知道听清楚没。

    闻停远看了看他,在他脑瓜上敲了敲,叹气道:“唉,看你这副怂样子,一定是还没弄明白了,白白浪费我这么多唾沫,真是岂有你的此理。好啦好啦,这该说的话呢,我都已经说了,该安慰你的呢,我也只能暂时安慰到这里了,至于我给你说的这些,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跟我都没关系了。总之呢,从现在开始,你是忘掉第一次杀人的恐惧重新挺起胸膛做人还是继续做个只知道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缩头乌龟,都随便你了——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龟壳呀。”

    江丰的酒被他又骂又敲的,酒,好像已经醒了不少。

    他也知道自己这几天唯有用酒麻醉自己的行为很离谱。

    他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天,又扭头看了看闻停远,眼里含着两泡大大的眼泪,不停地唉声叹气。

    最后,猛然低下头去,似乎是插进膝盖间,一脸痛苦地道:“剑……剑大侠,我姑且相信你就是剑三十剑大侠吧,其实呢,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泛泛之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就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更没有想到,剑三十居然是你这副德行。其实呢,我也知道我这样整天借酒浇愁用酒精麻醉自己不是男子汉的作为,可是,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克服自己杀连湘儿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