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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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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大个加隆用袖子擦了擦黑乎乎的嘴巴,咂吧咂吧嘴巴,意犹未尽地道:嗯,好吃,嗯,真好吃。

    孟青平使劲推了他一下,异常不满地道:喂,喂喂,我说大隆,你慢点儿,给我留点儿,都被你吃完了。

    然后,将手中的最后一块焦皮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然后,看着那人,同样一副意犹未尽地样子,道:喂,大叔,还有没有?

    那人双眼紧闭,沉声道:没了。

    此刻,外面更黑了。

    而风,也更大了。

    从那唯一的破败的窗子望出去,外面一阵空旷,就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又像是阴森可怖的眼睛,盯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仿佛等着将他们吞噬。

    炉子里的木柴已经燃尽,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弱的蓝光,但这缕蓝光随即便被完全抵挡在外面的那些铺天盖地的寒冷里。

    孟青平擦了擦嘴巴,站起来揉了揉意犹未尽地肚子,道:唉,我怎么感觉还饿呀?

    那人双眼紧闭,沉声道:那么,你就暂时忍着吧。

    孟青平也不知道是吃饱了有力气了,还是实在闲得无聊没事做,就故意在那里跟他扯皮,喃喃地道:可是,忍着饿实在很难受呀。

    那人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可是,却仿佛已经看出了他是在故意跟他扯皮似的,但也不生气,只是缓缓地道: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的话,那么,你就当你自己是武功盖世的大侠,而饥饿呢,是攻击你的敌人,现在,就是你跟你的敌人进行决斗的时候了。

    孟青平摇了摇头,道:我不懂。

    那人道:你会懂的。

    旋即,叹了口气,无限感慨地道:其实,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跟各种各样的敌人进行决斗了。

    生病的时候,要跟疾病决斗,孤独的时候,要跟寂寞决斗,受伤的时候,要跟痛苦决斗,仇人寻上门的时候,要与仇人决斗,朋友背叛的时候,则要对某种无法选择,无法决定的抉择进行决斗……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在考虑这几个小孩子的对这话的理解能力,还是这话触动了他自己的心事,接着道:

    哪怕你不得病,不孤单,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有仇人,没有背叛你的朋友,但是,你总有一天会饥饿,会衰老。

    而这个时候,你就要与饥饿,与时间进行决斗,你要无时无刻地不保持精力,想尽办法挽留生命。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双手重叠交叉着放在盘着的双腿上,接着道:

    其实,人最终还是失败者,因为没有人可以永远不吃东西,不会永远不生病,更不会永远不死。

    不过,人也不是不能胜利的,人甚至是可以常胜的,甚至是可以永远不死的,而人常胜的永远不死的东西,则是精神。

    因此,人活着,不能没有精神。

    那白衣蓝氅的年轻男子就这么在这无尽暗淡的屋子里微微地叙说着,就像是娓娓诉说着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这白衣蓝氅的男子虽然看起来很年轻,可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

    然后,他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佼佼沈冲他们五个人,苦笑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喃喃地道:

    唉,你们还都只是孩子,可能还不懂这些话什么意思,可是,我知道有一天,你们一定会懂的。

    佼佼却显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大叔,我懂。

    白衣蓝氅的年轻男子看了看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

    佼佼却坚定地道:大叔,我懂,我真的懂的,因为以前我婆婆好像也经常跟我说一些类似的话的,虽然内容不一样,可是,说话的口气却跟你差不多。

    那人看了看她,猛然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道:婆婆?哈,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跟个老太婆一样呀?

    然后,又闭上眼睛,自顾在那里自言自语的,也不知道是在说给佼佼他们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道:

    其实,在这个世间,又有什么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常胜,真正的不死呢?有些人精忠报国,有些人孝敬父母,有些人义薄云天,有些人痴情缠绵,为爱抛弃一切,有些人侠肝义胆终身不悔……

    哈,或许他们才是常胜的,他们的精神才是不死的,比如说,剑三十。

    说到剑三十的时候,他又微微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哈,剑三十?剑三十退出江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而且,听说他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作古了,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又怎么会听说过剑三十呢?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显现出无比崇敬,无比庄重的神色,道:可是,剑三十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剑,却永远活着。

    而那个让剑三十的剑活下来的人,或许就是近几年来江湖中名头最响的索命青衣了,索命青衣……

    他仿佛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佼佼和沈冲他们五个人就那么怔怔地听着他的喃喃低语,眼睛瞬也不瞬的,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懂他的话,还是已经困了。

    初冬的夜,总是那么安静。

    在那无尽的寒夜中,只有冷风沙沙的刮动草皮的声音。

    而那人,仿佛也没有再赶他们上路的意思了,只是从旁边的柴垛里随手拿起一根木柴,扔进火炉里。

    蓝色的火焰重新升腾起来。

    屋子里更暖和了。

    佼佼揉了揉眼睛,而沈冲孟青平他们也开始不停地打着哈欠,仿佛也已经困了。

    他们刚想跟围着火炉在旁边的枯草上席地而卧,睡他一个昏天暗地的,突然间,就见那个原本一脸沉寂的白衣蓝氅的年轻突然睁开眼睛,抓起放在一旁的银枪,“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窗前,轻轻地压下窗棂上折断的目标,明亮的眸子在初冬的深夜中极目远眺,然后,绷劲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喃喃地道:

    来啦,终于来啦。

    佼佼的神经却突然绷劲,跟着朝外看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好看着这白衣蓝衫的年轻人,道:嗯?谁来了?

    那人轻轻地钻着银枪的墙头,淡淡地道: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佼佼趴在窗前,顺着他的目光所延伸的方向,又努力地勘了看看,可是,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茫然道:在哪里?我怎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突然封住了他的嘴,然后,转身,看着她和佼佼五个人,几乎是在命令的口气,道:

    你们就在这里呆着,不要乱动,刚才让你们走,你们骗不走,现在,即使是让你们走,恐怕也会让我的朋友发现的。

    所以,你们不妨暂时呆在这里别走,看看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不会?不过,呆在这里,总是凶多吉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