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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太过漫长，尤其对于紫禁城的幽幽深宫来说，更是阳光都照不进的黑暗。
即使天亮，阳光也照不进深宫里某些再也睁不开的双眼。
太子赵曦，昨夜里好不容易熬到金狮巷火起，再熬到深宫小楼的夜半铃响，才安心睡下，没想到还没睡多久，在太阳刚刚初升的时候，他又被唤醒。
然后老太监告诉他，在昨夜夜尾的时候，东宫再次杖毙数名宫女，是连夜动的手，天没亮就处理干净了，然后重新换了一批人进去。
这次死的宫女是静妃娘娘身边的人，也是跟随静妃入宫多年的老人，至于杖毙所用的理由，老太监甚至提都没提，他知道太子肯定不会问理由，因为后宫现在是皇后娘娘在管。
皇后娘娘嘛，就是太子生母，皇后娘娘要杖人，什么理由都不重要，起码对太子来说并不重要。
因昨夜睡得太晚，又被人早早唤醒，赵曦的脑子有点昏沉，一阵阵心浮气躁的感觉，老太监又传来坏消息，赵曦更是堵得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上次杖毙武妃身边的宫女，母后好歹也是花了点心思来设了个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动的手。
今晚这深夜杖人，一点商量和预兆都没有。
那肯定就没有合适的借口强行动的手，看来母后已经按捺不住了。
“起驾起驾，去中宫请早安。”赵曦烦闷地挥手，让老太监去安排见皇后娘娘，现在的后宫这么乱，他再不能由着母后乱来，必须要去劝一劝。
在紫禁宫内，就算太子觐见母后，也需走一套繁琐的流程，繁琐到心情不好的太子居然生出连龙椅都不想再坐的冲动。
终于能母子相见，皇后娘娘屏退众人之后，那温婉端庄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曦儿，你有何事，需一早来见本宫？”
赵曦抿了抿嘴，稍显犹豫。
“果然，你还是为了那几个贱货而来的吧，赵曦，你是否本宫亲生的？”皇后的脸色更为冷淡：“之前本官想见你，却整月整月见不到你的影子，现在本宫教训个外人的婢女，你就早早冲将过来，是否是想向本宫问罪来了？”
虽然知道殿内的下人已被清退，赵曦依然还是环视了一番周围确认无人。
赵曦不想让下人听到皇后这话，他自己也不想回答皇后这话，他身边的都是聪明人，他已经很不习惯进行这种口齿之辩。
皇后这种明显带着情绪的争辩，毫无意义，于事无任何帮助，争来何用？
奈何女人却是不会讲道理的，尤其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实在是压抑过久了，好不容易嘘得个机会出了口恶气，当然是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早早就过来兴师动众地问罪。
所以皇后的语气里充满了暗怼，而赵曦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岔话。
赵曦四顾寻人的谨慎模样，落在皇后眼里，更是激起她一阵即失望又恨其不争的情绪：“你看你，永远都是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谨小慎微的，哪里具有登帝的威势？”
“就你现在的样子，如何让群臣甘心拜服？”
“看来让你整天接触那群阴柔的太监把你给带坏了，你要学习你父，杀伐果断，认定的事情就要迅捷地出刀，一刀定乾坤。”
赵曦转回头，面无表情地听着皇后的训话，心里早飞到外面去了。
好不容易等皇后的气顺了点，赵曦才轻声道：“儿臣并无任何责备之意，只是想来此和母后商量，接下来母后的后官能否先安静一阵子，配合一下儿臣的行动。”
“儿臣的布局差不多完成了，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候，如果母后这边动作太激烈，惹起静妃和武妃那边戚家的强烈反应，儿臣下一步就要走得没那么顺利了。”
皇后听了，眼睁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赵曦：“你还怕他们戚家的反抗？”
“莫非直到现在，你还以为他们不会反抗，会乖宝宝地坐好由着你完成布局，乖乖地由着你把属于他们的东西一刀刀削落？”
“你是不是东宫蹲太久，蹲成个傻儿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穿着个蟒袍坐在东宫里，指挥一群养不熟的太监，就能把天下拢进自己的袖兜里？”
“你是不是以为当年你父亲也是蹲在深宫里，看看天空发发呆，随手布几个局，随口发几个指令，就把帝位给拿到手了？”
“老娘教养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教出你这个蠢货来了？”皇后又开始激动了，声音越来越大。
“母后，小声点呐……”赵曦无奈地轻劝。
“用不着小声，本宫这里又不是你的东宫，四处漏风。在东西十二宫的地面上，还没哪个敢背叛本宫。”皇后鄙夷地斜着赵曦，越发觉得放任赵曦自己去成长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儿臣并不是怕娘娘们戚家的反抗，儿臣只是希望整个计划能执行得更加完美，减少些意外之失，父皇也曾说过成大事者，必拘小节，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临近功成之时，越应小心行事。”
“这浅显的道理，还需你来教？”皇后见赵曦提到了青帝，情绪稍微和缓了一些，却是依然不认同赵曦的做法：“你只看到了你父谨慎细致那一面，却没学到你父行雷霆之力的那种果决，你父可从不会把机会留过夜的。”
“若是他在这里，也必会斥责你太过注重局部，太过追求完美，动作太慢，速度永远比完美重要。”
皇后并不知道此刻她随口而出的这番评价，恰好和远在北林道的青帝的评价一致。
赵曦沉默地听着母后的训诫，他知道这个问题和母后争辩起来也毫无意义。
眼前自己所有的布局，没必要也不可能透露给母后知道的，所以他也没办法说服母后让母后听从他的安排。
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母后为他做任何东西，多做就多错。
皇后说了一通道理，看到赵曦依然在沉默，语气又开始加重：“别以为你现在手握着很多东西，这些都是虚的，这些都如你父的影子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现在你父由着你乱来，是因为他也想看看他立的这个储君，长成个什么样了，能力到哪一步了，所以才会给机会任你挥洒。”
“如果你再继续这样磨磨唧唧下去，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浪费掉，连个受惯娇宠的老二你都解决不掉，那他就再也不会给你踏出东宫的机会了。”
皇后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青帝的某些习惯，忆起某些悲伤往事，一脸的忧心：“你父雄心勃勃，一心想的是开疆拓土，一统天下，不单他父亲是这样要求他，他也会以同样的条件来要求继承者，所以他是绝不会允许他的继承者是个蠢货。”
“如果你让他失望过头的话，一旦事败，别说能重回东宫了，只怕是连皇陵你都没机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