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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东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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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慕同殷修报备了他即将去绝涧的事。

    殷修顿了顿笔,“绝涧翻过去就是河内,和闻人胥等人距离极近,你将沈老夫人送到那里去,不怕万一闹起来,他们先捉拿老夫人来威胁你?”

    ——沈慕是孝子,这一点,殷修和他多年共事,早已明白。

    “绝涧山高谷低,适于藏人,何况绝涧广阔,闻人胥就算想找恐怕也力不从心。”

    殷修冷笑。

    恐怕正是因为将沈老夫人放到闻人胥身边去,受到全面保护,沈慕才更放心罢。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沈慕的心思偏向了东边。

    只是现在他还沈慕还不能撕破脸皮,沈慕手中握着整个京畿兵力,稍有不慎,他自己反而会先搭进去。

    于是殷修只是笑了一下,“那你什么时候回京?”

    “半月之内必回。”

    殷修笑了,“那半月之后,你回来参加朕的登基大典罢。”

    沈慕一愣,却没有抬头,只是低头,应了一声。

    “好。”

    殷修目送他离开书房。

    沈慕少有的没有再提及登基一事,也没有再说到东边形势云云,殷修却不能放下心来。

    是觉得半月之后,自己登基与否,都没有任何关系了,是么?

    呵!

    沈慕,你既不仁,那就怪不得我不义了。

    他落笔而下,力透纸背。

    闻洛吩咐丫鬟们整理行李,整整两个马车,什么东西都装齐全了。

    沈慕捏着黎乔的手不肯放,脑袋抵着脑袋,“真不同爷一块儿去?”

    黎乔摇了摇头,凑在他的耳边道:“丞相(殷修)原本就在怀疑你了,若是举家都去了,原来的五分也会变成十分,你并不想反,何苦如此?何况真要举家,保不准一个人也走不了了呢。”

    “——那又何必你留下来?”

    他问,却看见黎乔笑起来的眉眼,突然明悟,老夫人肯定是要走的,偏偏他还已和闻人御定下绝涧,也是必须去的。

    ——那除了黎乔,还有谁能留下来呢?府中的那些美人自然是不指望的。

    黎乔瞟了一眼周围,见丫鬟们都立得远远的,垂着眉目的样子,便凑近了些,伸手勾住沈慕的脖子,抱了他一下。

    “沈慕,你在将士中一向深有威望,殷修只要没有好的说法,就断然不会做出对你我动手的事,我会很安全。——何况,只有半个月呢,你早些回来就是了。”

    沈慕低头,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

    “好,我早些回来。”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看好京中形势,若有变故,就去西城找未名柳,他会助你。”

    黎乔一愣。

    “好。”

    她怔怔地看着沈慕抬手将她披风的领子捋了捋,然后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好了,快进去罢,外面风寒。”

    “恩。”

    黎乔点了点头。

    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只在积雪上留下两道车辙。

    夏侯仪看着苏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占放下的手中的匕首,将地图重新卷了起来。

    “我在青州遇见了先前一直在陛下身边服侍的老内侍,他带我去了陛下的墓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苏占才知道原来在京中的幼帝是假的,只有这个幼帝之弟的小王爷是真的。

    “我自河内而来,不止是为了帮闻人胥履行承诺,也是想核实此事,同时,将先帝遗物,交到你的手里。”

    他的掌心躺着一枚玉佩,递给了夏侯仪。

    那是夏侯皇族开国皇帝的随身玉佩,是夏侯皇族继承皇位的象征。

    当初宦官专权,先帝还未死,却也已经明了自己命不久矣和无力挽天倾的悲惨结局,时正逢苏占侍奉左右,先帝知苏占忠君义国,才能可堪大用,于是在某日清醒时,将玉佩交到了苏占手中。

    “朕已知朕命不久矣,更兼受制于人,恐怕身后之事不能善终。睿王野心勃勃,谋略出众,恐有勤王之举,但内宦把持宫廷,多年经营,势力盘错。立储之事必有争斗。朕时而昏昏时而清醒,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将此玉交与苏君,只盼君能为我大雍选出合适的继承人来。”

    “伦儿是嫡长子,向来宽厚亲善,但末世光景,容不得伦儿这样的善意,他能否有魄力破出重围,连朕也不敢肯定。仪儿自幼有主见,但惜乎年岁太小,今岁也才不过十二,终究难撑得住体面。——何况后事繁杂,谁也不能定论。盼君细思,择良木辅之。”

    苏占接下了玉佩。

    “微臣遵旨。”

    然后先帝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面上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挣扎,最后却定格为坚毅。

    “苏君。”

    “——若是伦儿仪儿都不堪大用,那么,烦请苏君另谋天下之主,保得天下百年太平,不再为内宦所迫,也不再恐强兵欺主,更不惧于沙场征伐,苛捐杂税。”

    他咳了两声,抬起头来看向苏占,眼里的光明亮得让人心颤。

    “若是没有人可堪大任,苏君,你可自立。”

    最后的尾音咬得极重,一字一顿。

    苏占在这样迫人的目光里点了头。

    而后苏占离京,隐于山水之间观察大雍局势,终于在三年之后,再度前来京城,找上了夏侯仪。

    夏侯仪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他并没有想到,先帝彼时为内宦所迫,竟还给他和哥哥留下了这样的退路。

    只是可惜了,他知道了这个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哥哥已经死了。

    他想到哥哥死时不甘的目光,抓紧了他的手让他将大雍的倾颓一步一步地挽回去,力极挽天倾。他很努力地在做,可惜到现在,似乎一直都没有明显的效果,只有东边的闻人胥给了反应,但引狼入室,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他还需要斟酌。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就算他深谙隐藏实力的精髓,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他抬起头来。

    “苏君孤身入京,并已知宫帷私事,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正是。”

    他的广袖拂过桌面。

    “编书之事已成,筹谋之局当行。——请君静待。”

    夏侯仪点了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