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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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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下一次了,吕程,不会有下一次了。”

    夕时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眼泪打湿手上缠着的纱布,她将自己的脸捂得太紧,几次剧烈的喘息后,纱布几乎让她窒息。

    吕程慢慢走过来,伸出去的手臂僵了好久,却始终不敢聚拢。

    想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份安慰,一份让她无所畏惧的勇气。可是吕程发现自己除了什么都不想要外,他自己也一无所有。

    所以这是不是夕时不肯给他机会的原因呢?

    因为他没有,所以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彼此都想索取,可自身却没有任何东西拿去交换。

    吕程将手臂收回,默默站着,过了会儿说:“既然得不到你,那你能给我讲讲你的事吗?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说的。”

    不问真假。

    夕时将手挪开,脸和眼睛都红红的,却已经比刚才卸去了很多的防备和抵触。

    吕程扬了一点笑容给她,夕时噙着泪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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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时干脆将手上的纱布当成了手帕用来擦眼泪。

    吕程瞧着她的模样,心里其实难受得要死。可是到头来,他没再像从前一样大喇喇将自己的感情付诸于行动,他只是看着,声音低沉地说:“走吧。”

    两人从问诊室里出来,门口的急诊大厅已经挤了不少人。

    医生和护士来回穿梭,急诊台里值班护士不停拨打电话。有几个警察也在,看见夕时和吕程,先是露出警惕的怀疑,看见夕时手上的纱布才松懈下来。

    这时有医生从拉起的帘子里走出来,“患者的伤势太严重了,全身大面积烧伤,初步断定为重三度。我们这里的医疗设备有限,建议抓紧时间转移到市区里的烧伤医院。”

    有些岁数的警察回头问正在接电话的年轻警察,“联系到了吗?”

    年轻警察嗯嗯啊啊地点着头,捂着听筒对上岁数的警察说:“已经从现场的皮包里找到了伤者的信息,女,25岁,单身。”

    看见上岁数的警察翻白眼,年轻警察忙哦了一声,“姓名李晗雪,z省人。”

    “赶紧联系伤患家属吧。”医生说完,转头就回到了帘子后面。

    上岁数的警察无奈地歪了下头,“这怎么闹的,我们又不是负责这个女的来的。”说着又问年轻警察,“小刘,那男孩的信息呢?联系到家长了吗?”

    年轻警察挠头,“他不肯说,咬着牙在那较劲呢。”

    “妈的,都特么赶一块儿了。”上岁数警察推开年轻警察往另一个帘子里走,不客气的呵斥声从帘子里断断续续飘出,“岑斌是吧,打电话叫你家长过来!都特么皮开肉绽了还不肯开口是吧……”

    到了这里,紧紧攥在手掌里的沙终于全部落了出去。

    夕时觉得眼前黑蒙蒙一片,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静寂将她的无妄放大了无数倍。

    她站在黑暗回廊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心里想着,是不是老天就是这样无情,有些人,该死就是该死,挽救了一次波折,就还有各种各样的波折随之而来。就像电影里如影随形的死神,你觉得骗过了他的眼睛,可其实他一直都在,捻捻手指,就轻易将一个人的性命带走。

    可到底谁该死?

    到底做了什么,要这么对一个人的性命不依不饶。

    李晗雪还只是一个刚步入社会还没有完全适应的,单纯的,对所有人都抱有善良之心的普通女孩子。她努力的学习,从家乡一路考到大城市,咬着牙关一步步在大城市里打拼着,希望这个无情的城市能够给她一席之地。

    仅仅是一双脚站立的方寸之地而已。

    夕时在黑暗里渐渐恢复平静,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不公平。

    “夕时……夕时……”

    有声音在黑暗回廊里不停地飘荡,夕时猛然抬头,四处皆是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声音却真切地仿佛近在咫尺。

    是吕程。

    他在叫她。

    “吕程!”夕时大声地回应,可是并没有用。

    她开始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虽然不明白吕程为什么也会在黑暗回廊里,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拽进黑暗回廊绝对没有好事。

    她已经是这样的命运,怎么还能将吕程拽进来。

    不能的,绝对不能。

    但事实上,当夕时一步步在黑暗中前行,周围的黑暗渐渐变浅,黑幕褪去,她看见了医院门口几近疯狂的吕程。

    “夕时——”他低低地压抑地唤着她。

    夕时忽然发现,吕程很瘦,比三年前,比半年前都要瘦。背影在夜色里微微颤抖,显得更高,更萧索。

    她出声叫住他,“吕程。”

    这声音让吕程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他陈了好几口气才回身,脸上挤出淡淡的笑容,“去哪了?”

    夕时说:“回去了一趟。”

    “我以为——”吕程哽了一下,艰难地说:“你不会回来了。”

    “是回不来的,可是我听见你叫我。吕程,你不觉得累吗,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不会让你这么疲累的人来爱,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不值当的,我说走就会走,总是这么不留情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可是你等了多久呢?”

    “我在等一个结果。”吕程说,“你终会有走累的时候,我不希望那个时候,你的身边没有人。我等着你,等到了,就是我的。”

    “等很久呢?”

    “十年八年,我等着你。”吕程信誓旦旦,一步步走到夕时面前,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只要你舍得。”

    他是这样的人,只要胜券在握,就敢明目张胆。

    夕时想,就这样吧,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大方告诉他。他已经猜出许多,没必要再让他为了弄不清楚的事情继续伤脑筋。这是她欠他的,一个解释,一个选择。

    她能从黑暗回廊再次回来,说不好是究其什么原因,但因果循环,总是有些道理的。

    更何况,李晗雪和岑斌的结局,还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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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年轻警察攀谈了一会儿,夕时终于知道了两人受伤的原因。

    李晗雪租住的屋子是老房子的筒子楼,几年前就规划要拆,但是有几家合不拢就一直滞留在这里。后来开放商撤资,筒子楼就没人管了。管道老旧,今天断水明天断电,这次就轮到了煤气故障。

    李晗雪的屋子在筒子楼最里面,紧挨着煤气管道。

    她一整天都不在家,回家后满屋子的味也没有察觉。拿着手机在插座上充电,结果就发生了煤气爆炸。

    冲天的大火,直接将李晗雪震出了屋子。

    邻居们紧忙报了警,救护车来的时候,邻居才刚刚将她身上的火扑灭。

    夕时想要进去看看李晗雪的情况,年轻警察不让,说情况太严重了,不建议她看。夕时身子抖了一下,吕程在旁边安慰她:“烧伤最怕感染,还是等过了危险期再说吧。”

    夕时后背一身冷汗,对警察说:“她只有一个父亲,在z省,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

    年轻警察又开始挠头,这时护士从手术室拿着单子出来,直奔年轻警察过来,“病人情况紧急,需要立即手术,家属来了吗?我们这里需要立即签字才能手术。”

    “我来签。”

    说话的是吕程,让夕时很意外。

    吕程说:“我是她领导,家属赶不过来,我先签,你们抓紧时间手术。”

    两个字签完,夕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另一边,岑斌在上岁数警察的胁迫下,也终于妥协通知了他的父母。

    岑淼和方圆很快开车赶来,岑淼有个很大的啤酒肚,一进门就怒气冲冲,站在急诊大厅问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哪里。岑斌的母亲方圆在一旁拉着,已经将近晚上10点钟,方圆的脸上却有厚重的一层脂粉,描眉画眼,头发梳得精致。

    在看见方圆的一瞬,夕时的头皮嗡一下炸开。

    许多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出来,年代久远,一帧帧画面里的人都还年轻,充满着欢声笑语。

    随即画面变得灰败,生离被说成是死别,谎言和隐忍在主人公的脸上变成一道道沟壑。

    主人公是李振华,他死去多年,但实际上是抛夫弃女的妻子,就是方圆。

    这些过往,夕时并没有在李振华那里看到。

    是不是到最后,李振华也并不知道用水果刀捅死他女儿的,就是女儿同母异父的弟弟。

    可方圆一定知道,所以才会躲起来,没让李振华发现。

    多可笑的一场宿命,彼此互相牵扯,姐弟的第一次见面,却成为了最后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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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淼一把拽开了急诊病床外的帘子,躺在床上的岑斌鼻青脸肿,被他老子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岑淼更快,上手就揪住了岑斌的衣领子,使劲一扯,将岑斌拽下了床。

    “让你在家好好待着你偷跑,跑到外面就知道打架惹事。瞧你这副样子,真给老子丢人现眼。有能耐你出去打,没能耐就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当缩头王八,别出去丢人去。”

    方圆在一旁死死拽住岑淼的胳膊,“这是在外面呢,对孩子吼什么,他身上还有伤。”

    “有伤?他就是没伤老子也得给他打断条腿。”

    岑斌从地上爬起来,一歪一扭,却还想逞能,“你打,你有本事直接打死我。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外面那儿子多讨你欢心啊,你就喜欢婊~子的孩子。”

    话一说完,岑淼搂手给了岑斌一个耳光。

    站在急诊台边上的上岁数警察说:“子不教父之过,有这样的爹就难怪有这样的儿子。一个人在小巷子里乱晃,得罪了人,十几个人追着他打。还能现在这么大声,真是他命好,被人报了警。要是等出事了以后再报警……哼……”

    夕时冷冷地说:“他该进监狱的,却逃过了。”

    “嗨,现在这种孩子,进拘留所也就关个15天,出来还跟以前一样,没用。”

    夕时脸上淡淡的,抬头正望进吕程的瞳孔里。

    吕程问她:“你知道什么?”

    “知道很多,但是现实太伤人了。”

    “我陪你。”

    他说着,将夕时的手拢进掌心里,“我有一壶酒,足以慰清风。”

    夕时笑笑,“我要去做一回坏人了,其实我做了很多次坏人,但以前都是没的选,这次却是我想干的。”

    “放心去,我在这里呢。”

    夕时朝着方圆走过去,远处的走廊贴着瓷砖,灯光将她的身影照在墙面上,一个清清瘦瘦的身影,已经快要齐腰的长发未梳,之前用皮筋扎起来的印子在头发上折出一道道波浪。

    夕时看着瓷砖镜面上的自己,恍惚间,她以为看到了“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