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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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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的陆雅轩是个很文弱甚至些怯懦的人,所以他很少去正视别人的眼睛。但此时此刻,他半倚在病床上,一张因为受伤而惨白的脸上写满怒气,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方策,浑身上下竟然散发出狠厉的气息。方策在心里叹息一声,看来这个傻小子中了石若岚的毒,而且中的很深啊。

    “小陆,你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作为你的领导你的上司,我的话也许不完全是正确的,但你必须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方策放低了声音,用尽量真诚的目光和陆雅轩交流。他果然安静了不少,喘着粗气说,“方总监,我知道在公司里你很照顾我,但这件事,你没弄明白!”

    “哦?你愿意和我说说吗?”方策平静的在陆雅轩的对面坐下,很认真的听他继续说下去。陆雅轩微微闭眼,努力在心里组织语言,好半天才开口说,“我从小就得了一种怪病,不发烧也不疼痛,却会经常忘记一些事情。二十岁之后,我只记得自己的父母,其他的只剩一些片段,零零散散的没有办法连接起来。我曾经一度发了疯似的寻找解决的办法,甚至买了录音笔带在身边,把每天做过的事遇到的人以声音的方式记录下来。可后来我发现,即使有那些录音,我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

    这样的情况方策从未听说过。人在受到刺激或者脑部重创的情况下会丧失一部分记忆,也会自主的选择忘记一些不愿意记起的东西。但像陆雅轩这样,莫名其妙的失去记忆的,方策还是第一次见。他问,“那你有没有去检查过,也许医生有办法帮你。”陆雅轩摇摇头,“我去过很多家医院,做过很多检查,吃过很多要,但最后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前几天我到了寻源心理咨询室,见到了石医生!”

    看着两眼放光的陆雅轩,方策不敢相信的问,“你说的是石若岚?”陆雅轩兴奋的点点头,“我知道你觉得她不像真正的心理医生,但我明白,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帮我解决问题。不瞒你说,现在我记起了好多事情。比如小时候和邻居小伙伴儿因为半块奶糖打了一架,回家后被我妈狠狠的揍了一顿。还有那次,我数学考试没及格,又怕回家后挨骂,偷偷的改了分数!”

    陆雅轩越说越兴奋,说到激动处竟然下地站了起来,方策连忙按住了他说,“我相信你说的话,赶快回去躺着。”陆雅轩笑着说,“我现在很好,特别的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得赶紧给石医生打个电话,和她约下次治疗的时间!”方策拦住他说,“不急,石医生刚回去,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小陆啊,这是花灵蕊,这几天就让她留下来照顾你!”

    “你好!”花灵蕊歪着头和陆雅轩打个招呼,陆雅轩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个小姑娘,不好意思的说,“那怎么行?男女有别,况且她这么小,怎么能让她照顾我呢?”花灵蕊说,“你就别客气了,我和小彤是好朋友,就算替她照顾你吧!”陆雅轩疑惑的问,“你认识小彤?”花灵蕊点点头说,“认识啊,她听说你受伤了,自己实在没有时间来看你,所以才让我来照顾你的!”

    有了小彤这层关系,陆雅轩对花灵蕊的疑虑也渐渐打消,同意让她留下了。小丫头扭头看了方策一眼,见他正冲自己竖起大拇指,点头微笑呢。方策对陆雅轩说,“小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还有,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和石医生见面了!”

    他出于一片好心提醒陆雅轩,但陆雅轩却有些急了。原本还有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毫不客气的说,“方总监,这是我的私人生活,你就不要管了!”方策心中一阵好笑,这小子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简直无可救药了。他冲花灵蕊使个眼色,再不多说。

    但方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片好心被陆雅轩当成了驴肝肺,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反而起了别的念头。在他走后,陆雅轩借口有点儿饿,让花灵蕊帮忙买点儿吃的东西,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反复思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自从换了工作之后,陆雅轩身边接连不断的出现了怪事,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是,石若岚的心理治疗让他找回了相当一部分记忆,但方总监却一再告诫他不要再接触石医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陆雅轩心思单纯,很多事情琢磨来琢磨去,就钻进了牛角尖。他固执的认为,一定是方策和石若岚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才会想把自己拉到他那边,否定石医生的功劳。在陆雅轩看来,再好的工作和正常的生活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即使方策会解雇他,他也要把心理治疗继续下去。

    想明白了这些,陆雅轩觉得心里踏实多了。他大口大口的吃完花灵蕊买回来的白粥和茶叶蛋,顿觉浑身疲惫不堪,那些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陆雅轩闭上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长时间没有深度睡眠的生活让陆雅轩觉得这一觉无比的踏实,在梦里,他陷入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中,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全身心的放松休息。大脑心脏以至于皮肤血液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更多的记忆慢慢苏醒,他竟然看到了以前住的老房子。

    那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房檐下的苦瓜藤整齐的攀爬在竹竿上,遮出一片小小的阴凉。陆雅轩总喜欢搬个小凳子坐在下面,一笔一划的写着大字,爸爸时不时的从他身后走过来,摸摸他的小脑袋,指点一下该怎么提笔、运笔。陆雅轩扬起小脸儿咯咯咯的笑着,妈妈被笑声吸引,在围裙上擦擦湿漉漉的手,偷偷往他嘴里塞一块儿油渣,那种香味,陆雅轩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是,他在心里问着自己,“这个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在哪儿呢?”越是没有答案,陆雅轩就越是烦躁,花灵蕊看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安稳,刚想叫醒他,就见他猛的睁开了眼,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陆雅轩的动作太大,吓了花灵蕊一跳,她埋怨道,“你干什么?这么做会把伤口撕开的!快,躺到床上去!”她的口吻就像是照顾弟弟的大姐姐,让陆雅轩觉得有点儿好笑。但很快的,那种找寻不到答案的焦虑感又浮了上来,他痛苦的抱着头朝墙上撞着,希望**上的痛苦能让他轻松一些。花灵蕊赶紧拦住他说,“你疯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叫医生!”花灵蕊慌慌张张的冲了出去,陆雅轩却觉得脑子里忽然清静了,脑海的深处忽然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

    “陆雅轩,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说话。你想不想回到你和父母生活过的地方去?”那个声音很温暖很柔和,让陆雅轩听过后,想要无条件的想要相信它。他着急的说,“我想,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那个声音又说,“来,跟着我走,我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

    等花灵蕊叫上医生护士匆匆赶回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小丫头立刻就明白,自己又误事了!她不理会那些医生护士七嘴八舌的质问,拔腿跑了出去,仅凭陆雅轩留下的气息一路追寻,可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因为气场太杂太乱,立刻失去了踪迹。

    知道自己又把人跟丢了,花灵蕊气的直跺脚,连忙把这边的消息告诉方策,希望能够亡羊补牢。可是方策却平静的对她说,“太晚了,看来我们终究还是小看了他们,没有防备的住啊!”

    一声长长的叹在陆雅轩的脑海里响起,带着无限的哀婉。那个声音已经有十来分钟没有出现过了,他就那么坐在出租车上发呆。车朝着老城的方向一路行驶,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伴着他内心的渴望一起袭来,苦辣酸甜不知是什么滋味。在陆雅轩的心底,还是隐隐有些小小的兴奋,也许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以想起更多的事情,那样的自己才是完整的。

    一路上司机反复向陆雅轩确认了目的地,那是一片荒废了的地方,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半数都坍塌了,仅剩的一些也摇摇欲坠成了危房,没人敢接近。虽然陆雅轩愿意出两倍的钱,司机还是在离那个地方有一段距离的小路上让他下车了。陆雅轩急切的想要回到自己以前的家,顾不得计较这些,付了钱眼睁睁的看着司机扬长而去。

    下车后他在心里问那个声音,“现在我该怎么走?”那个声音沉吟一下说,“就在前面的胡同里,第二排第四家,就是你从前住的地方!”

    这时的天空中已经积聚了厚厚的乌云,阵阵狂风卷着落叶袭来,说不出的寒冷,让那些老房子看起来更加的摇摇欲坠,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陆雅轩一个人站在这片陌生又熟悉的房子前,百感交集。也许今天会是他人生的转折,所有的谜题都可能在这所房子里解开。想到这里,陆雅轩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朝着那个声音提示的地方走去。

    风声合着陆雅轩一个人的脚步声,让周围的气氛愈加诡异。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群目光炯炯的生物悄无声息的朝他聚拢过来,并一路跟随他到了那所房子的大门前。那是一座老旧的院落,生铁打造的对开大门已经锈迹斑斑,曾经贴在门上的对联和福字被雨水冲刷剥落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也变成了粉白色,看不出曾经的喜庆颜色。

    陆雅轩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再用力就会碎掉一样。扣在门环上的大锁轻轻一拽就自己打开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块,几乎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了。陆雅轩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都无济于事,只好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安定一下,可当他转身时才发现,他的身后竟然有二三十只毛色各异的猫正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对于猫这种动物,陆雅轩既恐惧又厌恶,它们那柔软的毛发并没有让他觉得可爱,反而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而藏在肉垫里的锋利的爪子,更让陆雅轩不寒而栗。他觉得,猫是种很难和人沟通的动物,它们每天都用那种慵懒的姿态注视着人类的一举一动,谁也不知道它们在想什么,下一秒要做什么。仿佛所有的生物对于猫来说都是在它掌控中的小老鼠,不屑一顾。

    “走开,走开!”陆雅轩厌恶的挥挥手又踢踢腿,想把那些猫赶走。可是猫群已然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每双猫眼里的瞳孔都收缩成了一条细线,让人根本看不出它们的心思。陆雅轩顿时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他左顾右盼,希望能够找到可以驱赶它们的东西。院子里两颗柿子树已经枯萎,被风吹下来的树枝散落一地,正是陆雅轩要寻找的东西。

    他兴奋的向前冲了出去,只要捡起树枝,他就安全了。可也就在陆雅轩动起来的同时,一只眼睛幽兰浑身雪白的猫惨叫一声冲了出去,一爪拍在他的手背上,吓得陆雅轩立刻缩了回来。“该死的猫!”他咒骂一声,低头去看自己被猫接触过的手背,还好只是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白印,并没有被抓破。

    这些猫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它们把这座废弃的小院当成了据点,不愿意让人进去吗?陆雅轩这么想着,试探的伸出脚向前迈了一小步。可在他的脚沾到地之前,又有一只长毛的花猫“喵喵”叫着朝他走了过来,那叫声虽然很低,却带着明显的警告的口吻,仿佛陆雅轩再往前,它就要不客气了。

    陆雅轩只好换了个态度,试着用商量的口吻和它们说,“拜托,这里是我从前住的地方,我只是想进去看看而已,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猫粮和猫罐头的,好不好?”他简直是把这些猫当成小孩子来哄,可是对方似乎并不领他的情,更不为猫粮和猫罐头所动,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硬的不行换软的,可是软的也不奏效,陆雅轩有点儿头疼了。他看了又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让人恼火。“喂,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泥人还有三分气性,陆雅轩眼看着自己的家就在面前,却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忍不住对着那些猫叫了起来。好像被他的叫喊声吓到,脊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弓起身子随时准备进攻。“这,这……”陆雅轩看的毛骨悚然,如果这些猫一起扑上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耳朵里传来牙齿敲击在一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