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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婉莹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到了院子门口，她小心地整理了下表情，这才迈腿进屋。
裴婉怡已经在屋里等了许久了，一见她回来，立马着急地上前，问道：“怎么样？表兄如何了？”
屋里屋外的丫鬟早就被裴婉怡打发下去，如今只剩下姐妹两个，裴婉怡便也顾不得往日的规矩和羞涩，满眼都是对蒋行章的担忧。
方才哥哥送她们回来后便离开了，裴婉怡因为过于焦虑，一进屋便有些晕眩，裴婉莹为了让她安心，便说会帮她去打听消息。
见婉仪如此神态，裴婉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上辈子的轨迹绝对不能重蹈，婉仪爱着表兄，结果嫁给了崔文瑾，做着没有灵魂的王妃，想来那时她心都死了吧，自然是没有心思去讨好崔文瑾，不受宠是必然的。
裴府与摄政王府成了姻亲，自然就成为魏氏首要打压对象，但是在崔文瑾心里，正妃是妃子，侧妃也是妃子，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又何苦为了一个不知情趣的正妃，去得罪魏氏呢？
在裴婉莹看来，崔文瑾本就没什么理想，做摄政王也是各方妥协后硬将他拉上马的，表面上他是崔家皇室的代表，可裴婉莹却觉得，也许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只要能继续做他的逍遥王爷，谁掌权与他何干。
“祖父和大伯都在，表兄不会有事的。”裴婉莹道。
“那舅舅……真的……”裴婉怡眼中含泪，不敢置信地问道。
裴婉莹沉重地点了点头。
裴婉怡一下子跌坐在暖炕上，显然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令她不能接受。
“表哥一定特别伤心。”恍惚了一会后，裴婉怡又担心起蒋行章来。她一想到表哥赤红着眼睛往外跑的那一幕，就觉得心里像是扎了一根针，稍微一动便疼的紧。
“是啊。”裴婉莹叹了一声，舅舅的死讯竟然已经被编成了民谣，这不可能是魏国舅所为，他目前还不至于嚣张成这样，不然也不会把舅舅的死因假造为意外了。那就是魏国舅的对手做的了---舅舅素来有贤名，在民间传播魏国舅害死舅舅的消息，确实可以破坏魏国舅的名声。
朝堂之争，素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不讲究一点点余地。妇人之仁只会自寻死路。
裴婉莹此刻终于切身地体会到自身的处境，没有退路，真的没有退路。她当初所有的计划，在现实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知道裴家的未来，老爷子病逝后裴家就成了魏国舅杀鸡儆猴的首要对象，即使她可以昧着良心想办法在这之前逃离，但是她一辈子都逃不脱内心的谴责，何况婉仪还在这，婉仪不可能也不会愿意和她一起走。
她无法抛弃婉仪和裴家逃离，也不可能看着婉仪和上一世一样嫁给崔文瑾，那么，只剩下另一条路了，既然裴家必须嫁一个女儿，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裴婉怡自然不知妹妹心中思绪万千，此时的她满心都在担忧表兄蒋行章。好在很快裴炎霖就带来了好消息，蒋行章痛哭了一场后已经被带回院子休息，裴炎霖已经命人好好照顾他。
花朝节这日得知了舅舅、舅母过世的消息，裴婉莹、裴婉怡等人自然都没有了玩乐的心思，而另一边，她们心中又开始担心起有孕在身的母亲。母亲只有舅舅这一位兄长，兄妹二人自幼感情和睦，若是得知兄嫂噩耗，会不会伤心过度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蒋行章显然也意识到这点，竟然主动写信给姑父裴敬西，让他务必将此消息瞒住姑母。裴敬西一面感慨这个侄儿的贴心懂事，一面也更加心疼于他，府里的下人们即使不得吩咐也不敢在有孕在身的主母面前说这些不吉利的事，如今得了主子吩咐，更是一个个闭紧了嘴巴。
裴敬北在那日后也消沉了几日，整日捧着百川师兄留下的那幅画细细专研，蒋行章如今已经知道父亲托付的画卷之重要，也开始参与其中，与裴敬北等人一同寻找线索。
另一边，崔文瑾已经在金陵流连多日，也该时候回京去。只是离开前，他却是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自然是将阿乔安置好。
只是，如何安置，却让崔文瑾为了难。阿乔根本不愿意跟他回京城。
“回京城，为何不愿？”崔文瑾也不与他兜圈子，直接问出了口。在他看来，他把这家伙从乞丐堆里救了出来，他即使不千恩万谢，也不该是这么一副‘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态度吧？他一个王爷，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阿乔显然不想搭理他，只懒懒地吐出三个字：“懒得动。”
崔文瑾被气了个正着，又不用你一路走去京城，这还嫌累不成？可是他一看到那张精致又熟悉的脸，又什么气都发不出来。
阿乔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崔文瑾坐到另一边，过了许久，就在阿乔以为他耐不住性子要离开的时候，崔文瑾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到了桌上：“我知道你都记得，京城是你的伤心之地，但是，要想报仇，你先得学会面对这些。”
听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出这一席话，阿乔呆若木鸡，许久后，他才颤抖着双手抚上那块玉佩，脑海中那一幕幕刀光剑影，如此清晰而残忍。
“文安。”嘶哑的嗓音，麻木的面容，阿乔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崔文瑾，“你为何要救我。”就让他这样了此残生，不好吗？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愧对父母兄长，他苟活于世，为何要救他！
一声文安，令崔文瑾叹息不已。
他终究是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薛旻，小名阿乔，护国大将军薛茂松幼子，算起来，也是崔文瑾的表弟。
二人的母亲同出自李氏，不过崔文瑾的母亲乃是嫡系，而薛旻的母亲则来自旁系。因为母亲的这一层关系，薛旻幼年时还做过崔文瑾一段时间的陪读。而薛旻的这张脸，正是与崔文瑾的母亲李昭仪有几分相似，这也是为何崔文瑾会一眼将他认出来的原因。
那块被薛旻握在手心的玉佩，则是李氏家族的女子随身携带之物，薛旻的母亲与崔文瑾的母亲，人手一块，这也是为何薛旻见到那玉佩会如此失态的缘故了。
崔文瑾忍不住看了薛旻的双腿一眼。当年的薛旻，如何意气风发，文武双全的他偷了京城多少少女的芳心。
而如今的他……双腿残疾，全无当年风采。
当年先太子被告与薛茂松意图谋反，先帝震怒，本不愿相信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奈何证据确凿，加上魏贵妃和魏国泰的挑唆，先太子最终没能逃过一死，而薛将军一家更是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薛家六十九口，最终只有薛旻一人被忠心耿耿的护卫救了出来，只可惜那护卫最终因为身受重伤，没能坚持多久，而薛旻也在追杀中被人伤了脚筋，从此无法站立，沦落至乞讨为生。
“我从不留无用之人。”崔文瑾留下这一句，终是转身离去。
而一身白衣的少年，则是盯着手中的玉佩许久许久，最终两行清泪缓缓淌下，一声低喃消失在落日之下：“世间再无薛旻，只余阿乔。”
***
裴府内，裴敬北不停地唉声叹气着。
裴敬东摸着胡须，也静坐在一旁，脸色不佳。
蒋行章一身素衣，原本还担心他会吵着要回老家去拜祭父母、给父母守灵，谁知他除了在知道父母死讯那日嚎啕大哭了一场，之后便一直安静得很，这也让裴府中人很是担心。过于懂事的孩子，总是叫人心疼。
蒋行章依旧站在案桌前，小心翼翼地盯着桌上那幅画，不知疲倦。
书房外，裴婉怡和裴婉莹各带了一个丫鬟，亲手准备了点心，给他们送来。
裴婉怡面上有些憔悴，这些日子，她一空下来就给舅舅舅母抄写《往生咒》，有时晚上也会抄上一会才歇息，裴婉莹劝也劝不住，只好和她一块抄，只是她那字到底不如婉仪的写得好看，即使写了也落得被嫌弃的地步，裴婉莹便慢慢停了下来，专心地督促婉仪让她注意休息。
今日，姐妹俩去给祖母请安，听祖母抱怨说这几个儿孙整日待在书房，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废寝忘食，叫人担心。
裴婉莹与裴婉怡闻言，便打了包票说会亲手做些点心送去，裴老太太自然是好好夸了她们一顿，直说孝顺孩子，夸得让各存了别样心思的姐妹二人都不禁心虚起来。
裴婉怡自然是想着亲眼去见一见表哥，看看他到底是否安好。虽然哥哥几次都说表兄如今安好，但是不亲眼见到，她如何放心。其实那日在崔文瑾的别院，他二人已经互述衷肠，只是奈何命运弄人，下一刻他们便听闻了舅父的噩耗，导致二人至今还没见上一面。
而裴婉莹想的则更多些。她不知他们整日在研究什么，但是直觉是和舅父的死有关。在当初红衣女子给她的记忆中，舅父的死是魏国舅害的，而最终魏国舅一心想置裴府于死地，好像是因为裴府掌握了他的秘密，一个可以彻底破坏他改朝换代计划的秘密。
似乎……是与前朝太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