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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融暖的日光无差别地笼罩着城市里外出的情侣们，也无差别地撒落在那两位身上——
因为晴什先前的一番善意的戏弄（？），让金木消除了那种真人碰面的慌张无措，再次找到了用文字聊天的那种熟悉又舒适的感觉。
等他意识到时，自己就变成了说话的那一位，被纵容地畅所欲言。
……所以，见面时的那些……也都是故意为之的么？
少女单手支起头，长发顺着指尖流泻，微歪的脑袋和半眯的眼搭配在一起，柔和了她过分出色的面部配置，甚至还难得得露出些懒散放松的气息。
就同窗外的晴好天气一起，组合成一幅静美怡然的画卷。
也对，她的名字里本来就有一个——“晴”字。
“听我说话，是不是……很无聊？”金木小声问道。
“怎么会呢？”一直扮演着倾听者角色的晴什立刻微笑否认对方过分小心的猜测，“无论是金木君的大学生活还是读过的书……我都觉得很有趣啊——”
“因为那是我完全陌生的领域……”她一改懒散的面貌，带着些真诚的崇敬继续说道，“金木君很厉害啊——阅历非常丰富……是因为比我大了几岁的缘故吗？”
晴什眼里的赞美确实发自内心。
而被那双妖异的眼眸灼灼注视着的金木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并没有很厉害，只是平常没事就习惯地打开书来阅读……要说阅历的话，其实真的没什么，很多都是从书本上看到的知识。说起来赤司小姐才厉害呢，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岁，却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01]
“因为我想成为那样优秀的人。”
如此不暇思索的回答让金木愣了一下。
望过去，晴什没有半分避让地让迎上金木的视线，不再是方才那样柔和内敛的视线，此刻的晴什眼底的自信和执着都太过理所当然，无声却强势地通过眼睛传过来瞬间侵袭完他人的所有思维——让这句听起来或许有些傲慢过头的话变得如真理般叫人坚信不疑！
……也让她看起来拥有一股超越同龄人太多的强势和沉稳。
但如果对象是这个人、是赤司小姐的话……跟这种气势十分相配呢。
想成为优秀的人……么？
金木笑笑，“赤司小姐本身就已经非常优秀了……”
“还不够。”
晴什终于将撑着头的手放下，改为规矩地摆放在桌面上，竖起十指，瓷白的手指被打磨上了一层暖色光晕。而后她将头别向窗外，指尖轮换无意识地敲击，优美地像在黑白键指尖跳舞。
又透着一股懒散怠倦。
“只是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并不是金木君想象中完全一帆风顺的，我也会有做不好甚至是办不到的事……”她低声说，又缓慢地把头转了回来，“……至今都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
可以低柔的声线和精致的眉眼都犹如陷阱般地……诱惑着他人深堕其中。
——极致的……美丽。
金木有一瞬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美丽所震慑，可仔细一看眼前的晴什似乎又跟图书馆那位全身心沉寂在书籍里的女孩子重叠在一起，并没什么不同的。又或者说……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那么现在……
如果她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这种表情、将如此弱势的一面毫不保留地呈现给他，是不是同样也就意味着……她真正认同“我”了呢？
——是认同……啊？
金木甩甩头将脑海里那些杂念摈除，把思维拉回正常的频道开始思考晴什的问题，略一沉思，便慢慢地开口说道，“既然是‘问题’……那总有‘问题解决’的一天。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或许只是因为时间不够或者……是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所以也总会有那么一天，赤司小姐会变得比谁都优秀，因为你还小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我相信那一天必定会如期而至。”
金木本身就不擅长说这种勉励的、漂亮的话，因为对象是近几日交流颇多、好感也颇深的晴什才说了出来，但话到最后还是不太习惯地挠挠下巴，微垂的眉眼显得腼腆极了。
而晴什却再次不顾及他人面子的轻笑出声——
“呐——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好骗到这种程度呢，金木君？”
“欸？——”
金木再一次地……愣住了。
“笨蛋。之前那些话……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晴什将手收回抵在弯起的唇边，肤色和亮丽的唇色形成鲜明对比，她张合着说话，唇不可避免地摩擦皮肤，柔软地轻易就能勾住他人的视线。她露出些微困扰的表情，“但金木君那么容易就上当的话……可是会让我相当没有成就感的呢。”
“对……不起……”金木潜意识地道歉。
晴什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无奈、却称不上是遗憾地，“……你又来了，金木君。”
“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也都是骗我的……么？”
金木的脑袋还是有点懵懵的。
方才赤司小姐说话的语气还有表情……看起来都不像是在作假，而且先前她跟自己开玩笑的时候无论表情再怎么严肃冷漠，但眼底始终是含着一份笑意的。可是刚才——在重复地提到“不够”这个词时，则是完全的漠然与苛刻。
明明跟他说话时一直都是十分温柔的……这份难得的苛刻，是给她自己的。
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吗？
那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越想越乱、无论是哪种看起来都……金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索性把问题抛回给晴什。
“嗯……”晴什仿佛看穿了金木心中所想，她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原因的话……大概是金木君这幅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还有还有——摆正脸一本正经地说勉励的话也超级可爱……叫我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你。”
金木细细观察晴什脸上细微的变化，发现确实如她所说般透着恶作剧之后的愉快和轻松，总算是松了口气，正色道，“这样的玩笑请不要再开了，赤司小姐。”
“金木君……很反感吗？”
“也谈不上是讨厌。”金木认真地对上晴什的双眼，认真地想了想，才斟酌地说，“就像赤司小姐说的那样，或许我确实是比较笨吧，所以才一直会被赤司小姐欺骗。但赤司小姐说这种话时候的表情——从语气到表情都非常细微生动，让我紧张到没有空去分辨真假——”
“我会当真的啊……”他重申道，“无论赤司小姐骗我多少遍，我都会当真的……”
意识到这句话说得过分暧昧了点，金木掩饰害羞地垂下眼眸，也恰好错过了晴什脸上转瞬即逝的错愕。她抵在唇边的手往上移一直遮掩住自己的眼睛，但因此暴露出来的唇却开始微微上扬。
“看来——反而是我……有点小看金木君了呢。”
她将手撤离到太阳穴的位置，那双半眯的眼中似笑非笑地，揶揄中又带着点愉悦的味道，“太卑鄙了呐，金木君——好险啊，差点就被攻略了。所以……是该说平常看起来老实忠厚的金木君一直隐藏得很好，还是单纯地……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呢？”
连续几次的戏弄，金木也算摸清了这位的性格。
只要露出这种表情就是……
他举起双手投降，半是无奈半是纵容，“请你饶了我吧，赤司小姐。”
“那可不行。”
晴什冲金木眨了一下眼，“除非金木君答应将那本《黑山羊之卵》借给我——听金木君刚才一直对它如此赞不绝口，稍微有点想见识一下。唔……金木君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晴什一开口就把金木所有的退路都给断绝了，但这种无声无息中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已经再熟悉不过，现在更是连思索都没有的直接点头。
“没有问题。不过那本书，我现在没有带在身上，赤司小姐是跟我……”金木话到一半又飞快收住——只是在邮件里聊得比较愉快，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提出去跟自己回家实在是太轻浮了点。
于是他改口，征求晴什的意见，“那………还是我下次带来给你？”
“好——”晴什没有再露出遗憾的表情，见好就收的笑了笑，“那么就麻烦金木君了。”
就算你露出那么乖巧的表情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了，赤司小姐！！
两人又在咖啡厅呆了会，时间接近十点，来这边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即便只是随意地品尝咖啡和甜点，晴什本身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太耀眼了。
她本身对这样的瞩目十分适应，但对面的间接受她影响的金木……就表现地稍微有些不太自然了。晴什细心地注意到了这点，呆在这里的时间足够久了，可以聊的话题也都已经说过一遍，于是她提出去上井大学的图书馆归还书籍的建议。
金木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在付钱是发生了点分歧——
晴什在金木伸手前就把前递了过去，并对店员说，“麻烦，请结账。”
“赤司小姐，这……”让女孩子付钱，这也太、太过分了点吧……
金木的表情称得上恐慌，他甚至忘了男女有别这件事伸手就要去拨开晴什的手，却被晴什好像早已洞察一切般轻松的按下，对方独有的微凉体温正透出皮肤缓缓传来。
“下次才轮到你哦……”
晴什付完钱才回过头，狡黠地眨眼，“这次是我邀请金木君的，这样……金木君跟我抢就太不绅士了呢。想当‘绅士’的话……那就下一次主动邀请我吧，金木君。”
感受着晴什的温度，又被对方嘴里“下一次”这个美妙的词汇给诱惑到，等金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晴什拉着走到了外边。
所以，他刚刚似乎是点点头说了——“嗯，下一次”？……又丢脸了。
但……赤司小姐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算了，她开心就好。
金木本来以半步之遥跟在晴什身后，却被晴什一句“我有那么可怕么？”的轻问，逼到了她正右边的位置，和她几乎并肩地行走。
晴什再次凭借那张出色的脸和独特的气质成为人流中的焦点。金木转过头就可以看见晴什抬着头视线虽然柔和，却仍旧仿佛要撕裂所有阻碍地直指无尽的前方——她不排斥地成为其他人视线的焦点，却也并不是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就好像这样的万众瞩目的注视，是理所当然的事。
被注视、被聚焦、被瞩目、被敬仰、被膜拜、被信奉……就如地球是圆的那样显而易见的真理，她仿佛生来就该如此……被摆到世界正中心的位置！[02]
所以，赤司小姐刚才说的“想成为那样优秀的人”……是真心话，对吧？
正好走到附近的中心花园，夏天这个点的气温还算适宜，出来游玩的并不仅仅是大人，也有非常多的小孩在附近玩耍嬉闹，凭借娇小的身躯灵活地穿梭于人群中间。
“赤司……”小姐——！！
伴随着惊呼声响起的同时，金木就把晴什往身旁推了推，自己则完全承受了这份冲击里，且受惯性作用失控地往后倒——他身后可是激流的喷泉啊！
晴什反应迅速地拉住了就要跌掉的孩子，因为身高的差距使她必须俯身降低重心才能站稳保证后者不受伤，在注意到金木后仰时饶是她立刻伸手去救，还是没握住那双手，或者说是金木主动放弃了——后仰的作用力很大，要是将赤司小姐和那位小朋友带下来就不好了啊。
池内立即溅起漫天的水花，现在要躲肯定来不及了，晴什背着喷泉低下头，将闯祸的小男孩护到自己身前，一手按在他后脑、一手遮在他眼前，“闭眼。”
等水雾散去，晴什不可避免地被打湿，连漂亮长发都有些粘黏在一起，是她少有的不整洁。
晴什松开手，不甚在意地抬手拭去脸上的水珠，见到男孩受惊吓后睁大的眼睛——明知在自己和金木的双重保护下后者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还是忍不住放柔声线问了句，“没事吧？”
她还保持着蹲下和男孩视线齐平的姿势，配合着刚刚的动作，有种这个人温柔又亲和的错觉。
小男孩愣了好几秒，还是迟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年龄尚小，但他已经被教授着拥有了基本辨别事理的能力，明白自己闯祸了，愿意接受批评般乖巧地低着头，奶声奶气说，“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
“嗯。”晴什起身应了句，在对上男孩稍显惊魂甫定地眼时，终究低头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是安慰，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细致。
“乖乖地等在这里别乱跑，我现在要去看一下那位落水的哥哥……”
“弥——！”
晴什闻声抬头，便跟迎面而来的男人……视线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