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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0.8.9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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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因边韶之前的劣迹实在太多,杜妍对他的各种言语都带了一点提防在里面,何况她如今还是喝了酒的状态,他让她别动,她却觉得他是借口,被他压着半点不安分,一个劲想从他的压制下挣脱开来。

    边韶见她如此,扣着她手腕的手力道又紧了一分,为了压制住她,身子也与她贴得更紧。夏日的体温比寻常高出许多,杜妍瞪向边韶的眼神里带上了更多恼意。

    就在她想要抬起唯一还自由的脚,狠狠往边韶身上招呼过去的时候,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和脚步踩过地上枝叶的咔嚓轻响,让她止住了动作。

    边韶朝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看下面。

    她带着几分疑惑将目光投了下去,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下,一前一后冒出了两个身影。

    前一个似乎是个女子,穿了夜行衣,面上蒙了面纱,看不清相貌,只从那玲珑婉约的身段辨得出性别。

    而跟在她后面的,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子,稀疏月色映照下的五官还算端正,隐约也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打过照面。

    那两人在树下站定,少年面上便露了喜色,上前便想要掀那女子的面纱,却被对方娇嗔了躲开。

    “我脸上最近长了疹子,不想让你瞧见。”

    少年对女子的撒娇颇为受用,执了对方的纤纤玉手道,“阿纨,你千里迢迢来见我,却不让我见,这不是让我牵肠挂肚吗?”

    那女子仍是不应,只捶了他胸口道:“我见着你便是了,可不让你瞧我不好看的模样。”

    少年一把抓了对方在自己胸口捶打的粉拳,面上的笑傻得都要漫出来,却又似幸福得不得了。

    杜妍瞧着树下这一堆鸳鸯,再看看自己与边韶眼下的境况,胸腔里的心跳声益发急促了来,饮过酒之后的面色也更加泛红。

    边韶瞧着她这从未得见过得模样,忍不住挑眉笑了起来,若不是树下这一对鸳鸯来路不明,他还真想再惹她生一生气。

    但边韶脑子里的恶劣念头才刚闪过,底下那对鸳鸯亲昵几句后,那女子突然从袖子里取了一只半个手掌大的青花小瓷瓶出来,交到了那少年的手上。

    “这是什么?”

    那少年皱了下眉,看着面前的东西,脸上刚才还洋溢着的幸福笑容稍稍褪了些。

    “这是主人让我交给你的,你师傅替那人开的药里,你每次滴上半滴……”

    “不行!”

    那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抬手想要将那瓷瓶还回去,却被那女子阻住,那女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急促和悲色,“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肯做吗?主人说了,只要这一次送走了那人,便放了我自由,让我跟你走。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想能和你在一块,你……你却不是这么想的吗?”

    许是女子的声音太过悲切,又或是被其中的话触动了什么,那少年推拒的动作不若刚才坚决,只是仍有着犹豫,“我为了你自是什么都不怕,可我不能连累了师傅。若是那人有什么好歹,师傅也会受牵连。”

    “那人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没有人会怀疑你师傅,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就不肯试一试吗?”

    那女子一再低声相劝,终于说得那少年收了瓷瓶,两人又低声说了些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

    那女子先走了一步,那少年站在她身后瞧了她许久,直到再瞧不见了,才收了药瓶入怀,低头一步重过一步地走了。

    地上的枝叶被他踩得咔嚓咔嚓作响,渐渐,他的脚步声再听不见,杜妍才轻吐了一口气,鼓起全身的力气,将旁边的边韶推开了去。

    杜妍推人的时候,并没想过一次便能挣开压制。

    却不想边韶似在走神,被她用力一推,就这么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反应得快,还险些从树上跌了下去。

    即便是醉酒后七分混沌三分清醒,对于边韶若有所思的反常模样,杜妍还是察觉到了。

    她望望边韶,又转眼望了望那少年早前离去的方向,问边韶道:“你认识那两个人?”

    “女的不认识。”边韶收了面上的思虑表情,上前重新往杜妍走近了几步,“至于那少年,我方才瞧着只是眼熟,听着他们说药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是太医院胡太医身边跟着的徒弟。”

    “太医院,胡太医?”

    杜妍脑子如今转得不如平时快,但在大理寺待久了形成的敏锐感,还是让她一下子就嗅到了其中极不寻常的味道。

    胡太医这一回可是被女帝带来了西宁行宫,这种时候有人背地里拿药给胡太医的徒弟,还让他放进胡太医为人开的药里,这毋庸置疑,定是要谋害谁。

    而那女子口中的那人,杜妍想着她所说的油尽灯枯,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前些日子帝君咳血的流言。

    “那人……是帝君吗?”

    酒后的人,不若平常清醒的时候,始终懂得明哲保身,以及勿要探寻秘密的道理。杜妍脑子一热,就由着心里的怀疑问了出来。

    边韶看她一眼,眼神里的光芒有些复杂,让人辨不清真意。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长臂一伸,趁她不备又将她带入了怀。

    “我送你回去。”

    之后,他揽了她的腰,旋身从树上下到了地面。落地的时候,杜妍腿上乏力,身子还往前扑了些,幸而边韶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她。

    紧接着,他在她面前半蹲了下去,拿背对着她,“你现在这样,走到天亮也走不回去,我背你回去。”

    杜妍看着面前蹲着的人宽广的背部,比起趴上去,更想抬脚一脚踹过去。

    然而不等她抬脚,边韶似乎依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道:“或者你想让我抱回去?抑或是在这林子里呆上一整夜,明天让陛下发觉你不在的时候,才发现你和我两个人,在这呆了一整夜?”

    脑子里仍旧有几分晕眩,杜妍站在那,听着边韶说的话,再伸手揉了揉额头,最后还是自个拔腿往前走。

    只是她硬气,身子却不够争气,糊里糊涂一脚迈出去,却被脚下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倾倒,就这么重重扑到了边韶的背上。

    “唔……阿妍你这么大力,是想压死我泄愤?”

    边韶趁势将人背了起来,起身往前走,一面走着,一面嘴上还要讨便宜。

    杜妍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给他挥过去,可没等她动作,边韶却突然转了话题。

    同样转了的,还有他说话的语气。

    “我很喜欢帝君。”

    边韶说话的语气,没有平日的调笑,也没有平素的轻松,只是极简单、似乎陈述的一句话,杜妍却莫名从里面听出些失落的味道。

    她趴在他的肩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保持沉默。

    边韶也没有等她的回话,只是兀自继续说着话。

    “我小的时候,帝君的身体还不似现在这样,我的武艺,我的骑射本事,起初的时候,都是帝君教我的,而不是我父亲。”

    “帝君带我和景抒练武,带我和景抒出京狩猎,与我们讲兵法布阵……你应当没瞧过帝君在马上的风采,若是见了,你会知道,有人天生就该在马上指点江山。”边韶说到这,声音顿了顿,片刻后嗤笑了一声,笑容里的嘲弄毫不掩饰,之后,他继续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虎落平阳……”

    当年女帝与先驸马,与帝君的那一段,杜妍隐约听过不少。

    再听如今边韶的语气,自然听得出,边韶末尾这一句里,明显有着对女帝的不满。

    他在她面前这般坦荡,毫不掩饰,倒让她一时间哑然。

    她最近总是觉得,面前这个人,皮相还是那副皮相,皮相之下的,却越发较她认不清。

    他的真心,他对她的不设防,到底是谁给了他的错觉,让他觉得他与她能够共享心事,共享秘密?

    “别说了。”

    不想再往深里听进去,也不想和这人纠缠得更深,杜妍打断了边韶的话。

    然而边韶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笑笑,“这些话,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可我就是想要说给你听。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卖了我,不是吗?”

    杜妍心里一下子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上不舒服,也说不上不高兴,就是觉得心里突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异样的慌。

    诚如边韶所言,她的确不会卖了他。

    她做事不拘手段,但也有所底线。

    而这个底线,在有些人看来或许可笑,但凡谁诚然相对,真心以待,她便不会背地里做出卑鄙暗算的行迹。

    她没有说话,边韶背着他继续一步步往前走,那些从树木枝叶间透下来的破碎月光被他一步步踩过,在身后落了一路。

    同样落了一路的,还有边韶低低响起的声音。一点一滴,说着他许多不曾道与外人听的话。

    杜妍听着他的声音,恍惚还听见从他的心跳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那么清晰。

    他与她两个人的心,离得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近一些。

    月色一点点明朗起来,沉寂幽暗的密林终似走到了尽头。

    “到了,放我下来吧。”

    杜妍要边韶放她下来,她话刚落音,却听见林子另一方有些响动。

    她转过头去一看,原本因倦意和醉意而有着几分惺忪的眼,禁不住一下子睁大了来。

    林子另一方看着她和边韶的两个人,似乎也如她一般惊讶。

    或许因为他们的姿态,也与她和边韶一般,有着令人误解的亲密。

    那是景邻玉之前刻意拉着她避开的人——谢南安和边绮年。

    谢南安站在那,目光穿过月色落在她面上,边绮年却在谢南安的身旁,手臂紧紧抱了谢南安的腰,绮丽娇艳的脸偎在谢南安胸前,月色洒在她脸上,益发为那张脸添了更多丽色。

    ————

    四双眼睛相对。

    一时间却都是无言。

    边韶不曾放杜妍下来。

    杜妍也仿佛忘了自己在边韶的背上。

    边绮年从谢南安胸前抬起脸,环着谢南安的一双手臂却不肯挪开分毫。她看向杜妍的目光,是带着一股子挑衅和宣誓的。

    而谢南安的目光,却没能落在边绮年身上。

    他先是注视了边韶一阵,继而将目光落到了杜妍身上。大约是月色太过朦胧,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隐痛,以及缓缓掰开边绮年手臂的手,让杜妍恍惚有些错觉,他似乎对她有些在乎。

    但这个念头只不过在脑子里停留了片刻,便被她笑着撵走。

    她真是醉了,如若不然,怎么会放任自己这样趴在边韶的背上,又怎么会以为谢南安会在乎她呢?

    即便有过在乎,在谢南安眼里,也总有比她更值得在乎的东西。

    彼此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被谢南安推开一些距离的边绮年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带刺,刺剌剌射向了杜妍。

    她说话却是与边韶说的,“哥哥,你怎么和杜大人在一块?这天色这么晚,你还背着杜大人从林子里出来,你和她……莫非……”

    边绮年的话自然是意有所指。

    边韶的名声,在风流一点上,是非常响的。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杜妍那模样还有些醉意阑珊,却被边韶背着从僻静密林里出来,只要是正常人,显然都会误会。

    边绮年便是要坐实这种误会。

    只是她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人打断了。

    边韶和谢南安同时打断了她。

    “绮年,别做傻事。”边韶警告地看了边绮年一眼。

    “别胡说。”谢南安的脸色和语气都比惯常还冷。

    同时被未婚夫和哥哥喝止,边绮年的脸唰一下白了几分,她只觉心里一股子气怒直冲头顶,恨不得就这么冲过去,与杜妍狠狠两个耳光。

    可边韶的目光,谢南安的言语,都似两面看不见墙,挡在她和杜妍之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掐破了皮肉,尖锐的痛意逼着她让自己生生站在了原地,不越雷池半步,可心里的厌恨却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

    她一生都被人捧在手心上,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而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与杜妍脱不开干系。

    边绮年心里正百般挣扎,僻静林子另一处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好歹将几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而这一回看过去,杜妍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来的人,是终于寻过来的景邻玉和元至。

    景邻玉瞧清楚面前的情景,没有半点迟疑,翻身下了马,把马缰绳往元至手上一扔,快步就朝杜妍和边韶走去。走过去的路上,她还刻意往边绮年和谢南安中间一撞,从两人中间过去,然后到边韶跟前,艳目带怒地瞪向边韶,“小侯爷,我要带阿妍回去休息。”

    这一回,边韶没有再与景邻玉抬杠,而是笑笑将杜妍放下,任景邻玉扶了杜妍离开。

    元至在一旁准备跟上去,边韶却出声道:“元大人留一步,今夜月色正好,不如与我和谢大人喝上一杯?”

    ————

    谢南安并没有反对。他是元至的顶头上司,且不论边韶的身份,他这般态度,元至也不好走,便依言留了下来。

    然而等景邻玉带着杜妍走远以后,边韶却与元至笑道:“元大人,与你开了个玩笑,我有些话要与南安商量,你且先回吧。”

    边韶这般出尔反尔,许多人只怕都要着恼,偏偏元至是个天生三分笑面的,也和边韶有过数次来往,对边韶那边肆意的个性并不意外。他没有丝毫不悦,只与谢南安道了句告辞,便自个转身走了。

    “绮年,夜深了,你也回去。”

    元至走了以后,边韶接着连边绮年也支开。清冷月色下,就剩了他和谢南安两人。

    谢南安看着他,面色似无波亦无澜,但他眼里沉浮聚散的墨浪却泄露了一些隐藏着的情绪。

    “要与我说什么?”

    边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笑道:“我们许久没喝上一杯了,今晚一醉方休,如何?”

    谢南安注视他一阵,半晌后,简短应了一声,“好。”

    西宁行宫本就是避暑度假所用,行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酒佳肴。

    边韶与谢南安靠在云柏园的凉亭柱上,一人一壶酒,慢悠悠喝着。

    谢南安平素是不沾烈酒的,今晚却破了例。辛辣的酒夜滚过咽喉,那种刺辣的感觉几乎要将人的眼泪都刺出来。

    他一口接一口,喝得不曾停歇。

    起初,两人都沉默地喝着酒,不曾言语,酒过三巡,边韶先开了口。

    “我一直很佩服你。”

    谢南安提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又再度递到了嘴边。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平素鲜有笑意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他对边韶的话,并没有当作正经话来听。

    边韶瞧着他的神色,又道:“我是个浪荡胡为的人,父亲总让我与你一道,便是想让我学学你的沉稳。你从来都活得很清楚,要走的路很清楚,想要的东西很清楚,一辈子仿佛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我很佩服你这种清楚。”

    谢南安拿着酒壶的手顿住了,他抬头看向边韶,目光瞬也不瞬。

    边韶在他的注视下,挑了挑眉,扯扯唇角,扯出一个淡笑,他提起酒壶,隔空与谢南安相敬,然后,他也凝视着谢南安的双眼,一字一顿缓声道:“南安,你已经清醒了这么多年,便一直这么清醒地走下去,你想要的,定然会是你的。为了舍弃过的而动摇,这种糊涂的事情,不当由你来做。”

    谢南安看着他,仍旧沉默。

    边韶也望着他,“绮年到底是我的妹妹,既然要娶,便待她好一些吧。”

    相交十数年,有些话,即便不用再说,彼此也是能明了的。

    谢南安仰头大大喝了一口酒,酒夜辛辣,喝得又急,这一回真地将眼泪呛了出来。

    谢南安却似不觉,仍是大口大口喝着,直到酒壶里再倒不出来一滴酒。

    他抬手将酒壶往地上一扔,带了几分醉意踉跄起身,他看着边韶好一阵,然后禁不住笑了起来。

    边韶道是佩服他的清醒,却从来不知道,有些时候,他有多艳羡他的胡为。

    特别是今晚在林子之中,他瞧着杜妍醉意阑珊趴在他身上,那并无任何抗拒的姿态,让他一瞬间觉得脑子里空了几分,即便边绮年在旁边看着他,他也有一瞬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将人从边韶那边带过来。

    可他到底活得清醒,理智永远压过了冲动。

    “我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走下去。只是你的肆意,能否一直肆意下去?”

    边韶与大长公主表露,只肯娶杜妍一事,边绮年早已有意让谢南安知晓。而边韶的婚事不比寻常,大长公主和边侯,在某些事情上认真起来,不会比谢母好说服。

    谢南安心里竟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便看一看,边韶的肆意,能肆意到什么程度。

    这一回,边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回了他一个笑。

    再然后,他也起了身,走到谢南安身边,拍了拍谢南安的肩膀,“走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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