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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大长公主见到女帝的时候,女帝正在帝君梁博的屋子里。

    天色暗沉沉不见光,屋外严加把守,屋内静无声息。

    梁博躺在床上,闭了眼一派沉静模样,若不是脸色实在太过灰败,几乎要让人误会,这个曾经力挽狂澜、救梁朝于危难间的奇男子,现如今只不过是睡着了。

    女帝就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背脊笔直,脸色平静,只有望向不远处毫无焦距的目光,透露了她的疲惫和神思恍惚。

    但随着大长公主的脚步声渐近,女帝回了神,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大长公主。

    目光相对那一瞬,大长公主心里禁不住一震,她有许久未曾见过女帝这般无力恍然的模样,似乎上一次见,也是在这里。

    但相隔已有二十来年。

    她想起刚才到的时候,便听女帝身旁伺候的女官与自己提及,自从帝君中毒昏迷,二皇子顶撞女帝受罚,再好不容易安置了端木涵之后,女帝就一直在梁博的房间里待着,连口水都喝过。她不由劝道:“陛下,听说你大半日没沾过水米,这样可不行,身子要紧,还是让人准备些吃的送上来吧。”

    “朕没什么胃口。”女帝摇了摇头。“你来这见朕,是已经听说了吧。”

    大长公主没有否认,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势问道:“陛下,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的视线边在旁边昏睡的梁博身上绕了绕,“帝君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也许今晚,也许明天,或者再醒不过来。”女帝这一回还是摇头,目光却变得更加悠远,她也是在看向梁博,却又像透过梁博看向更深远的地方。看了一阵,她突然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怅然,她边道:“你来这里,是想替景抒求情吧?”

    大长公主有些给问住了,一时间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最后只好道:“景抒这一回做得差了,在端木涵面前说出那般言语,若帝君久不能醒,只怕要闹出别的岔子。”

    不管哪朝哪代,这皇位上坐着的人,从来是看着风光。可实际上,花团锦簇之下,是千疮百孔,而无上尊荣的金銮宝座,比起灼人的炭盆,实在好不了多少。

    女帝登基这么些年,底下一直是暗潮涌动。起初时候,是靠梁博压着,后来她慢慢揽了实权在手,夺了梁博的兵权之后,加上自身手腕,反对的声音才淡了一些。

    但随着这次郝洲侵地案引发的扩隐,不少世族面上不敢表,背地里却蠢蠢欲动起来。这一回帝君中毒,若处理不善,如端木涵这些梁博的旧部,心中原本积压的不满定然借机宣泄出来。到时候,内忧外患,这梁朝江山,只怕又要多添变故。

    “他做得不差,换了是朕,这一步也该这么走。”女帝摇头失笑,笑容里几多讥诮,但讥诮之外,又有一些矛盾的赞可,“这些年来,他心里始终是怨着朕的。朕也知道,比起对景惜,对他是差一些,而且他疑心得也没有错……”

    “陛下……”

    大长公主眉头一跳,出声唤住了女帝。

    女帝没有抬头,目光仍旧看向床上,只是抬手挥了挥,示意屋里旁的人下去。

    女帝身边伺候的女官见状,领了其余的宫人悄声退了出去,眨眼功夫,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女帝和大长公主两个人。

    大长公主站在那,手交叠相握,越握越紧。女帝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敢开口。有些东西,就算心里有再多怀疑,当事人可以说出来,她却不能随意宣诸于口。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屋角声漏滴滴,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大长公主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握僵了,才听得女帝再度开了口。

    “朕的确与梁博下了药,虽不是要他命的□□,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差不多了。景抒的确没有疑心错,且当时的境况,既有端木涵在场,与其见自己的父亲中毒不知后事,倒不如借此冒险一回。他给朕故意出了这样的难题,朕若不给他一个交代,端木涵等人如何肯善罢甘休?”

    大长公主的目光从明明比自己年少,却显得比自己还要沧桑的女帝身上,转而投向了病榻之上的男人。只见他身量瘦长,放在锦背之上的手骨节修长,但肌肤苍白,暗青色青筋显露,看起来便带着股病气。

    遥想当年,他何曾是这种模样。

    那时候,只需瞧他在马上的英姿,便会让人觉得,这梁朝江山,千里边防,必定严如铁桶,固若金汤,无外敌窥视之机。

    二十余载岁月,在这两人身上铸刻下的痕迹,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重,来得残忍。

    但这一切的开始,错的并不是他们。

    大长公主目光转动间,突然瞧见了梁博床头的一盏青灯。青灯光芒微弱,之前让灯笼的光亮遮掩,她心中又有事,一时间还没能注意到。

    而看到那盏青灯时,她心里禁不住一震,看向女帝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震动,但很快又移开。

    那是长留灯,昔日先皇后在世时,曾与她们姐妹说过,长留长留,这病人床前点一盏灯火,便是留人之意。

    她记得先驸马赵淳中毒之时,也是这西宁行宫中,女帝为他点了九十九盏长留灯,在他身边守了三日夜,但最终还是逃不过灯灭人殒的结局。

    她一直以为梁博是个痴的,现在看来,他这份痴,并不是一点都没被人瞧在眼里,放在心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心里闪过些犹豫,眼里也闪过挣扎,但最后,她决定逾越一次。她道:“陛下,昔日的事,你便都放下吧。”

    这一回,随着大长公主的声音,女帝终于回过了头,重新看向大长公主。

    而她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些别样的锐利,“阿姐想说些什么?”

    “陛下,这么多年了,不管是折磨你自己也好,还是惩罚梁博也好,都够了。”迎着她的目光,大长公主并没有避让,却是道:“当初的事情,若真要怪,便怪那几个狼子野心的,错并不在你。至于梁博,他最大的错处,或许就是不该泄露了对你的心思,更不该让那几个狼子野心的察觉。可这么多年,他心里想必也是不好受的。一时的错处,用一辈子来偿还,也可以抵过了。”

    生在皇家,天生便与权势为伍,凭借权势凌驾于万众之上。可权势又是何等丑恶的东西?

    不过是一点情难自禁,不过是一点不该有的心思被人察觉,便成了争权夺利的手段和权柄。

    骨子里流着同样血液的妹妹又如何?备受帝后宠爱的公主又如何,在最令人不能抗拒的滔天权势面前,也成了被献出去的祭品,用来拉拢他人的礼物。

    甚至这份礼物,心仪的人一开始或许还没有打算要逾越染指。

    “那阿淳的错是什么,要用命来抵过?”大长公主说得恳切,女帝眼里透出些挣扎,但那些挣扎渐渐又淹没了暗沉沉的墨色里,女帝面色变得冷凝,“他错就错在娶了我,对吗?”

    女帝这话已然说得极重,大长公主在她的视线之下,咚地一声跪了下去,“我不唤你唤陛下,只斗胆唤你一声阿惜。你我同胞姐妹,血脉相连,我见你二十多年如此,心中并不好受。而赵淳若地下有灵,也不想见你如此。”

    女帝瞳孔一缩,面上闪过几分痛楚,她从上往下看着大长公主,目光里墨浪几番沉浮,良久后,她开了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阿姐,你逾越了,今日的话到此为止吧。旁的事,朕自有分寸,夜深了,你下去吧。”

    话已至此,大长公主已不能再说什么。她直起身来,背后已有些湿意。

    她与女帝行礼告辞,转身正待离去,却不想步子刚一迈,女帝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阿姐,你替朕去看看景抒吧。朕今日罚了他三十棍,听太医院的太医说起,他不肯用药,你劝一劝他。”

    ————

    接连三日,帝君都未能苏醒。

    倒是二皇子被放了回去,只是仍然禁着足,除了二皇子妃和原本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准见他。

    端木涵将同行的副将和儿子都遣了回去,自个却留在了西宁行宫,瞧他那架势,俨然是帝君不醒,抑或事情没有个交代,他绝不肯离开。

    杜妍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女帝召了去。

    景邻玉本来想让杜妍装受伤严重起不了床的,但杜妍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应召前去。一来以女帝的个性,自己装病,搞不好弄巧成拙。二来她也想瞧一瞧,女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召她前去,难道真要她彻查帝君中毒一事?

    毕竟这种事,不该是她这个外臣插手啊?而且她脑门上就贴了女帝宠臣这几个字,她来查这件事,谁肯信结果?

    但等见了女帝的面,杜妍却着实吃了一惊。不过短短几日,女帝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比之之前,竟似老了好几岁。

    她带着几分诧异与女帝行了礼,叩拜之后,女帝让她免礼起身,“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谢陛下关心,微臣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只是腿脚还稍有些不便。”

    “自己需注意些,好生养着。”女帝点点头,“你可知道朕召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杜妍就算知道,也不会乱猜,何况她还拿捏不准,女帝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思,于是便摇头道,“微臣不知,一切听凭陛下吩咐。”

    女帝视线在她身上扫视一阵,吩咐之前,却先突然与她问了句,“这次西行,你与阿韶似乎相处得不错?”

    杜妍心里头咯噔一声响,正犹豫该不该老实回答,女帝却不等她应声,接着丢出下一句话,“阿韶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也是朕的亲外甥,而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俩若能在一块,朕倒也乐见。”

    女帝的话题绕到自己与边韶身上,杜妍一时吃不透,女帝到底是有意提点此事,还是别有所思。只是女帝话说到这份上,显然已知道一些事情,她也不好再掩饰,索性道:“微臣与小侯爷原本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开,的确比以往走得近一些,也相处得还算融洽。但若论及婚嫁,尚还早了一些。”

    女帝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话锋一转,却提起另一件事来,“朕今日唤了你来,是有件要事要交给你。”

    杜妍听女帝这口气,心头暗叹不好,而下一刻,女帝缓缓道出来的话,应证了她的不好感觉。

    女帝竟然真的要她彻查帝君中毒一事。

    “帝君中毒一事非同小可,若传扬出去,只怕三军军心难稳。现如今,朕身边可以依仗的人不多,而你是朕最得信的人。这件事你尽可放开手查,太医院的太医,这随行宫人,都不必顾忌,朕要你尽快查出个结果。”

    这种烫手山芋,费力不讨好的活计,杜妍本该是要想办法避开的,但她最后却听见自己没有半句推脱地应了下来。

    又与她嘱咐了几句之后,女帝才让她退下。

    杜妍皱着眉头一路回了自个与景邻玉的住处,尚未进门,便有身边伺候的人抱了一只信鸽急急赶来。

    “大人,有你的传书。”

    杜妍心念一动,赶紧接过信鸽,取了信鸽脚上绑着的竹筒,取出里面蜡封的纸卷来。

    三日前,也就是帝君中毒当日,她连夜与步文君飞鸽传书,询问安神木的情况,不想这回信来得如此之快。

    挥手让下人抱了信鸽离开,杜妍带了蜡封的纸卷转身进屋,正准备拆了蜡封查开,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着脚步声出现的,是莅阳郡主景邻玉。

    “阿妍,陛下召你去是为了什么事?不会是为了帝君的事情吧?”

    杜妍点头,“陛下让我彻查帝君中毒一事。我猜想,陛下是要给端木涵,还有端木涵背后那些帝君的旧部们一个交代。”

    帝君梁博昔日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梁朝千里边防,十省驻军,仔细论起来,泰半都和梁博扯得上关系。而昔日女帝卸了梁博的权,跟随梁博的人也因此受了一些影响,但到底拔除不尽。

    梁博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在京中悄无声息病逝还好,旁人就算心中有怀疑有不满,也没有借口发作。但这一次,二皇子将事情闹大,无疑是将发作的把柄递到了人手里面,端木涵岂能不顺势而为?他将儿子和副将派回去,自己留下来的做派,也是要给女帝施压。

    女帝此刻在行宫之中,对局势掌控本就不及在京中,是以这件事,她必须得做出一个姿态,才好收场。

    “你不会傻得应了吧?”景邻玉一双俏眼瞪大,望着杜妍。

    杜妍给她看得心里略微有点虚,嘴上却道:“我能不应吗?”

    君命如山,她又不是端木涵那等背膊深厚、手握重兵的,还能违旨抗命不成?

    景邻玉闻言险些炸了,“不是一开始就让你装起不了身吗?你这是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跳。我问你,你还要不要命了!”

    搅合进这种事情里,简直是嫌命长,一个不慎,随时把自己葬送在里面。

    杜妍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命我自然是要的,你放心,我暂时没那么容易死。”

    “我真是吃饱了撑着才担心你这么多。”

    景邻玉见她这态度,气得一甩袖子,摔门走了。

    杜妍望着被摔得晃荡不已的门,伸手揉了揉眉心,叹口气后坐了下来,将蜡封里的纸卷取了出来。展开一看,的确是步文君的回信。而她看着看着,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待看完以后,她点亮了身边的灯笼,将那纸卷递到火上。火舌瞬间腾起,蓝红的火焰飞快地将纸卷吞没,只剩下暗黑色的余烬,被风一吹,便零落飞散。

    杜妍的视线追随着那些飞散的灰烬,正在凝神深思间,突然听得身后又有了响动。

    这一次来人的脚步声和景邻玉完全不同,放得极轻,本不益察觉,只是杜妍耳目聪敏,一下子便听了出来。

    那是属于边韶的脚步声。

    她本想回过头去,但转念一想,并没有出声,任着对方靠近,任着对方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下巴上一点浅浅的胡渣与她颈项上的肌肤接触,带起微痒的刺意。

    这还是头一回,边韶连下巴上的胡渣都没清理干净,便出现在她面前。

    “阿妍。”他唤她的声音也带着深重的倦意。

    杜妍知道,帝君昏迷这些时日,都是靠着强灌进去的汤药和补品吊着气,时间多拖一天,帝君的情况就多一分危险。不仅二皇子,就是边韶,心里也必定是焦急不好受的。

    “嗯。”

    她应了他一声,没有说别的,等着他后面的言语。

    “阿妍。”边韶却只是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将她抱得更紧,脸也埋在了她的颈间,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似乎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温度和力量。

    杜妍垂眼,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边韶的手臂,最终抬起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你若想说什么,我都在这里听着,若是觉得累了,便在这里歇一会。”

    这一次,换来的不是边韶的任何言语,而是脖子上突然的温热触感,边韶竟然吻上了她脖子上的肌肤。酥/麻感从脖子一路窜到了背脊尾部,杜妍脸色微微有点红,伸手想要掰开边韶环在腰间的手臂,但对方抱得极紧,她根本掰不开。边韶吻得越深,杜妍知道,脖子上必定留了印子。

    好不容易,边韶的唇从她肌肤上离开,环住她腰的手臂也放松了些。她想要怨他一句,他却先她一步开了口,“阿妍,我觉得很累。”

    那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疲惫,她心里像被谁揉了一下,最终微微叹了口气,改了口吻,道:“我有两件事告诉你。第一件事,是陛下今日召见我,令我彻查帝君中毒一事。另一件,则是你上次换出来的毒/药,我查到了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