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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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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纨和李纹也跟着跪在地上,却都低着头。

    屋里诸人都吃了一惊,凤姐忙看一眼贾赦和邢夫人,见贾赦犹垂头有点伤情,便又看邢夫人。、

    邢夫人自嫁进贾府,便不得婆婆喜欢,年头久了,自然待婆婆也并无甚么孝敬之心,如今见贾母眼瞅着便要去了,心里也并无甚么伤感之意,只听着老太太方才说要将私库如此如此分派,便低着头开始在心里盘算,只不知自家能拿到多少东西。听贾兰说了这话,倒也吃一惊,忙抬头看时,见凤姐正给自己使眼色,立时回过神来,便道,“这是怎么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说丢了?”

    说话间外头贾环也赶了进来,给贾母先磕了头问了安,又给贾赦邢夫人诸人请了安,便道,“方才我已打发人在外头问了一回,都说并未见着哥哥这个人呢。我已教人细细的往城外头查访去了。”

    旁边别人倒也罢了,只李纹闭了闭眼,那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原来自王夫人过了七七,宝玉便有些改了性子,每日也不和那些丫头厮混,只坐在自己房里发呆。李纹如今每日只看着奶娘照管金钏儿留下的那个孩子,也顾不得他,况且自嫁进来便不得宝玉爱重,如今夫妻情分也不过是名存实亡,相安无事罢了。

    李纨更不必提了,王夫人留的那些丫鬟婆子使唤起来总有诸多的不顺手,故而放出去了几个,又寻了错儿打发了几个,且王夫人的私房虽说填送了宫里面不少,可攒下来的也颇多,还需慢慢清点,每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有周瑞家的帮着,主仆两个也是各有心思,李纨也不十分信得过她,只慢慢的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

    倒是贾兰因着给祖母守孝,每日并不出门,只在自己屋里温书。

    谁知这日宝玉却命人备马,只说要出门走走。如今府里头诸事瞒不过李纨,早有婆子忙忙的告诉李纨知道。李纨听说他要出门,倒也觉得十分诧异。

    须知宝玉自从腿上不利便了之后,便不大肯出门的,更不必说骑马了。事有反常,必有怪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不想应的。只是宝玉这一向是省事的,自己新当家,小叔子并无别事,只要说出去散散,倒也不好驳回,反教别人议论自己刻薄。想了想便命贾兰跟着一道,又命多带两个小厮,这才觉得妥当了。

    贾兰和宝玉一向不甚亲近,只是母亲吩咐要跟着宝叔,往城外散一散便早些回来,便应了,只命人备了马,叔侄两个带了四五个小厮,一道出了北门往城外去了。

    路上贾兰想着和宝玉说说话,见他只呆呆的听着,却不回话,也就懒得再说,到了城外,如今冬日萧瑟,并无什么景致,便想着早些回去,因和宝玉商议道,“如今日头短呢宝叔,这外头也没什么好瞧的,不如早些回城罢。母亲说昨儿田庄上送了些新鲜的野鸡崽子和鹿肉,今儿吩咐厨房做了,等我们回去便吃呢。”

    宝玉便低头想了一想,点头道,“那便回去罢,也该回去了。”又指了指不远处一棵大杨树道,“我去那边解个手,你们且等我片刻。”

    他今日出来带的是扫云和伴鹤。伴鹤机灵,便赔笑道,“我伺候二爷过去罢。”宝玉便皱眉道,“我又不是废人,这么几步路倒要你伺候?”

    自他那腿有了痼疾,性子便越发有些喜怒无常,身边几个小厮平日也没少挨鞭子,无事也不敢往他跟前凑。见他又有些不悦,伴鹤便只当是他又犯了小性,忙缩头道,“那奴才们就在这儿候着好了。爷当心些别受了风。”

    贾兰也觉得自己这宝叔怕是又忌讳人家拿他的腿说事,便也压住了不再说话,只等他去解手回来。谁知等了一刻钟的功夫,也不见人回来,便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向扫云和伴鹤道,“怎的宝叔还不回来?你们两个过去瞧瞧,别是腿麻了罢?”

    这两个小厮忙应了,跑过去看时,却唬了一跳,对视一眼忙忙的跑回来向贾兰道,“宝二爷,宝二爷不在那里呢?”

    这回连着贾兰也唬了一跳,忙带着几个小厮都过去瞧时,果然见那树后空无一人,宝玉不知去向。再看周围并无脚印,只有宝玉自己走过来时候的痕迹。

    几个人不由的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贾兰默了半日,便命小厮散开来四下去找,谁知找了半日,竟是踪影全无。眼瞅着天色渐晚,又怕李纨耽心,只得打发人给李纨送信,自己却留在原地继续找寻。

    李纨原想着这叔侄两个出去散一散,不过半日也便回来了,谁知日薄西山也不见回转,正要派人出去找的空儿,外头贾兰的小厮回来报信,说是丢了宝玉,贾兰正在继续寻找。

    李纨这一惊非同小可。如今王夫人新死,贾政又被送出去养病,外面都知道这二房是自己当家理事的。况且宝玉又是同贾兰一道出去的,若是真的出了甚么事情,只怕外头都要猜测自己这个做嫂子的容不下他,到时不知道将有多少闲话出来。

    这么想着,忙命府里头的仆役和小厮都跟着回去,一道在城外寻找,又命暂且不要声张,不许闹得人尽皆知。因想着贾环在军中也有些人脉,又打发人去和贾环悄悄说了,让他也帮着在外头找人。自己且先来寻李纹说话,因着终究是自家姐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将宝玉丢了的话说了,道,“家里头能派出去的,我都已经派出去了,按说宝玉那腿脚也不是快的,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怎能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呢,想必定是躲在哪里和兰儿闹着顽的,这么多人一起去找,总会找的到他。”

    李纹明知她是说话宽自己的心,却也不得不跟着点点头。

    只是想到宝玉虽不成器,总是自己的夫婿,有他在前头支撑着,自己总还是过得安稳些。若是他真的没了,自己也便和李纨一样成了孀妇。李纨膝下好歹还留了贾兰这点血脉,虽说身上并未考取功名,可瞧着兰儿那发奋苦读的劲头,功名也不过是迟早的。且如今太太没了,府里正是堂姐说了算的,这日子眼瞅着便要好过起来了。

    反观自己,倘或宝玉没了,手边剩下的,竟只有金钏儿留下的这个嗷嗷待哺的小丫头了。且不说能不能养的大,便是养大了,也未必养的熟能和自己一条心,便是能养的熟,一个女孩家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越想越觉得前路未卜,也顾不得再去记恨宝玉先前那些冷落无情,只盼着能早早的将他找回来。

    谁知这一等便等了一夜。因着天寒地冻的,不说贾兰,便是那些小厮仆役也都受不住了,只得都先回府。

    李纨原想着找回宝玉,这件事也就一床锦被遮盖过去,谁知竟是找不回来,那脸上便难看起来,见贾兰冻得脸色都有些发青,又心疼自己的儿子,忙命小丫头子赶紧服侍贾兰回去换衣裳喝姜汤。又和李纹说道,“原想着不过是玩笑小事,谁知这一夜了竟是找不回来,为今之计,只得去那边求他们帮着找找了。”

    见李纹脸色有些难看,只得道,“你且不必太过忧虑,宝玉不是小孩子了,兰儿他们说,那周围也并没有甚么狼虫虎豹出没,想来许是他一时兴起,信步走到哪里散一散了也未可知。”

    李纹这一夜那心里早已是千回百转,虽是有些疑心李纨和贾兰使坏,奈何并无凭据,李纨一贯又是最忠厚老实的,说出去也不过教人嘲笑自己小心之心罢了。再者若是宝玉真的没了,自己若想留在这府里继续过安生日子,少不得还得仰仗李纨说话,更不能在这时候和她撕破脸面。因此听李纨如此说了,也只得点点头。

    两个人正商议着要往荣国府这边来,可巧便得了信儿说是老太太想着要见宝玉和贾兰。李纨早知贾母病重,见来人如此说了,便知必定是贾母不大行了,要见这两个孙子说些话,只是偏赶着这时候宝玉出了事,一时只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里走了两圈,方才一横心,命人催着贾兰收拾停当,自己也和李纹忙忙的除了孝服,另换了素净些的衣裳,赶过这边来。

    听贾兰和李纨说完,贾母在床上早已发过两个昏了,只哭道,“这个不孝的孩子,临了我要走了,偏偏又走丢了!这不是叫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么?”哭着那声音便越发弱了。鸳鸯和琥珀忙不迭的摸着胸口给她顺气。

    李纨只觉得倒像是在骂自己,那脸色一红一白的,只低着头不做声。贾赦原就瞧不上宝玉,听说竟是这样不清不楚的走丢了,那心里不过哼一声也就罢了。邢夫人更不必提了,横竖早就不亲近,死活都不放在心上的。

    倒是贾琏看一眼凤姐,欲待说话,见凤姐打个眼色,便又缩了回去,只垂手站在贾赦身后。

    凤姐这时候也不肯多言,横竖前头有公公婆婆两个,,这时候自己一个做小辈的若是跳出来,落不着好,还得讨嫌,又是何必。只悄悄的走到邢夫人后面,小声道,“回太太,咱们姑娘和四姑娘处我都打发人去报信了。只如今林姑父和林妹妹都在京中,您看要不要打发人也去报个信儿呢?”

    贾赦就站在邢夫人身前,也听见了这句话,想了想便侧头向邢夫人道,“你媳妇想得周到,倒是即刻打发人去给林妹夫和外甥报个信儿才是。旁人也罢了,外甥当日也在老太太跟前养过两年的。再有老太太瞧着是不大妥当,史家兄弟虽外放不在京里头,家眷大半倒还留在京中,也命人去给他家报个信儿才是。”

    邢夫人忙应了,想了想向凤姐道,“还有史家那个云丫头,虽说出了阁,终究打小是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也命人给卫府送个信儿罢。你便即刻命他们去办罢。”凤姐点头道,“太太想的很是周到。”,转身出来命人将旺儿家的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旺儿家的领命自去分派不提。

    果然迎春和惜春先后都赶了回来,见贾母如此模样,俱都有些伤感,只得说了几句宽心的话也就罢了。后头孔嘉和黛玉也赶了过来,给贾母请了安,孔嘉便道,“方才岳父大人今日应诏入宫,一时回不来,我已命人候在宫门外头,待岳父出来,必定先赶过来的。”

    外头却有婆子悄悄回凤姐,道,“史家大奶奶身上不大好,说是来不了。再有卫府如今乱着呢,史大姑娘哭的了不得,说是她家姑爷得了暴病,请了几家的大夫都瞧了,都说这病只怕不能好,若是变了痨病,还可挨过三五年。如今都急的了不得,非但不能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还求着咱们帮着再请两个好大夫瞧瞧呢。史大姑娘说求着咱们在老太太跟前帮着转圜几句好话,这事儿也不必惊动老太太的。”

    因着许多事宜早已面目全非,史湘云又久往来,凤姐倒是忘了这茬,见说便想了起来,道,“知道了。这话不许再说出去。”自己便只往里头来。

    见贾母只拉着黛玉的手,缓缓道,“到底是敏儿养出来的孩子有良心。可恨的是宝玉和云丫头,都这般时候了,也不过来瞧瞧我。“说着便看向鸳鸯,道,”把那个匣子拿过来。“

    鸳鸯应了,在贾母床头底下取出一个包袱,包的板板整整的,打开看时,是一个不甚大的紫檀小箱子,四角都包了金,挂着一把小金锁。贾母道,”这几件首饰,都是你母亲小时候稀罕过的,我怕她小孩子家家的弄坏了,就锁了起来。我的东西都分给你两个舅舅了,这个匣子就留给你和你爹,就当是你母亲给你的罢。“

    一面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黛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