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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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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样到底算什么意思?程方愈着实也恼火得很。我——没遇见过你这种人!

    我便是非要你程方愈,今天将我背回青龙谷不可!卓燕以最后通牒的口气毫不迟疑地道。否则的话,二教主那里,你就自己去吧。

    ……我看这样吧,我背你回去,怎么样?旁边一个试探性的声音传来,竟然是甘四甲。

    几个人都以不能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只可惜这个已经做出极大妥协的让步,依然被卓燕毫不留情地一摆手,拒绝了。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程方愈怒道。似你这般小人……

    程左使。甘四甲插了句话。他……伤得不轻。

    程方愈才愣了一愣。无论卓燕此番逼迫究竟出于什么样的折辱之意,那伤却是他因自己之故受下的。

    过了半晌,他才道,好,我负你回去。

    直到把人负在身上,程方愈才忽然想起,大约在两个多月前,自己就曾将他从朱雀山庄背出来。那时,他伤得远比现在重得多,那一路上一口一口地不知吐了多少口血在他身上,将他浑身上下弄得好似从血浆里捞出来一般。只是,那一次他以为他是俘虏,他是受教主的命令负他而走,绝没有现在这般愤懑之感。

    这一次卓燕没有呛血,可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还是令人不快。可这酒也是自己灌他的,又岂能有什么说辞。

    他呆在路上站了一站,便听卓燕咳了一声,呵呵在耳边笑道,你呆什么,又不是没背过。

    你到底受了几处伤?程方愈继续前行。

    两处。卓燕答。

    都不是要害吧?

    早点背我回去,就死不掉。

    你一定要我背你,究竟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卓燕又轻轻笑了笑。你一大早背着我在二教主面前一放——还有什么谣言敢说我们不和?

    ……但这种做法,始终令我……

    不齿?卓燕接话。没关系,我们本来不是一种人,也不用是,只不过……必须站在一起而已。

    程方愈咬牙不答。这个道理,他来之前就明白,也认为自己本就做得很好,只是,不知为何从卓燕口中再重新说出来,却有些不同?

    只是沉默了一小段,他只听卓燕鼻息渐沉,竟好像已昏睡过去。

    他是真醉了吧?他抬头,问旁边的魏翔。

    多半是吧……魏翔不无肯定。

    这酒量……比起顾大哥,差远了。程方愈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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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已是深秋,走入青龙谷时,天色也已然发白。卓燕依旧睡得很沉,以至于程方愈这般“善良”的人,简直无法想出叫他下来自走的办法。

    所以一路上遇到的教众,无一不目瞪口呆地看见了这奇怪的一幕——程方愈背着他的死敌单疾泉,而六大组长或开道于前,或护送于后。

    直到日头微露,卓燕才轻轻噫了一声,醒转来。但对于程方愈来说,现在再丢下他好像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究竟是醉酒之态比较丢人,还是背了醉酒之人之态比较丢人?程方愈实在也说不出来。

    邱广寒也听说了这八人一晚上没回来,天刚放亮便匆匆赶到昨日约好之地,心下不无些后悔,一会儿想着我那几句话也不知能否约束住他们不动手,一会儿又想着他们都已不是小孩子,总不会乱来。

    就连她也想不到会见到这样一种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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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完成任务回到此地的程方愈狠狠地将卓燕“卸”了下来。早已有备的后者一翻了个身,顺势赖在地上开始哭诉。

    二教主哟,你不知道,他们……他们灌了我多少酒……我连走路都走不了啊……

    程方愈气极反笑。我把你背回来,你竟一上来就恶人先告状么?

    好了好了。邱广寒见八人平安回来,忍不住笑着轻踢了卓燕一脚。别装了,你那点伎俩我还不知道?

    卓燕果然站了起来。还是二教主厉害,轻描淡写一句话我就半点办法都没有。

    邱广寒目光回来,注意到程方愈衣上的血迹,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方愈与众人也才注意道,方才被卓燕手臂搭过之处,自右肩以降还是染了不少血迹。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卓燕已经在仔仔细细地回忆遇袭当时情景给邱广寒。

    我大概能猜到那个为首之人是谁。他神色凝重,并无戏言之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慕容荇恐怕已经派了人在青龙谷口监视,遇到有程左使离谷的机会,就以他为目标先行安排刺杀。

    不须多解释,邱广寒自然也想得到——慕容荇原本不知卓燕回谷,而顾世忠已被逐出,霍新武功太高且基本从不离开青龙谷,他当然要先把目标放在程方愈身上。

    这下倒把你暴露啦。她向卓燕道。原本……他们还不知你回来,更不知你身份。

    有什么,迟早的。卓燕笑笑道。

    昨天哥哥吩咐要你安排人去监视他们的行动,没想他们已先做了——你要快些。

    卓燕嗯了一声,道,不过照现在看来,他们只安排了在谷口监视,还没有混进青龙谷的迹象,显然这些杀手还不认识我们大部分人。我同程左使这两日先把人员仔细整顿一下,后面若有人陆续回谷或有新人前来,得依照新办法辨别,以防被他的人混入。

    看不出你和程左使喝了一次酒,已经这么熟络了。邱广寒笑笑道。

    呃,哪里敢,我只是……随口一说。卓燕说着,看了程方愈一眼。

    邱广寒看几人通宵喝酒,又一夜没睡,一个个眼睛里血丝满布,不由地摇了摇头道,你们真是有那么点……乱来,每一个都喝到这个样子,又不能个个都去睡大觉——你们两个自己安排下人手,若没什么事的,便好好休息下,尤其是单先锋的伤……

    跟我前几个月的比起来算点什么?卓燕不以为意地道。我都习惯了,总之我可能是最近境遇太好,老天觉得不公平,所以一见我有伤势好转,立刻补几道给我。

    邱广寒微微一笑,随即转向程方愈道,程左使,他刚回来,家里怕什么也没有,你那边晚点派人送点伤药和必要的包扎疗伤之物给他,可以么?

    程方愈也只得点头答应。

    那我先走了。卓燕微微欠身。也多谢——程左使不计前嫌,将我背了回来……若不介意,那件衣服等换了下来,也一并送来我帮你洗了。

    程方愈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道,不用!

    邱广寒望着卓燕带着三名组长远远走出的背影,才叹了口气道,程左使,他是这样的。其实无论你是对他闹得凶,还是不放他在眼里,或是真把他当了自己人——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我相信他心里是雪亮的。至少,我从没见他对那些对他好的人,做过一件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那是你不知道。程方愈道。在我看来他忘恩负义,心思多变,还是要提醒教主,多加提防。

    邱广寒咦了一声。我看你们这次好像挺好,以为你们有所和解。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程方愈当下将偶遇顾家人的情形说了,又道,但他听到这件事,却好像全然置身事外,甚至根本拒绝将来去见顾老先锋的面。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邱广寒道。不过我倒觉得他现在确实不应该去见顾家的人。

    为什么?程方愈不解。既然他们已无相互杀伐之心……

    于他来说,倘若知道顾老先锋因为自己的死后悔自责,那么但凡有点恻隐之人,该做的就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死。这一层,现在你们已经替他做了。倘若他再去见面,你要顾老先锋以什么样的态度见他?他总不能当面向一个晚辈认错吧?到那时,你会否又觉得他去见顾老先锋,是去占便宜、看笑话的了?

    若他语气诚恳,又岂会给人这种印象。程方愈道。

    语气再诚恳,他的出现究竟也只会令对方想起不好的回忆——无论是顾先锋的死,还是那日在奇碗村的埋伏,都不是好事。其实单家与顾家,便似是跷板的两头。顾笑尘死了,单家这一头被高高跷起;单疾泉死了,又将这一头沉沉压下,换作顾老先锋一家徒自责备。现在他又活了,沉下去的这一头也算稍稍抬起,求得一个平衡;倘若他露了面,未见得不会反而令这跷板又高下不衡,那时顾家人又会怎么想,不得而知。

    我只觉得,事情本应没有那么复杂——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他们本应趁此机会讲话说开。这样,往后就再没有这个跷板了,岂不是好。

    可是,单顾二家的恩怨已结下了,又岂是你我这些旁人说解决就能解决的?如果当真可以解决,我相信以单疾泉的性格,他必不会将这死结留着。若他说不去见,那么就相信他的直觉罢——至少给他一点时间,让他仔细想想。话说回来,若程左使你觉得他与顾家的结都能解开,为什么你却不愿解开与他的敌对之结呢?说到底,你如此的态度,也是为了顾大哥——不是么?

    我……程方愈语塞了良久,方道,我从没有说我不能解开这结,只是他的态度始终令我不齿。若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我定必不是今天这个语气。

    你要他光明磊落——那还真有点为难。邱广寒忍不住笑道。我想,他从一开始就计划了这出让你背着回来的好戏了吧?我知道你虽然觉得时时处处在被他算计很不舒服,但人与人本就是不同,只看你愿不愿接受。他虽然决计算不上个好人、君子,但他也有他的好处,比如,他从不会被任何一种人气得吃不下饭——这可能是他自己“光明磊落”的方式吧。程左使总不好总这么小器,被他比了下去?

    程方愈咬住唇。在他看来,自己本不算小器之人,只是……卓燕这样的人太世间少有而已。

    邱广寒又道,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算不好,至少左使与左先锋“一醉泯恩仇”的故事——那怕是个被设计出来的故事,也好过你与他先前的那种关系。

    程方愈还不知道,就在他背着卓燕回青龙谷之后的一个时辰里,这所谓“一醉泯恩仇”的故事已经传遍了青龙谷。不明背后真相只看见或听说了那一幕的教众,无不凭自己的想象勾勒出了大同小异的来龙去脉,并谈论得津津有味。不过毕竟谷中诸人对程方愈的好感还是远多过单疾泉,因此单疾泉也即卓燕便被刻画成了一个酒量小、口气大、鲁莽而不顾后果之辈;程方愈却当真是个品行高尚、顾全大局、不计前嫌、仗义无比的人物。试想,只有君子会背着喝醉的小人回来,小人又岂会好心去背君子?小人只能被君子的美德所折服,从此也就不好意思再找君子麻烦了吧……

    卓燕离开议事之厅之后,一路上也没少发现远远有些窃窃私语之声。他只能假作不知,把适才满口答应的任务先全权交托给了许山,自己回家去看林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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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孤听邱广寒把详情细细转述已是下午。傍晚时分,他便带了周小七,往单家旧宅而来,正逢着卓燕似要外出。

    卓燕一见到他,忙很郑重地将手中单刀往前一抬到醒目位置,行了个礼,似乎唯恐他没看见自己是很认真地遵从了随时将左先锋佩刀带在身边的命令。

    单大公子这么晚了要出门?拓跋孤道。

    呃——没办法,你昨天不是说么,要我这几天内把人都认全了。我早上还答应了广寒,这两天把人整顿一遍——今天白天耽误了,只好晚上开工了。

    算了吧。拓跋孤嗤之以鼻。卓燕只得向内一退,退回院中,请拓跋孤进来。

    你要的人我带了来,今天起就放你这里。拓跋孤将紧张得不敢多喘气的周小七让了出来。后者怯怯地走了两步,到卓燕这一边站着。

    这么快——那很好啊。卓燕说着看了周小七一眼。喏,你现在出去,叫门口那个大个子带着你,和他们七个人混个脸熟去。现在就去!

    他将周小七打发走,才道,你特地过来,总不会只是给我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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