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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兰的脸上兀地腾起了红晕，微蕴笑意，纤纤柔夷滑过锦缎。
“符家的女儿十五岁起，就要开始给自己准备嫁妆。上至新娘礼服，下到帕带履袜，还有床帏帐茵各种铺设，一直绣到出嫁为止。”
天葵子一阵的恍惚，不禁喃喃道：“佩兰小姐是要嫁人吗？”
佩兰被问得愈加不好意思，忙解释说：“娘家还没给我定亲呢，现在还不知道。再说谨儿尚幼，我不能撇下他，得陪着他。”
天葵子这才有了微微的满足，突然想起什么，又问起了紫苏的近况。
从佩兰那里得知，紫苏作为宫中内官，由尚寝局直属，平时管教采女数名，供柴荣安寝。因其已经指婚于姬贤，并无内职位号，不在九御九品之列。
“说得明白点，就是她和你一样，都是自由的。”佩兰说道。
天葵子恍悟，便不再多问，就此向佩兰告退。
佩兰送到寝殿外，犹豫了片刻，方提醒道：“在这宫里，紫苏的身份有点特殊，因为未婚夫受皇上重用，她以前又是姐姐的贴身丫鬟，宫里的采女们都附和她，巴结她。天葵子，你的性子比较烈，我怕你在宫里吃亏，少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怄气。”
“我会的。”看佩兰这般和善，天葵子感激地应道。
从后宫走向自己所处的院子，需要穿过一带迂廊。天葵子观赏两边春天的景致，晴光穿透高墙，她一边暄晒暖阳，一边走得从容。
忽听轻微的环佩之声，但见紫苏正独自迎面走来。丁香色闪缎宫裙，手里端着放着烟膏的盘子，她像是在凝神沉思，脸上浅笑着，透着绯红。
天葵子有一瞬间的迷离失神。
眼前的紫苏依旧风情万种、明珠生辉，定是去与姬贤相见吧。几年来，她一直羡慕紫苏、甚至嫉妒，如今那种感受如风吹薄烟浅云，散了，什么都没有了。
紫苏不经意地抬起眼，这才发现眼前默默伫立的天葵子。她的脚步立时停滞，脸上的笑意僵住，惊惧的目光一闪，身子抖了抖，盘里的烟膏紧接着掉在地上。
天葵子近到面前，弯身拾起烟膏，重新放在盘子里。
“我活着。”她淡淡漠漠道。
紫苏惊恐万状，脸色在日光下透出了苍白，连声音都颤抖着。
“你是人还是鬼？你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见你被大水淹没的，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想怎样？……”
“死了一回，又活过来了。”
看着紫苏的惧怕状，天葵子有了一阵快感，回想那次的事件，她的心里抹不掉的恨意。
“你若是见到刘芳仪，帮我转告她，我活得好好的。那仇，我会报。”
紫苏显得慌乱，她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带着哭腔嚷嚷起来：“我没有杀你的意思！当时我对你有误解，以为借助仙姑之手教训你一顿，杀杀你的威风，解我心头一时之恨。我绝对没有想害你性命，看着你倒下我也害怕，可是仙姑她……”
提起刘芳仪，天葵子截住紫苏的话，生气道：“什么仙姑仙姑，她就是一个狸猫精！你人妖不分，竟帮着这个妖精害我，紫苏，我俩枉做朋友一场！想想姬贤对你情深意重，冒死逃离戎狄家去找你，想想紫菀在李璟的深宫将你托付于我……我即是傻妹也好，如今的天葵子也好，甘愿放弃仇怨为了你们，而你却如此待我，你教我如何不痛心啊！”
天葵子控诉着，眼里闪动着泪花。
紫苏剧烈地颤抖着，一咬牙，直愣愣地跪倒在天葵子的面前，泪水从眼里冲出。
天葵子吓了一跳，想去扶起紫苏，又有些犹豫，觉得等这口怨气发泄完再说。她确实对紫苏有恨意，但更多的是埋怨，她真正仇恨的是刘芳仪。
紫苏跪在地上，发丝垂落，神情有点呆滞。
“算我嫉妒好了，随你发落，求你莫怪我……”她低低的竟似呢喃，声音越来越微弱。
天葵子心里有了恻隐，她觉得紫苏很可怜，这口怨气发泄想就此结束，正要弯身去扶，却见紫苏脸色惨白，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整个人歪倒在地。
天葵子大骇，连忙扶住紫苏，大声叫唤她的名字。
正巧几名宫女经过，一见倒地的是紫苏，有人飞奔着叫御医去了。听到这边有人出事了，附近的宫人采女闻讯赶来，一时之间，天葵子周围围满了人。
天葵子脑子嗡嗡的，对眼前晕厥的紫苏束手无策。正慌乱间，姬贤不知怎的出现了，他将紫苏抱到廊椅上，掐她的人中，不断呼唤她的名字。
紫苏悠悠醒来，见是姬贤，一汪泪水几近淌下，哽咽着在他的怀里啜泣。
“好了好了。”众人舒了口气。
姬贤急问：“紫苏，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紫苏游离的目光停在天葵子的身上。天葵子也松了口气，正要开口，紫苏突然尖叫一声，凄凄哀哀的朝她求道：“别杀我……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众人这才将目光聚集在天葵子身上。
姬贤目光一凝，眉端紧蹙，问道：“天葵子，你对紫苏做了些什么？”
天葵子懵了，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说话有点结巴：“刚才还好端端的说话呢，眨眼间她口吐鲜血、不省人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矛头一致转向天葵子。
“真奇怪，紫苏姑娘在宫里好好的，这个天葵子一出现就把紫苏姑娘害成这样。”
“紫苏姑娘待人何等亲切，见到此人，像见了鬼似的。”
“听说这个天葵子以前就闹过事，宫里以后恐怕不太平了。”
……
听此议论，天葵子顿感如千万条针扎耳膜，一时愤懑难挡，冲着众人吼道：“告诉你们，别出言无状！我天葵子做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搞什么歪门邪道！谁要是血口喷人，我绝对不会与他客气！”
众人虽然闭了口，但也不理会她。
宫女们将紫苏搀扶进里院，让她躺在平榻上。这时御医赶到，搭了脉，断定气急攻心所致，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渐渐的各自散去。姬贤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回头见天葵子脸蛋气得鼓鼓的，脸腮涨红，一言不发就走了。
姬贤追了出去，在院门外拦住天葵子，问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葵子尚在生气，冷冷哼声：“朝她发了发脾气而已，哪知道她这么弱不禁风？”
这话说得有点刻薄，姬贤硬着口吻道：“一回来不是见皇上吗？你怎么就跟紫苏杠上了，你究竟想怎样？”
天葵子不吱声，拔腿又走。
“喂喂，我在问你话呢！”姬贤不甘心，紧随几步。
“不要跟过来！”天葵子转过头，还以冷漠的眼神，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怨意，“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我就这臭脾气！想知道紫苏为何晕倒，问你的紫苏去吧！”
说完不再理睬姬贤，将他晾在身后，独自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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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葵子来到丰大总管为她安排的独门小院，这里幽静怡人，离柴荣的寝宫近些。白日听鸟啾虫吟，夜里只闻宫漏声声，尽管为姬贤和紫苏的事心生烦闷，独自歇在檀木床上，闻着阵阵花香，一夜倒也睡得安宁。
一早盥漱完毕，用了早膳，穿戴整齐便去柴荣寝宫问安。其实那日早朝已过，柴荣召集几名要臣在寝宫议事。天葵子跨脚进去，方见柴荣端坐龙榻上，两侧垂首站着一些穿朝服的男人，姬贤在其中分外显眼。
她赶紧后退，想悄悄离开，柴荣偏偏看见了，叫住她：“天葵子，昨晚歇的可好？”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天葵子，天葵子有些不自在，施礼道：“多谢皇上，睡得可舒服了。”
柴荣投以微笑，转而对其他人道：“诸位爱卿都听说过天葵子姑娘，当年扫平宫中叛贼，她立下头功。如今她是宫里最自由的人，朕早晚会再降下大任与她，还望众爱卿多多照应。”
众臣纷纷与天葵子见礼。
姬贤趁机凑近，朝天葵子快速耳语：“过会儿等我，有话说。”天葵子闻言皱起眉，此时此地又不能当众拒绝，姬贤装作不闻，若无其事的站在原位去了。
天葵子再次施礼告退，还未迈出殿门，恰好听到有大臣道：“皇上，微臣方才提议立后之事，恳请皇上以社稷为重，早日颁下立后诏书，以安万民之心。”
殿内，柴荣不经意间望了望天葵子离开的背影，坐直了身子，神情自然而然显得庄重起来，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皇后人选？”
……
天葵子重新回到小院，换成荆钗布裙的朴素模样，去丰大总管处告假。丰大总管自然未加阻止，叮嘱了几句，便允她出宫去了。
出了宫门，姬贤早先在树荫下等待。
天葵子没好气地问道：“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就快点说。”
见天葵子依然摆着臭架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姬贤既委屈又有些恼火，道：“你一夜睡得舒服，我可是一夜没睡。”
“睡不睡好关我什么事？”天葵子反讥道，“紫苏突然晕厥，你关心她，挂念她的病情，当然心疼一宿。”
姬贤无奈叹了口气：“咱们别这样相互斤斤计较吵吵闹闹好不好？我知道你昨天很委屈，又自顾生气的走了，你我就为这点小事相互不理睬，太不值了。”
他的表情带着诚恳，加上这般主动求和，天葵子的心顷刻化为柔软。她沉默地沿着御道行走，姬贤牵马与她并肩而行，晨光映照他们的身影。
来到熙熙攘攘的街市，开封城的繁荣景象让他们迷离惝恍。两人面向东方伫立，眼前朝霞满天，映得他们两颊泛红，神采焕发。
天葵子想起了什么，好奇的问道：“方才我无意听到你们在议论立后之事，皇上还问起合适人选，不知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