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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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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荣依然凝视着她,声音低低的,很沉:“今晚呆不住,很想过来看看……看看你。”

    天葵子心内一阵莫名的紧张。他们有一年未见了吧?眼前的君王依然挺拔天骨,丰神俊朗,却较以前清瘦许多,是亲自领兵连年征战的缘故吗?

    “皇上还好吗?”她嚅嗫道。

    柴荣并未回答,脸上僵硬的表情松弛了,他凑近天葵子,呼吸拂过她颈边的发丝,嘴角轻轻甸起,露出一丝笑。

    “喝酒了?”他问。

    天葵子摇头否认:“我没有……”接着老实回答,“就喝了一点点。”

    柴荣眯起眼睛,慨叹道:“喝酒好啊,喝酒可以免去相思,没有儿女情长,接踵而来的是高昂的战斗情绪,全副披挂、吹角连营,了却平生天下事!”

    那一刻,天葵子眼前闪过柴荣驰骋沙场的画面,她仿佛看见狼烟四起,天空变幻血色,铁骑烈马载着他冲锋陷阵,奋勇追杀。在周军强大的攻势下,对方狼狈溃败,于是又一场战斗结束,他的周围凯歌激越、旌旗舞动……

    曾经那么让她思潮汹涌的战争场面,如今想来依然心动不已,只可惜所想的一切幻为梦境。现实总是很折磨人,她和姬贤过了逍遥无事的一年,姬贤空有凌云壮志,她的意愿难酬。

    她对柴荣,是有很多抱怨的啊!

    可是,这些抱怨,比起他的冲锋陷阵,比起将士们浴血奋战,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幼稚可笑。姬贤说得对,对于他的这件事来说,怨怼、求情都是要不得,看起来他放弃了,逍遥了,其实他的内心一直在努力争取,跟另外一个空寂的自己战斗,只是她感受不到。

    两个男人,她都理解错了。

    她又羞又愧,声音颤抖:“对不起皇上,我把烧腊鸭子弄没了……”

    “朕知道。”柴荣既想笑又略加责备,“那可是朕从蜀国带来的,太浪费了。”

    “皇上,您就责罚我吧。”天葵子道。

    柴荣略略思忖,眉宇间透过一缕凝重:“朕很想责罚你,可是不知道这世上有哪一种可以罚你的方式。”

    “皇上……”天葵子愈加不安。

    柴荣这才微笑了:“年一过,周军就要开赴南唐,就罚你随朕远征,激发你的好斗之心。”

    天葵子惊喜道:“真的?真的要攻伐南唐了?”

    月光下,柴荣目光晶亮,仿佛那里燃着一团火。他展开双臂,以大鹏展翅的姿势,对天葵子道:“曾几何时,你就是带着始源君的求助,走进了周国的土地。如今,时机已到,我煌煌大军日渐成熟壮大,足可击溃一切。傻丫头,多年的夙愿,你就要实现了。”

    此时,天葵子的内心被激动涨得满满的,她叫了声“皇上”,不由自主地扑进了柴荣的怀里,眼里充盈了泪水。

    始源君,你听到了吗?多年的痛苦煎熬,你终于要熬出头了!

    柴荣的脸上也荡漾起释然的微笑,他任凭天葵子的泪水濡湿氅衣,默默地轻拍她的肩。

    天葵子哽咽道:“皇上,对不起,我还是不能随您回宫里。”

    “朕明白。”柴荣无奈道。

    “皇上,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就让紫苏待在宫里,直到成亲的那一天,皇后当她的娘家人,让她风风光光从宫里出嫁好吗?”

    “朕允了。”

    柴荣叹息,眼前这个外表不羁的女子,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其实内心纤细,温柔善良。他不能无名份的收留她在宫中,皇宫的大门早晚会朝她大敞,他会堂而皇之的,让她渐渐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他长舒一口气,内心却隐隐疼痛,不觉更深的搂紧了她。

    而此时,就在十几丈远墙角边,寻找到此的姬贤默默地注视着一切。他伫立良久,直到天葵子向柴荣告别,这才独自悄然回到热闹的赵家院子。

    夜渐深,百合香被寒风吹远了。最后的鞭炮声响过,赵叔的喜席散了。趁着酒兴,天葵子和姬贤踏着月色,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眼前小径红稀,寒梅在月夜里飘零,落叶在风中盘旋,牵动天葵子迤地的裙裾,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天葵子抬头望月,月光照得她的脸似染了光华。

    “又是一年即将到来。”她发出快乐的感慨声。

    姬贤始终沉默着,他突然拉住了天葵子的手,眼望前方,悠然行走。

    天葵子被拉着,却没有挣脱的意思,睥睨姬贤一眼,嗔笑道:“拉着我干什么?”

    “怕你跑了。”

    “我能跑去哪儿?”

    “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天葵子咯咯笑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对,我喝多了。”姬贤朗声道,“小心,今夜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天葵子以为姬贤在开玩笑,不甚在意的一笑,环视四周:“有人发现怎么办?”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姬贤用挖苦的语气道,“是怕惹别人不高兴?你怕,我可不怕。”

    “有什么可怕不可怕的?”

    天葵子并未发觉,今晚的姬贤有点怪异,她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中。不是因为柴荣即将攻伐南唐,而是她很享受与姬贤在一起的月夜,清空无尘,几度幽梦手同携,就在此时。

    他们依然手拉着手,一路谈笑而行。

    ……

    “姬贤,其实我发现,你是个孤芳自赏的人。既骄傲,又不肯谀悦别人,所以不招人喜爱。”

    “说得对极了。所以我这辈子,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朋友。”

    “连我都不是?”

    “好吧,你勉强算一个。”

    说话间,天葵子突然止步,生气道:“真是的,你能不能大方点说啊?你姬贤一辈子交好的也就我一个人。”

    姬贤也停止了脚步,面对着天葵子,正色道:“你说说,你一辈子交好的,我算第几个?你有什么事,能不能大方点告诉我?”

    “姬贤……”

    天葵子眸光流转,一时不能言语。

    此刻,姬贤努力平息内心的激荡,他抚摸天葵子的手背,顾左右而言其他:“手怎么这么冷?”他抬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呵着口中的热气试图暖化她。

    那种温润的感觉从指尖到心间蔓延,天葵子的双颊泛起红晕,她的心里乱糟糟的,细长的睫毛动了动,轻声回答:“刚才在赵叔家,我……”

    姬贤并未让天葵子说下去,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送上优雅的笑:“我们跑回家吧。跑起来,才不会感觉冷了。”

    他继续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开始小跑起来。

    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银河影下繁星万点,夜寒,风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响彻在小巷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抬眼处已经到达天葵子所在的客舍。走马灯在檐下摇摆,微弱的灯光颤动在清寂的路面上。两个人倚门而力,因为跑了一段路,止不住的气喘吁吁。

    天葵子好容易停止喘息,但见姬贤静静地凝望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那双晶亮的眸子,一望透底。

    昏昏的夜光照着,极柔地映出天葵子清新的面容。姬贤微笑,毫不犹豫的,低头将唇片印在天葵子的额角上。

    “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在天葵子睖睁之际,姬贤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步履比先前还要飞快。

    目送姬贤消失在巷子深处,天葵子一脸茫然地站着,手抚被吻过的额角,似怅然,似依恋。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的额头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然而那夜,她还是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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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过去,漫天雪飞舞,周国大军开始了南征。百姓夹道欢送,纛旗绵延十里,战歌嘹亮,四方喧和。

    皇宫里,皇后佩兰还在燃香斋蘸,替柴荣诚敬祈祷,等待人归。柴荣祭拜完祖先,早先出了大殿。赵匡胤的先驱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出城门,最后一拨南征军正在等候柴荣的指令。

    香雾勾起紫苏窈眇的身影,她将脸转向窗外,心思飘向不知名处。随着最后一声罄音敲落,匍匐在地的文官们纷纷起立。紫苏也变得有些迫不及待了,站在佩兰身后,眼光又飘向外面。

    忽然,有人尖叫一声“有狸猫”,殿内的人群骚动起来,人们将梁柱藻井各处都搜了个遍,见没个狸猫踪影,便纷纷责怪乱叫喊的人。此事虚惊一场,佩兰由众文官簇拥着,前往宫门向柴荣送行。

    紫苏独自回到住处,坐在椅子上发呆。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灌了进来,她走过去,瞧外面无人,便顺手关紧了房门。

    回过身,刘芳仪一身宫女行头,翘着腿坐在她原先坐着的位置上。

    “你怎么出现在皇宫里?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快点出去!”紫苏惊呼。

    “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刘芳仪淡笑道,“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怎么还没抓住柴荣的心啊?”

    紫苏的脸上蓦地腾起红晕,慌忙轻叫:“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眼看周国就要和南唐开打了,你关心的应该是这个。”

    刘芳仪冷冷的笑起来,面露阴鸷之气:“我当然知道。自从被那个姓罗的奸贼伤了元气,我回少咸山潜心修炼,听说柴荣就要讨伐南唐,我就跑过来了。想当年我的主人饮恨冷宫,阴魂久久不去,如今我要亲眼看看李璟的下场。哈哈,那一定是痛快人心的!”

    提起李璟,紫苏也痛恨道:“我的姐姐被迫成为李璟的后妃,生不如死,不知现在怎样了?”

    说着,紫苏不禁流下了眼泪。

    刘芳仪攥住紫苏的手腕,猛一拉,半是命令道:“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