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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钓一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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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与庙堂的纷争近些年一直没停过,不说羽仙宫这样的道家门派,就是寻常百姓口中飞檐走壁、舞枪弄棍的江湖高人,也没逃得过大乾铁骑的血腥围剿,大乾定都不过甲子,但死在那位乾帝手中的江湖人士何止万千,据说乾京里那座摘星楼就是以尸骨堆成的,每年总有诸多自诩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来到乾京,打着扶周灭乾的旗号也好,借以替天行道的名义也罢,不过是飞蛾扑火,到头来还不成了皇宫深苑里的一堆肥料,这样一来二去江湖上那些成了名的高手都已经死伤殆尽,就算没死的也夹起尾巴做人,这些年文评武榜层出不穷的新人也瞧得出,江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江湖,用余老头的话来说,这座江湖老了,越发寂寞咯。

    大道三千,旁门八百,除却乾京城里那座香火鼎盛的偌大寺庙,还有座神秘飘渺的天机殿,再者就是羽仙宫这样远走中州的仙家道场,算是独树一帜,朝廷历来亲佛抑道,如今这位态度不明的皇子殿下来到岳州,若说和羽仙宫没有几分关系,说出去怕是任谁都不信,后者既然并称天下三大圣地,大乾马踏江湖终究还是绕不过这座大山,这些年往返乾京和岳州的信件越发络绎不绝了,从朝廷这些布局中就可窥出一斑。

    皇子殿下登顶岳阳楼,负手观潮。

    一道惊雷落在湖面,轰然炸响,雷火四溢,喷薄而现。

    那只被束缚双脚的仙鹤由老妇人亲自看守,当真应了那句插翅难飞,仙鹤常年盘踞在大明崖上,在羽仙宫掌教座下听经数十载,已是通灵之物,就算再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也晓得静观其变的道理,没了起初的奋力挣扎,而是安静下来,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位比女子还美艳的公子,在他身上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皇子殿下说有意思,不知说的是这只仙鹤有意思还是别的,对远处骤然呈现的天地异象并未动容,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江面,眯眼说道:“早就听闻羽仙宫妙法无双,更有精通世人眼中不异于仙家道术的大神通,摘星楼早已对这羽仙宫有了一份细致的研究,不说庖丁解牛,大概也摸透了七七八八,如今看来还是不够啊,江湖三等九品境界的划分,羽仙宫从一品的高手就有数位,更别说那位成名已久的掌教真人,不知老前辈对上那位掌教真人有几分胜算。”

    老前辈自然是称呼他身后的老妇人。

    一位是甲子前就登顶一品境界的道家高人,一位是久居皇宫大院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内高手,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

    谁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妇人却摇了摇头说道:“甲子前那场风波,老身曾随陛下身边几位高人夜袭羽仙宫,被掌教真人在内的几位道家高人拦截下来,那一次虽然没有动手,却也瞧得出那人黄庭大术已经臻至大圆满,一举一动暗合天理,老身认为如果动手,胜负五五分,如今想来,当时幸好没动手,道家养气于胎,讲究一个气息悠长,久战之下之下恐怕连三成的胜率都没有,甲子过去,老身这修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而道家最重养生,恐怕再遇上,半点胜率没有。”

    皇子殿下微微动容,说道:“莫非那老匹夫当真已经摸到成仙的门槛了?”

    “成仙不敢说,不过传闻羽仙宫有位转世的道童子,那是正儿八经的仙人之姿。”

    老妇人的口气里有种不确定,毕竟是江湖传闻,谁也没见过那位道童子。

    谁知皇子殿下听到这话竟然恍惚一阵,比女子还要修长的如脂右手不经意间一滞,随即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羽仙宫既在当世,就要听从本朝的调遣。”

    或许是这句话过于霸道,连天地都为之动容,一道又一道惊雷接连落到水面,异象纷呈。

    远远的,仿佛有一道身影从水天交接之处走来,恍若天人。

    皇子殿下身后的老妇人忽然面色一整,走到他身前。

    一道惊雷炸响,照亮远处那道身影。

    头戴七星冠,腰缠横笛,少年骑牛涉水而来,年纪不过在十二三岁之间,面色尤带稚嫩。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让久居宫中的老妇人如临大敌,缩在衣袖里的一双手已经陡然伸出,无形的气机乍起。

    皇子殿下眯眼看着远处骑牛涉水恍若天人的少年,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到底还是等来了你。”

    “风浪将起,还请殿下至屋里观潮。”老妇人表情慎重的说道。

    皇子殿下点了点头,一甩长袖转身离去,似乎对远处那道身影毫不在意。

    年过花甲的老妇人盯着那道身影,喃喃道:“不是掌教真人,难道说是那位不出世的转世道童子。”

    风雨之中,电闪雷鸣,一道身影在水天交接处缓缓现出,该是怎样震撼的画面,饶是老妇人见识过人,也不禁面色凝重,想起甲子前那场风波,对这个看不透深浅的门派越发忌惮了。

    凝神聚气,一声低喝之下,老妇人忽然离地拔高数丈,轻踩水面疾行而去。

    地洞之下。

    苏逸面色苍白的盯着前方,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就是你说的机缘?”苏逸的声音有点干涩,却是压低着声音,唯恐惊醒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余老头仿佛并不紧张,而是眯眼盯着眼前,莫非早就料到这样的场景?

    大道万载,可曾有人真的成仙了,岁月悠悠,除却人之一途,可曾听闻有其他生灵修得大道?牛鬼蛇神,狐仙精魅,仅是志怪小说里记载的故事,而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当真的有狐仙不成?

    苏逸满脸震撼的看着眼前光幕里沉睡的白狐,只见它一身雪白的毛发仿佛绸缎般柔顺,表面光滑流转,浑然天成,纵使隔着光幕,依旧一阵浩瀚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久远到让人窒息。

    身材娇小却让人如临山岳,就这样一只白狐匍匐在眼前,如何让人平静?

    余老头拉了把苏逸,低声喝道:“醒来!”

    苏逸陡然惊醒,才发觉后背早已湿透。

    常言狐魅最善迷惑人心,莫非自己刚才已经不知不觉着了道?

    转身看向余老头,见他难得的眉头紧锁,在那里掐指算来算去,嘴里念念有词,瞧得苏逸一阵无语,莫非这老头还真有什么本事不成,掐掐指头就能算出前因后果。

    半晌之后,余老头脸色难看的盯着沉睡的白狐,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辈子算来算去,没想到到头来反而被它算计到头上了。”

    苏逸见他欲言又止,不禁说道:“这地方到处透了邪门,咱们要不先扯呼?”

    余老头满嘴苦涩的说道:“走?怎么走?”

    苏逸目光顺着余老头的手势看去,只见那沉睡中的白狐竟然有三条雪白尾巴,此刻已经在微微扫动了。

    志怪小说上说百年的狐狸叫狐妖,千年就已经算是狐仙了,莫非这白狐儿已经修成了?

    面对一个下一刻就要醒来的狐仙,想想都有点心惊胆战。

    此时进退两难,苏逸不禁恼火的瞪了眼余老头,纵使有机缘,难道要从这位身上来夺取?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余老头掏了套布袋,才发现旱烟早就抽完了,尴尬的缩了缩手,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事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老头我路过淮岭,被绑到一处山贼寨子,里面有位学究天人的老先生,早年教书时被掳进去的,要不是这位老先生颇有照料,老头我早就饿死在寨子里了,后来也是通过他逃出了那里,走时他托我带出一册手札,这事儿就从这手札开始的。”

    “手札记载的是中州古来一些奇异的事儿,地点时间倒无详尽的注释,这位老先生也是多方考证才写出手札来的,只是在山寨里待了大半辈子,想出去也有心无力,希望我把手札带出去,留给有缘人,可是他没想到老头我就是个江湖相师,对这类事儿信也不信,若说这世上真有仙佛,为何对世间罪恶坐视不管,若说没有,自古以来证道成仙的说法怎么层出不穷,就算三教高人恐怕也拿不出个具体的说法来,这手札我一直贴身放着,没想到后来还是遗失了,但里面的内容我也记住了大半,这处地洞就是里面重点标注了的。”

    苏逸听他说的玄乎,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老头润了润嗓子,回忆道:“岳州这块地儿人杰地灵,按理说是藏着大气运的地方,羽仙宫镇压此处,甲子来也出了诸多搅风搅雨的人物,合该道门中兴的时机,可偏偏遇上了乾帝废道立佛,当真可惜了,所以这才将道场架设在云海之上,潜心修道,只是这世上得道成仙的几何?长生不老的又几何?依我看,就是那位传闻中转世的道童子,想要修到仙人境界也是难上加难,这是为何?”

    “机缘,凡事讲究个机缘,这成仙得道更是讲究机缘,而这处地洞里就藏着一种机缘。”

    苏逸闻言不禁翻白眼,这老头三句不离本行,敢情又在忽悠人了。

    余老头见苏逸面色不愉,赶紧解释道:“小兄弟不是老头我忽悠人,那手札里就是这么说的,老头我虽然技艺浅薄,却也得了祖上几分真传,用玉盘开书的手法演算了一遍,还当真应了七八分,说是成仙得道或许有假,但这机缘却是千真万确的,契机说白了就是好处,什么好处不得而知,不过能和修道成仙沾上关系,怎么也有几分莫测,所以说老头我先前和你说的可以让你腹下的暗伤痊愈,并不是无稽之谈。”

    苏逸心中一动,说道:“怎么个说法?”

    余老头顿了顿说道:“气运。”

    苏逸蹙眉:“又是气运?”

    “老头我刚才推算了一番,合该你遇到它。”

    话音刚落,不知是否是这话触动了它,白狐紧闭的双目忽然动了动,眼见就要睁开。

    忽然一张金色的符箓浮现在光幕之上。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子磅礴大气,丹砂印成的红字已过经年,依旧清晰可见。

    余老头看着这张符箓,眯起双眼,指着它淡淡说道:“就是它了。”

    ..

    有天人骑牛涉水。

    若仔细看去,那青牛角上挂天书,少年一身道袍纤尘不染,腰系横笛,背负道剑,手里正扶着一根鱼竿,骑牛闲钓。

    风雷经耳而不闻,惊涛过目而不避。

    天人天相。

    老妇人踏水而临,和少年道士遥遥对峙。可对方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专心的盯着湖面。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两人却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突然,水底传来阵阵颤动,少年道士手中的鱼竿却端的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他的鱼竿之下,足有数十丈之宽。

    骤然间,平地起龙卷。

    “起!”

    少年道士笑喝一声,提竿而起,长达数百米的鱼线猛打挥动,只见一道庞然大物从水下挣扎而起。

    水浪拍天,搅动风云。

    老妇人一退再退,气机牵引之下胸口阵阵发闷,再看向少年时,已经是一脸骇然。

    “殿下远道而来,羽仙宫招待不周,钓鲲鱼以还罪,还望笑纳。”

    北海有鱼,名为鲲,鲲鱼化鹏,扶摇直上九重天。

    少年道士骑牛而至,独钓一座江湖。